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九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向日葵小屋的几人就已经出门了。
张州带着陆川去见会长，其余人则是一起组队去做委托去了。
工会猎人们，不仅会执行工会上层派发的任务，在闲暇时候还会接取一些城内居民发出的委托。
很多猎人都靠着接取委托赚取一点外快，张州小队也不例外。
刚走出向日葵小屋，就有一股冷风吹来，冻得陆川直缩脖子。他早已经脱去了之前身穿的蓝白色病服，现在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这是清清特意买给他的。
卫衣上面没有团装饰，内里带着一点点的绒毛，虽然暖和，但是在初秋的早上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陆川跟着张州，走出居民区，来到东西大道上，顺着路朝着西方走去。
向日葵小屋所在的居民区，在整座安全区的偏西方，而这座安全区的工会，则是在更加西边的地方。
天还没完全亮起，但是路上的行人却已经很多了，不时有人驾驶着马车从路川身边走过。
由于陆川身形过于瘦弱，路上的行人不时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这让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了。
“叮铃铃~”
又一辆木质马车慢慢驶过街巷，经过陆川的身边，为首的一个瘦弱男孩牵着缰绳，朝着陆川身后的方向走去。
早上的天气寒冷，陆川穿着一件卫衣都感觉很冷，但是那个男孩却身着单薄。
上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短袖衬衫，腿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裤子，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
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的干干净净，略微有些发白。一阵微风吹过，紧紧扣住纽扣的衬衫贴在男孩的身上，露出一道道肋骨的痕迹。
突然，牵着马车的土黄色马匹，打了一个响鼻，竟不听使唤的停下脚步，马车上顿时传来一阵细碎的叫骂声。
男孩满脸紧张，吃力的拽着缰绳。但是他身体如此瘦弱，哪能拉得动马匹，脸色涨的通红，脸上隐隐渗出汗滴。
见到马车许久未动，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钻出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
男人满脸肥肉横飞，穿着一身厚实的包身棉衣，嘴唇不断耸动，不停有难听的语句传到陆川的耳朵中。
肥胖男人手里拎着一根长长的藤条，高高扬起，不是冲着马屁股，而是朝着男孩狠狠抽去。
男孩躲闪不及，被藤条抽到胳膊，顿时浮现了一道红通通的印记，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哼声。
就算如此，马车上的肥胖男人仿佛还没有解气，直接走下马车，朝着男孩走去。
过路的人群瞧见热闹，纷纷停下脚步，慢慢的汇聚成一个圈，把马车围了起来，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出手帮忙，都对着小男孩指指点点。
“这？”
陆川眉头皱起，一个成年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帮忙吗？
他刚准备上前，胳膊却被张州拉住，回过头，后者对着他轻轻的摇头。
只见张州手指一弹，一颗细小石块弹出，撞到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打了一个响鼻，又开始慢慢向前挪步。
见到马车又开始重新前进，马车上下来的人收起藤条，低声咒骂两句便又钻回到马车之中。
很快有巡逻的猎人前来，驱散了围起来的人群，马车也重新前行起来，整条街道上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除了男孩胳膊上留下的那道红色印记，刚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帮忙？”
陆川很是不解，他不明白刚刚张州为什么拦住他。
张州没有解释，只是带着他向前走，就好像刚刚弹出小石子的不是他一样。
两人无言，过了许久之后，陆川再次开口。
“那个小男孩，是流浪者吗？”
“是。”张州没有回过身子，继续走着，“如果你刚刚帮了那个孩子，才是真的害了他。”
那个小男孩果然是个流浪者。
听到张州的确认，陆川的心中也有了答案。
之前陆川看的三本书上，有一篇篇幅很小的文章，是专门写着如何接纳城外的流浪者的。
安全区建立之初，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流浪者涌入城内，这也导致城内空余的住房和多余的物资很快就被分配干净了。
但是还是会有流浪者不断的来到城内，工会也不可能这些人拒之门外，于是安全区内的物资便逐渐陷入一种极度缺乏的状态。
流浪者们长时间在外流浪的生活，让他们大多都丧生了在城内生活的能力，所以每天都只能靠着领取工会发下来的粮食勉强度日。
而且大多的流浪者没有居住的地方，只能在城内随便找个地方，搭个帐篷居住，有的甚至直接睡在大街上。
当时城内的情况就是，原住民们每天辛勤劳作，忙了一天后，获得的物资却很少，甚至还要分给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者们。
这也导致那段时间内，安全区内的情况一片混乱。
原住民瞧不起流浪者，嫌弃流浪者不劳而获，压榨城内的生存物资。
而流浪者们则是无所谓，每天有免费的粮食领，每天还不用担心城外的异兽，被人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长久以来，城内的情势越来越动荡，而且由于流浪者不停的大量涌入，城内的物资几近濒临缺乏。
这个时候，为了维持城内的治安，工会便推行了一种新的制度。
帮工制。
简单来说就是，流浪者们想要进到城内可以，但是同样的要付出相同的劳动。
你们不工作的理由，不就是已经不会城内的劳动工作了吗？
那行，我专门派人教导你不就行了嘛！
工会的做法就是，每一个流浪者，都分配到一个原住民名下，由他们教导流浪者基本的工作常识。
并且流浪者的生活物资，也由他所指定的原住民分发。
只要你努力学习，认真劳动，总能够在城内生活下去的。
这个措施，当时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大批的流浪者加入到城内的建设工作当中，产出的粮食和物资也越来越富裕，城内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
但是长久以来，这项制度的意味却慢慢的变了。本来是互帮互助的制度，但是现在慢慢变成了原住民单方面的压榨。
在大部分原住民的眼中，这些流浪者们就是钻进安全区的蛀虫。在他们心里，自己是高于这些人一等的，于是平时对这些流浪者的态度也是格外的恶劣。
而流浪者的物资是需要原住民分发的，他们想要在城内生存下去的话，只能忍心吞声。
而且到了现在，这种现象更加的明显。
就像是那个瘦弱的男孩，他面对肥胖男人的咒骂和鞭打，只能选择一言不吭。
而围观的人群，也是早就对这种场景习以为见。
陆川想到刚刚那个男孩的眼神，在他的眼中，丝毫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充满了深深的麻木。
