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文雅中学（18）
眼镜青年徐哥带着几人到食堂盯沈知松。
沈知松作为文雅中学里为数不多拥有清晰面孔的npc, 且是男生宿舍的一员，多少和徐哥几人接到的隐藏任务有关联。
这并不难猜，徐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和现实中学生抢饭排长队的情况不同, 食堂里人数不多, 稀稀拉拉的分开坐，且主要位于靠打饭窗口的位置, 如同系统懒得做无关紧要的npc数据, 凑合凑合糊弄人。
时今岚坐下时, 恰巧看见沈知松打了两份饭菜一份给自己, 另一份放在座位对面，他没有动筷子，而是时不时朝食堂门口张望一下, 可好几分钟了都没见到要等的人，便低头看手机，同样没有得到回复。
抬头低头十几次之后, 他才神色黯然地放下手机, 拿起筷子慢慢吃饭。
不久前才经历过回溯的时今岚很清楚, 他约的人不会来了。
乐窈窈的手机被张老师摔得粉碎, 还请了家长, 按照事态的严重性, 这时候的状态肯定很糟糕，不会也不能来赴约。
时今岚起初以为沈知松也在乐窈窈死亡一事上‘添砖加瓦’, 但看现在的样子，也不太像。
陶欣看到日记后说的话挺在理, 从家教发展成情侣, 到最后一方死亡, 的确很有阴谋的味道。
她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和沈知松搭讪, 告诉他乐窈窈来不了的事情，肩膀突然被人压了一下，抬头时对上了宋予遇警告的目光，“老实点！别东张西望！”
他还在兢兢业业的扮演徐哥的小弟。
时今岚配合的翻了个白眼，回头时又注意到徐哥正用打量商品般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寸寸刮过，似乎在衡量她的价值。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准确的说是反感，眉头也因此蹙了起来。
徐哥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不在意的抬手勾着脖子舒展筋骨，他长了张斯斯文文的脸，垂目不说话时，很容易给人好感，一旦抬眼，里面的算计便藏不住，用眼镜遮挡才收敛了些不是善茬的恶。
他已经将时今岚视为自己手中的人形道具，决定将她的价值彻底榨干净。
跟着他的两个跟班，一个看着刘俊宇，另一个盯着沈知松。他坐在时今岚对面，并安排宋予遇站在她身后，避免她逃跑。
他似乎有谈判的经验，坐姿放松气势却有些逼压，换个刚满十八的高中生坐在这儿，心底多少要慌上一阵，慌了就容易失去分寸，也更容易受人宰割。
时今岚脑子里就缺根名为‘害怕’的神经，见他要装腔作势，便也配合的畏缩起来，双手老实的缩在口袋里，头往下埋，学着蔡钰装乐窈窈的样子，摆出胆小怯懦的模样。
徐哥显然很满意她的表现，沉默了五分钟后，终于抬手敲了敲稍显油腻的桌面，问道:“你还有多少噩梦币？”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多数玩家只完成了主线任务一，获得1000噩梦币，表现亮眼些的或许会得到观众的打赏，但数量有限。
徐哥还记得早上时今岚亲口承认过她不小心触发了【宿舍躲猫猫】这个场景任务，她还活着，必然得到了任务奖励，手里拥有的噩梦币保守估计不少于1000。
活到现在的玩家绝对都发现了手机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噩梦世界app，也都知道了噩梦币的重要作用。
时今岚猜刘俊宇不仅被拿走了手机，完成任务所得的噩梦币也都被迫买道具，成全了徐哥。
她垂着头不说话，脑中飞快思考该怎么过眼前这一关。
她主动卖破绽给徐哥可不是为了过来送人头，噩梦币不能花，手机也不能给。
而她的主要目的是弄清楚徐哥的个人技能是怎么获得的，通过观察他已经知道一行人中只有徐哥拥有个人技能，他为了保证自己在队伍中的领导地位，即便能够让玩家获得技能，他也绝不会轻易透露。
要想从他那得知个人技能的具体情况，就必须让他自己张嘴说。
软的行不通，只能来硬的。
两个小跟班对她而言不足为惧，比较麻烦的是她无法判断徐哥的个人技能极限在哪儿，万一很强，她反而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时今岚仔细回想了一下徐哥在教学楼里动用个人技能前后的反应，心里有了盘算。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点开噩梦世界 app。
时今岚沉默的时间不算短，徐哥以为她在警惕自己，镜片之下的双眼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虚伪道:“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我们队伍中的一员了，为了接下来的行动考虑，我需要知道你身上还有多少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徐哥喜欢先礼后兵，见自己说了半天时今岚连头都不抬一下，心里顿时涌出几分不快，为数不多的耐心也将耗尽。
他不悦的看着时今岚，决定再给她一分钟时间，如果还是这副装死的模样，便不再和她客气。
