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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她也没有那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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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生日过得奇怪又神奇,谈礼没有许愿。

    跨年零点回家的时候,推开卧室的房门,依旧有人在坚持等她。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蛋糕上的火焰摇曳着微弱的光,外婆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响才慢慢醒过来。

    “囡囡,来许愿。”外婆的声音依旧还是那么温柔,十年如一日,待她永远温和和蔼。

    蛋糕边也放着一个小小的礼物,她走过去打开,上面写着几行别扭勉强的字,看着写的丑丑的。

    落款的名字却像是练了很多遍,格外的规整。

    沈仪。

    她那个幼稚鬼的弟弟。

    和过去的很多年一样,她再三强调不想过生日了,可是爱她的人,似乎总能懂她心里的不情愿来自何方。

    谈礼压抑到此刻的情绪终于有一刻崩溃了下来。

    她仍由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无声地砸在地上。

    她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要太贪心。

    那是她很多年里过过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身边有朋友,有家人,有很多人。

    徐落沉在回家的路上别扭地塞进她怀里一个生日礼物,在一旁不说话的江源也见缝插针,一起把手里的礼物顺着塞进她的怀里。

    他们两人这时才是最像的,总在送礼物这会变扭的不像平常。

    林赴年送给她的银色手镯还带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映着夜晚崭亮的灯光,显得格外亮眼。

    那是他们陪谈礼过的第一个生日。

    没有下一个。

    可那一年的一切,混着烟花结束的跨年夜,她的十八岁生日,值得她用未来的一生去铭记。

    没有人会常常去想起回忆。

    除非回忆里的人早就不在了。

    在一切面无全非之前,把难忘的记忆,都刻进骨髓里吧。

    -

    时间跟着2017年新年的到来,像是按了加速器。

    在学校的生活依旧枯燥乏味,每个高三班级里全是漫天飞着的卷子,每一个高三生都被埋没进了卷子的海洋里。

    经历枯燥的考试,心理压力和学习的压力接踵而来。

    在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天,班主任在班里宣布明天起放寒假的时候,谈礼几乎都要反应不过来。

    “万岁!放假放假!”

    “我靠终于能休息几天了,这几天天天加课我真的快累死了。”

    “老师放几天啊?”

    班里的一阵阵吵闹欢呼声很快就惊醒了她,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欢呼,大家都在为了难得能解放的几天假期高兴,谈礼只是蹙了蹙眉,她没什么反应。

    越是接近过年,她浑身的不适感又加重了。

    也不知道今年过年家里怎么过,她低头扣着手,和旁边欢呼高兴的大家格格不入。

    过去的两年里,李丽他们一家三口会回老家去,李丽的老家在哪儿她也不清楚,总是过年见不到他们,她也觉得不错。

    每年家里几乎都只剩下她和外婆两个人,冷冷清清地过新年,也挺好的。

    但谈礼知道这次没那么简单,凡是有沈辞这一号人的存在,她就能预感到过年那天她会发什么疯。

    其实过去两年里她也收到过沈辞的消息,只是很奇怪,每次她发完消息也就没后续了。

    谈礼并不知道她那两年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和过去几年不一样。

    但她能隐约的感觉到,沈辞的精神状态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她发疯的越来越奇怪,让她头疼。

    但她想也不要紧,还在能承受的范围。

    无所谓的,反正她们都有病。

    她也是,是个困在过去作茧自缚的神经病。

    江中放假的时间比其他几个高中都要晚,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才放假。

    谈礼简单收拾好了东西,背上书包打算回家。

    林赴年一如既往地已经背好包倚在班级门口等她。

    她走到门口,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少年见她过来,立刻站直身体冲她笑了笑。

    他好似永远都是这样,只要见到她,唇角永远都会带着好看的笑。

    他也的确笑起来很好看,脸上的两个梨涡跟着他笑的动作慢慢浮现在他的脸上。

    少年真好,永远恣意明亮。

    她只是盯着他明朗的笑有些晃神,在此刻的午后,少年背后的阳光大好,直直打在走廊上,打在他的背后,谈礼突然意识到,也许某一天,林赴年脸上的笑会因为她而消失。

    因为这样一个消极的她,而不开心起来。

    可这半年里,他什么都没说过,甚至不会去探究她不想说的隐私,生怕触到她藏起来的伤疤,他只会不停地说,希望自己高兴,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可他希望她高兴。

    她也同样,希望他永远都能做个明媚的少年。

    不该被她这样的人所改变。

    谈礼不知道为什么猛然记起沈辞曾经问过她的那一句话。

    “你真的认为他面对那么负能量的你,不会在某一天受不了然后离开吗?”