他对这些事，肯定也是从小见到大。说不定，他就是出生在这座城市，从小时候就看见自己的父母遭受这种对待，然后便轮到了自己。
想到这，陆川不禁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了一股莫名的寒气。
张州拦住他是对的，对于这种事情，他的确是无能为力。
他如果上去帮忙，的确可以解救小男孩一时，但是惹恼了那个中年男人，小男孩以后的生活可能会更惨。
那时候，小男孩甚至可能还会在私底下偷偷的咒骂自己两句。
他想起了陆老头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人人都说危险区之中是地狱，但是，安全区之中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他已经对这句话有了一点点的理解。
陆川抬起头，看着张州的背影。从刚才开始，他的神情都显得很凝重，在他的心里，可能也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吧。
接下来，一路无话。
路上，陆川又看到很多次和刚刚差不多的场景。
少年，中年，或者是已经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只要挂上那个流浪者的标签，就仿佛永远的低人一等。
到后来，陆川仿佛也已经麻木了，两只手插在卫衣的口袋里，面无表情。
他的两只手掌死死的攥在一起，大拇指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之中。
……
半个多小时后，张州停下脚步。
陆川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堵无比高大的黑色墙壁。
墙壁浑身黝黑，高四十多米，站在城墙脚下，仿佛整片天空都被它遮挡住了。向两边看去，城墙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处，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这便是环绕这座安全区，抵御异兽的‘叹息之壁’。
当初起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就算是神灵来了，在这堵城墙面前也只能发出叹息。
这些年来，也是靠着这堵墙壁，城内的居民才能够安稳的生活。
陆川面前的城墙旁，建造着一个高大的建筑。建筑形似钟楼，下宽上窄，整体都依附在高耸的城墙之上。
正对着两人，便是建筑的大门处，两扇三米多高的门扇大开，顶上挂着一个长两米的红色牌匾。
牌匾上写着“猎人工会”四个大字，大字右侧，又用相对小一点的字体写着“丙十九号”四个小字。
这里便是这座安全区的猎人工会。
工会一共九层，每一层都有五米多高。除了第九层独独高于城墙之上，其余八层都紧紧贴着城墙建造。
这个时间，正有一批又一批的猎人不断进入，显得异常繁忙。
陆川跟着张州进入红会，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巨大的木制台阶，呈之字形盘旋直上。
台阶两侧，是一个个大小相同的窗口，共二十个。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零零散散的队伍，有猎人，也有普通居民。
“工会一层，是执勤小队的地方。”张州向陆川介绍，指向其中一处，“他们主要任务就是维护城内的秩序。”
陆川顺着张州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一队猎人正列队站在大厅的一角。
他们身上穿着黄色的猎人制服，和张州身上的黑色制服除了颜色不同，没有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他们腰间并没有携带长刀，而是挂着一根半米多长的木棍。
张州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上楼梯，向着搂上走去。陆川紧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二楼。
二楼的位置，同样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只不过，这里的窗口少了很多，只剩下一些身穿黑色制服的猎人。
“二楼，便是猎人们接取任务的地方。不管是工会的任务，还是城内居民的委托，都在这儿接取。”
张州脚步不停，继续向上走去。
“三层和四层，是一些储存资料以及物资地方。五层之上，便是公会里的机密区，平时是不会有人进入的。”
陆川跟在他后面，观察着不同楼层的样子。
和张州所说一样，三层和四层都是一些办公区域。而五层之上，则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房间。房间外的走廊上，还有着猎人小队来回巡逻。
见到张州两人上楼，巡逻小队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见到张州熟悉的面孔后，才收回目光，但是还是不停有人扫视着陌生的陆川。
至于第八层，则是一扇紧闭的黑色大门。大门两侧，站着两个穿着宽大斗篷的猎人。
两人的左手始终搭在腰间的长刀上，眼神死死的盯着上楼的两人。
陆川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一片冰凉，仿佛自己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的话，那两把长刀就会立刻砍向自己。
张州没有停步，直接带着陆川来到了工会的第九层。这里反而放松了戒严，没有了看管的猎人。
推开九层的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宽阔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正中央，是一张狭长的会议桌，横在陆川的身前。会议桌长约二十多米，每一边都摆着四十多把椅子。
会议室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幽深的走廊，不知道通往什么方向。
会议桌首，现在正坐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穿黑色猎人制服，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男人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留着一头齐肩短发，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
女人带着一个金丝眼镜，听到动静，看向走上楼的陆川两人。
张州直接走到会议桌边坐下，陆川见状，跟着他的脚步，坐在了他的身边。
在场没有人说话，陆川看向会议桌首的男人，看起来那就是张州所说的工会会长。
男人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两人上楼，依旧认真的看着文件。
他留着一头凌乱的短发，颜色已经略显灰白。面容严肃，显得很有精气神，但是仔细看去不难发现，男人的眼神之中已经多了些许的暮气。
过了片刻，男人终于看完了手中的文件，合起文件夹递给身后站着的眼镜女子，第一次看向陆川。
“你好，陆川，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