第50章 无题（10）
等一回到家，母亲便是让他进门学习。
男孩的房间没有门把手，说是为了更好的监督他学习，母亲时常在门缝后面看着他，米乐总觉得这是掀开他身后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现在，一阵争吵声后，他听见摔门而去的声音和女人小声的抽泣声。
米乐的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但他清楚这是自己的幸运，这世间不幸福的家庭太多，人在温室生长，猛然暴露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是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压抑，令人窒息。
可这样的环境下偏偏谁都没有错。
母亲随后冷着脸进来他的房间，絮絮叨叨的说起许多话，埋怨丈夫，悔恨她这段失败的婚姻。
米乐默默的听着，他知道这是女人无处诉说的一种发泄方式。
她的每一句都是“孩子”，话题最终都会回到米乐的身上。
“你这成绩不好，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实在是不稳定啊，你去问问老师，从现在开始学艺体特长还来得及吗……要不实在不行你去当兵吧，妈妈去帮你问问，或者是直接报个大专到时候考专升本……”
越是这样的爱才越窒息。
米乐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在想，她对孩子的爱是真，渴望他成才是真，可在这份渴望里有多少是她对自己不能够及的遗憾？
这时他的脑海里响起“叮”的一声，任务一：帮助母亲找回梦想，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
为她活，为她自己而活，不再是为了她母亲、妻子的身份。
她出嫁前也是谁家娇养的女儿，怎么是被柴米油盐磨平了棱角，淡了衣裳的颜色。她不只有这些身份，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应该有姓名，而不是一辈子活在“伟大母亲”的这个头衔之下。
米乐借着z的记忆去看他的母亲喜欢什么。
但记忆里的母亲似乎没有什么格外喜欢的东西，她总是挑着打折便宜的东西买，省下钱来给他买更好的；她没有特别喜欢的吃食，总是依着他的喜好和父亲的喜好来做菜……
他回想了许久，终于在记忆的角落处扒拉出一小点点的印象——母亲应该是喜欢花的，她的生日应该是八月初秋。
她总是怜惜的看着那些花朵，家里曾经有段时间她侍弄过一段时间，那是开得极好的凤仙，养的葱绿的文竹，后来父亲与母亲的关系走下坡，她便再也没心情养着了，脸上终日都是紧绷的，没有一丝笑容。
她说着：“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去做医生公务员，这样的金饭碗是极好的。”随后她又叹了口气般说：“算了，妈妈不要你压力这么大，你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他多变的母亲，他善变的母亲，深爱着他的母亲。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份爱的母亲。
米乐翻看着z的东西，希望能够翻到一些钱，显而易见的，男孩的钱少的可怜。
母亲原本给他的生活费不多，他却也偏是大手大脚的习惯。
三十块。
米乐在心里盘算着，大概买一盆花就够了吧？
卖花的花农骑着三轮在学校的周围叫卖，米乐趁着吃下午饭回去上晚自习的空隙去看了看。
z是走读生，母亲为了他的学业在学校附近租的有房子，辞去工作陪他读书。
他挑了盆栀子，二十五块钱。
他将花带回去时，母亲先是一惊，随后眼里散发出光亮来，她嘴上埋怨着孩子不懂事瞎折腾，手里却老老实实将花给接了过来，翻看着花朵的情况。
她将花摆放在阳台上，“多少钱买的？”
“不多，二十五。”
“二十五？！这还不多？肯定是这老板看你年纪小故意提价唬你呢，你怎么就不跟人将会儿价。”
“没必要，妈。”米乐给她夹肉，父亲不回来吃饭，可母亲还是固执的做了他的那份，米乐劝不动。
这块排骨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好吃菜。你说你这孩子哪儿都好也听话，就是成绩不好这可怎么办啊，算了，妈不说这个。”
饭后，她在厨房里洗碗。
记忆里的妈妈总是呆在厨房里。
“孩子，妈问你，如果有一天，妈和你爸离婚了怎么办。”
米乐说道：“那感情好。”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妈，说实话，没必要。你还年轻，没必要跟我爸耗着。这家里整天死气沉沉的，你不高兴，我爸也不高兴，离了算了。”
女人的身形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忙活起来，“瞎说什么呢，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妈也是不会离婚的。”
为了你。
在米乐的字典里一直都是很沉的词，它的出发是为了“你”，从而束缚你，它伴随着爱如同枷锁强压在身上。
不舒服，且很容易激发起人的逆反心理。
米乐没有回答，他知道这样的观念形成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他默默的从厕所拿出拖把，拖起地来。
女人和男人的争吵打砸东西是家常便饭。他借着高二一个月的假期去打了暑假工。