    她说的发疯的话实在太多了,总是荒谬的要死,唯独这句话却被她一直记得。

    会的吧。

    她在心里不用问,只先一步敲下了这个答案。

    也是应该的,她想。

    远离自己,才能远离痛苦。

    如果有一天他要走了,那一定不是他的错。

    如果有一天他要走了,那一定是因为靠近她实在太痛苦。

    那就要放他走。

    她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林赴年的闯入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但她知道他一定会走,因为她好不了。

    她真的好不了了,哪怕她不想这样,哪怕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神经病而逼走对方。

    如果她有一个伤疤,那应该去治好它,把它用创可贴贴起来,很快就会好的。

    可她有很多。

    那就一个把她抛掉。

    和很多原理都一样,坏了东西如果只有一点问题,那可以去修,可如果浑身都是问题,那就扔掉,换一个新的。

    也许连谈礼自己都不知道,在无数个时刻,曾被沈鸿谈芝毫不留情抛弃的她,下意识地也认为自己是应该被抛下的。

    她是不堪的,是不值得被珍视的。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问林赴年些什么,或许也不该问他些什么。

    他们就彼此沉默地走在俞镇的街上,街角周围已经很早就张灯结彩地挂起了彩灯,各家门口门沿也都贴满了大红的福字和春联。

    周围一切都喜气洋洋的,蔓延着热闹和即将新年的期待。

    谈礼却像是被一切热闹分割开来的个体,她在人群里,只是灰蒙蒙的。

    她没有表情,就低头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赴年走在她的旁边,原本就紧绷着的脸上更加凝重,他紧抿着嘴,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谈礼好像一直都没有很开心。

    可中间有一度,他真的以为一切都在变好了,可好像有人的出现又打破了那一份美好。

    他并不知道谈礼在想什么。

    可他也从来没有打算逃。

    这份绝境是他清楚意识后要跨进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不管前边还有什么,他都要和谈礼一起走过去。

    也许迈过去,就是崭新的未来。

    -

    在大年初一的前一天,沈鸿终于回来了。

    他这回出了很久的差,回来带了不少礼物。

    沈鸿推开客厅的门进来的时候,谈礼他们刚吃好饭。

    “爸爸!”沈仪第一个注意到了沈鸿,开心地跳下凳子朝着他跑过去。

    “欸,我的乖儿子。”沈鸿笑着抱起怀里的儿子,看上去心情很好。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沈仪冲着他撒娇,毕竟还是小孩子,那么久不见沈鸿,肯定委屈。

    “好了爸爸这不是回来了吗,来看看,爸爸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沈鸿边笑着哄儿子,边从包里拿出很多礼物来。

    沈仪听到礼物,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咿咿呀呀叫着:“小汽车!变形金刚!还有好多!谢谢爸爸!”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看见点玩具就高兴闹得不行。

    谈礼被他吵得头疼,她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淡淡扫了一眼面前堆着的礼物。

    都是些男孩子的玩具,看着怪幼稚的。

    她拿起手边的冷水喝了一口,冷水冰的牙疼,谈礼稍稍蹙了蹙眉,依旧面无表情,看上去是已经习惯了。

    她也没和沈鸿打招呼,哪怕她那亲爸盯着她看了很久,她也依旧不为所动。

    沈鸿难得没骂她,移开目光继续拿着手里的玩具陪沈仪玩起来,李丽也跟着一起陪儿子玩,画面很温馨很和谐。

    他们谈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来,但谈礼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那些玩具上。

    她小时候也幼稚,沈鸿那时候很早就再婚了,偶尔才会回来。

    她那时候不懂,也闹着和爸爸要礼物,她喜欢一个兔子样的小玩偶,也不贵,但沈鸿把她骂了一顿,说她只会乱花钱,要什么兔子玩偶。

    那会还是太小了,被凶几句就乱掉眼泪,到最后还是外婆哄的她,隔天给她买了那个兔子玩偶。

    沈鸿没哄过她,从她记事开始,她的这位父亲,不是喝醉酒骂人打人,就是凶她乱花钱,骂她各种难听的话。

    原来也是会给儿子带礼物的爹。

    有爱真好。

    谈礼自嘲似的笑了笑,但有爱也没多好。

    有爱也会被打,第二天又佯装没事发生一样。

    爱真奇怪,她学不会,也得不到太多。

    好在她也没有那么在乎,哪怕心里还是会疼,但习惯疼也大概是一种本事。

    她一直都是个被忽略的孩子,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就好,别去打扰人家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明天就是新年了,沈鸿一家说了好久的话,才终于消停,沈鸿随便吃了点煮的饭,拉着李丽还有沈仪一家三口就坐在客厅看电视,看春晚。

    她没有看春晚的习惯,也不喜欢待在有沈鸿的地方,她刚要起身回卧室,外婆却突然走过来拦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个厚厚的红包。

    谈礼看着手里的红包一愣,抬头刚要开口,外婆却摸了摸她的头:“回房间学习去吧。”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声音倏然哽咽,她起身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后背僵硬地靠在门上,手里的红包颜色有些深,已经很旧了,原本鲜红色的红包外壳显现着深色,红包背部有一行用黑色水墨笔写下的字,看不太清楚写的也奇怪。

    谈礼却一眼看出了上面的字。

    囡囡的压岁钱。

    她看见那行字后眼泪瞬间转瞬即下,她想努力憋着自己的那点破眼泪,可是客厅内沈鸿笑着给沈仪塞红包的声音实在太大,连电视机都盖不过。

    她也没收到过沈鸿的任何一个红包。

    导致她很多年都以为过年自己家里爸妈是不用给红包的。

    直到后来上学,过年回来后班里的同学都在讨论今年收到了多少多少的压岁钱,还说自己爸爸妈妈给了很多很多。

    谈礼那时候才知道。

    原来不是不用给,只是不想给。

    又或者是,没想到要给。

    她的手指不断蹭着红包外皮上的字,眼泪掉在红包上,被她匆匆拿着纸擦掉。

    她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去接受自己不被爱的事实,从一开始的不明白,到如今的漠然。

    只是她还是不知好歹,总会为了这些小事情去委屈。

    不堪一击的脆弱,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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