是家餐厅暑期客流量多的时候招人，他做服务员，朝九晚十。
当初说好的四千块，被老板故意找茬压工资，变成了二千八。
米乐从小也算得上是家境富庶根本没吃过这苦和外面的亏。
一个月也做完了，他只能暗认倒霉吃了这个哑巴亏，老板说他再多做一个月就按说好的工资给他，钱到手了就算了，及时止损。女人的脾气最近越发阴晴不定。
她在和男人的争吵后，容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像是有一只坏脾气的怪兽快要从她的胸口中冲出来，挥舞着爪牙。
z的母亲难得欢喜，她总是操着各式各样的心，在这段丧偶式婚姻里她是最大的受害者、被压迫者。
她只有在看那些八点档的肥皂剧时才会松开紧皱的眉头，渐渐的放松开来，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想。
一天平静的下午，米乐下课回家吃午饭然后又赶回学校。
女人能让他看见的依旧只有背影。厨房里清洗碗筷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女人突然说道：“今天我和你爸爸离婚了，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他早就有新的家庭了。”
米乐对这一切并不意外，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只口红和自己打工挣来的两千块塞到女人的围裙口袋里，“妈，我记得你以前很爱漂亮的。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挣钱了，咱们去打官司吧，你和爸一起买的房子肯定不能让出去的，咱们得请个律师，多要抚养费。”
“妈，我陪你去找工作吧，做什么都无所谓，咱得先动起来不是？”
女人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哭吧，哭出来会好的。米乐知道她并不是舍不得那个男人，她只是习惯了付出，不甘心自己的一切得不到对方重视而已。
她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自己喜欢什么，不过没关系，她只要开始变得“自私”、为自己着想就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米乐还能陪她、z还能陪她到新的开始。
“叮”
米乐出幻境时满眼欣喜，真好，倒霉蛋联盟又在一起啦。
他们出学校后就跟着甄大小姐胡吃海喝，他们喝酒，点了几瓶啤酒和一瓶白的。
他们像是偷腥的猫儿一样对这种充满“成年人”意味的味道感到好奇。似乎刚十九岁未满二十岁的少年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甄渺渺酒品差，小半杯开始说胡话，然后疯狂给曹烬灌酒，大半瓶下肚曹烬也开始说胡话。
他会说他对白小姐的爱恋、对二人未来发展的担忧，甄渺渺则就像是和逗哏配合的捧哏接他的话，给曹烬出馊主意。
米乐受他们气氛的感染难得也喝了酒，或是骨子里的情怀作祟，一看见天上的月亮就感慨万千，他想自己一生幸得知己好友一二人。他又回头看着东倒西歪的酒鬼们，又负责起善后工作，建议了双方的家长监护人。
白小姐一向来的很快，她跟着蓝色的引路蝶开了魔法传送门便赶了过来，临走前叮嘱米乐也早点回家；甄大小姐则是在等家里的车。她醉酒八卦心起，拉起米乐聊他的理想型，她为了表示诚意，先把自己喜欢的类型说出来。
“我喜欢帅气高大、能给我安全感，有担当的男孩，最好是再有八块腹肌！”
米乐有些失落，他心里那份悸动也开始平静，很显然，女孩喜欢的特质他一个也没有。
他的睫毛颤啊颤，“我没有这些，但我可以给你讲月亮可以吗？”
甄渺渺觉得新鲜，但酒精上头后人的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她眯着眼问：“那好啊，月亮就是月亮，还能怎么讲呢？”
米乐望着她有些失神，他咽下喉咙中的酸涩，说道：“夏目漱石在翻译一篇英文的短文时，把男主对女主的告白，反正成‘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当问起他为何这样翻译时，他说只要这份感情能传递出去便足够了。”
他目送甄渺渺上车后才动身回家，两个醉鬼，最后还是他请了这餐饭。他并没有逃避，只要这份感情能够传递出去便足够了。
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余生都会爱着这样一个明艳的女孩，或许时光会让他们分别，不再联系，但有这份遇见，确实是他的幸运。他暗自下定决心，下一次、下一次再勇敢一些，向她表白吧！
白落身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古袍，看不出是何年何月的衣裳、形制，只是上面的织金花草暗纹能看出是一件古物。
她以自己原本的面目，表现出来的龙角，代表着从古至今都存在的一个古老群体参加这场会议，他们终于有可能以正式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而不是作为神话传说怪谈。
他们确实一直都存在。
白落在这场会议中特意邀请了冥界参加。
a小姐也关上她伯爵的礼服，手上还带着一只古老的戒指。
她们的心情是严肃庄重的，甚至是紧张。a小姐夸赞起白落的外貌，这让白落有些受宠若惊。
她从自己的戒指里拿出一把竹扁钥匙交给白落，“这不是天地通行的钥匙吗……”
在她惊愕的眼神中，a小姐有些暗爽，随后解释道：“史墨这家伙让我给你的。很早很早以前，还没捡到你的时候，她就给了我这把钥匙，她说‘当非人族能够彻底在百姓面前出现时，就把这个钥匙给一个有缘人，她会知道怎么使用这里面的东西。’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早就把一切给算好了。”
“这、这太过珍贵了，我不能收。”
“那个家伙相信你会把里面的东西用在该用的地方。”a小姐打断她，“钱财对我们而言不过是死物，这东西能够为大家做一些贡献也挺好。这家伙也不是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了，她还说拿出一部分来埋在一个地方，让齐若楠给绘制一张地图，把地图随便塞在什么地方，让人寻宝去。她可麻烦的很。”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她说等一切条例商议完成，她还要求在非人族划分得来那地收税，三七分。七成收入非人族政府，用来维持福利体系运转，三成给人类政府。你知道怎么做的。”
白落点头，郑重的接过这把钥匙，a小姐感觉自己是终于完成任务的npc松了一口气。
进入会议室，双方都十分严肃的面对这件大事，但作为临时受邀的冥界却姗姗来迟。
巫莱莱出现时会议室的气温瞬间降下十几个度，还带来一种刺骨的寒。
由于她们是突然增加的位置，为了不麻烦大家巫莱莱自己带来椅子坐——一座龙椅。黑白无常出现在她的身后，手里提着小零食，牛头马面在后面护法但是它们的眼睛还在倒出乱飘，谢必安轻咳一声，意示它们不要丢失了冥界的体面。
伴随着它们的出现给整个严肃的地方带来了荒谬感。
对于会议参加者们的唯物主义震撼无比，像是多年对这个世界建立起来的理解在一瞬间崩塌，“太不可思议了……神话中的生物真的存在……”
巫莱莱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不爱这么惊讶，我们冥界和非人族都是很讲科学的，我们一定能从科学的角度解释我们的存在。”
“无非就是世界以前分为六界共存互不打扰没有相互认知的必要，现在这层结界消失了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白落解释道，“还是先谈正事吧。”
大家相互确认身份点头后拿出一叠叠厚厚的纸张，这是双方各自的看法和诉求。
会议都是漫长无趣的，巫莱莱坐了一会儿便开始眼皮打架，倒是范无咎认真的记录着会议的过程、双方的意见。
“我方认为非人族和神话族能做到许多超出人类”他特意咬重了“人类”这个字眼，“应当对非人族在一些特定的场合做出限制。”
“我反对。既然我们坐在这里，无疑是希望尽可能的消除双方在将来相处时会产生的矛盾，这样的针对性处理触犯到了我方的利益。”
白落作为代表是拥有最大的话语权，她知道这样的“不平等条约”并不是人类政府能拿出来的最后方案，这只不过是由对方试探她底线的存在，在彻底得到答案后他们会再次考虑最后拿出一个折中的“最优”方案。
一切不过是谈判的一种手段罢了。
果然，人类政府方唱白脸的人顿时“急了”起来，罗列出一系列非人族对人类的安全威胁处，白落知道，这是对方想让她听见给出重点协商让步的地方。
唱红脸的人又站出来劝说，话语中是人类政府最大能够让步的点。
一个场上二十个人，加起来八百多个心眼子，a小姐腹诽道，怪不得史墨对这样的场合是能逃则逃，听起来就头大累人，这家伙失踪该不会是故意逃这个会议吧。
她耐心的听着，旁边只是来凑数不够格的齐若楠早就开始神游发呆。
巫莱莱和谢必安作为典型的笨蛋小孩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他们也听不懂大人们的话中话，直接开始打瞌睡了，只有“老妈子”范无咎依旧无薪水的认真听着记录着，他写字也越来越潦草，他就知道最后受苦受累的还是自己，他喵的，他就不该来，他要涨工资！
等他们这通“戏”演完后，就轮到白落的回合。她以强硬的态度再次表达了自己的立场，“重申一遍，非人族和人类必须是在法律上享有同样的权利、法律意义上的平等地位，这是基本底线。如果我们实在是没有诚意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商讨一个结果，而是选择直接开战，这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最终受苦受难依旧是双方群体中绝对普通、站大多数的存在。”
“战争是可怕的，但这是绝对有可能控制避免掉的灾难。什么阶级至上、力量至上都已经是过去式，在如今这样的时代下我们都是普通人，只有科技理性才是发展的真谛。所以我们的诉求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难事。”白落说道，“平等、发展、共存才是我们大家都想要的。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求同存异’不是吗。那么，我们再好好的谈一谈吧。”
由白落的话作为一场争吵闹剧的结束，双方休息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再次探讨。
人类方是最势微的，他们的要求也足够简单——保障普通人类的人身安全。
不过让白落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场高级会议中朝白颜会出现在此，她有听说过忘尘门的“交际圈”，却没想到在人类政客中忘尘门是如此有势力的，竟然挤掉了老牌的逍遥门从而作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