对面的女孩因为低着头，额前垂下几缕碎发，在乌黑发丝的衬托下，她半露出来的上半张脸显得越发白皙，不……说苍白会更准确些。
苍白得有些发冷。
徐哥心里打了个突，藏在餐桌下的手已经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或许是心头有了警惕，他隐隐觉得周围的温度低了不少，凉飕飕的气息在桌子下方流窜，仿佛随时有可能缠住他的脚踝往上攀。
徐哥想到昨天晚上不断在宿舍门外咚咚咚敲门的人东西，想起皮肉撕扯发出的声音，还有骨头摩擦着骨头的沉闷喀喇声，霎时间像被烫了脚，猛地站起来。
这就不是个正常的地方，晚上鬼会来敲门，白天鬼会上人身……
刘俊宇的女朋友被鬼上身上，和她在一起的人还会正常吗？
恰在此时，一直低着头的时今岚闷声咯咯咯笑了起来，一起响起的还有指甲刮擦墙面发出的沙沙声，有什么簌簌而下，明明看不见东西在哪，却仿佛落在了几人心头上，犹如如泰山压顶，沉得让听到动静而转过头来的几人冷汗直流。
谁都没有动，谁都不敢说话，连喘息声都轻得不敢再轻，似乎这样就能不惊动正在不断诡异发笑的东西。
一、二、三、四……
时间一秒一秒缓慢跳动着，明明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数着自己呼吸的人却发现不过五下。
气氛压抑得令人心底发慌，看到时今岚放在桌下的手正在甩六的宋予遇无言了两秒钟，果断惊叫，头也不回朝食堂外冲去。
巍峨的高塔一旦出现了裂痕，距离轰然倒塌已经不远了。宋予遇的惊叫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其余四人紧绷的神经在顷刻间断裂。
两个小跟班原本正翘着二郎腿勉强维持着僵硬的动作，见宋予遇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心理防线瞬间坍塌，顾不得自己身上还背有‘任务’，大叫一声争先恐后朝食堂外跑去。
其中一人因为动作太急踢到了凳子，被和桌子固定在一起的铁架勾倒，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好巧不巧摔断了鼻梁，鼻尖猛得喷出一口鲜血。
他疼得去捂鼻子，又被地上扑面而来的冷气裹了个正着，昨天晚上那股被鬼盯上的森冷感顿时窜上了他的天灵盖，顾不得扭到的脚踝，连滚带爬向外跑去。
刘俊宇也吓得冷汗直流，但或许已经见过人性的可怕，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反而不错，趁着没人有空搭理自己，头也不回朝食堂另一侧冲去。
同样被吓得不轻徐哥也想跑，但他的裤子也不知怎么了，被卡在了凳子间的缝隙里，猛拽一下竟然没拽动。
徐哥很想骂娘，他抓时今岚而不抓陶欣，就是因为陶欣被鬼上过身，不好判断鬼还在不在她身上，结果他自以为聪明的选择，反而招来了鬼！
偏偏他越急裤子卡得越紧，就好像是被人用力拽着，正与他进行一场没有人看得见的拔河。
这个猜测让徐哥浑身上下一激灵，结果刚好看到时今岚阴恻恻抬头。
她明明根本没张嘴，咯咯咯的笑声却响个不停，注意到徐哥用力拔腿的动作，她露出一个相当甜美的微笑，整齐的牙齿却白森森的令人胆寒。
徐哥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疯狂跳动，被她一笑更是差点从嗓子眼窜出来，情急之下，他一把拽住裤子，右手用力，只听撕啦一声，裤子硬生生被他扯破了。
他一口气来不及松便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刻歪了歪脑袋，浅咖色的瞳仁缓缓聚起晦暗的光，盯着他道:“你不想留下来吗？这里好冷，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咧着嘴笑，舌尖轻轻抵着唇瓣缓慢的舔过，像只饿了许久的鬼，迫不及待想要享受眼前香甜可口的食物。
徐哥不敢理她，拔腿就跑。
时今岚觉得这群人真是不经吓，本来都做好了一挑三的准备，结果一下就跑了俩，不紧不慢轻轻啧了声后，抬腿上桌，长腿擦着冬日里凉凉的风，横扫而去！
她已经初步判断出徐哥的个人技能作用于右手，能够增加力量和速度，但极限在哪里不好说，所以这一腿踢得很谨慎，随时准备因为无法抵挡对方的力量快速撤回。
她觉得办法一挑三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联想到早上宋予遇用一罐油漆就吓走了他们，猜这几个人是被昨天晚上的任务吓得不轻，便想到了装鬼这一相当阴间的办法。
于是从噩梦商场中买了件普通级别迷惑道具【有鬼哦】，只能让直径五米范围内的人感觉有鬼靠近，作用时间只有10秒。
这件道具在噩梦商城相当犄角旮旯的地方，大概是基本没什么玩家买，只卖100噩梦币。
人对鬼天然有种畏惧心理，尤其是这个副本处处都在告诉玩家有鬼、有鬼、有鬼……
先入为主的想法加之心态上的应激反应，几人绝对想不到是时今岚在装神弄鬼，徐哥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况还有所保留，能够反复使用的个人技能绝对会是他应对的首选。
果不其然，察觉到身后有危险，徐哥的身形缓慢顿了顿，他的右手以他不可能有的反应速度抬了起来，硬生生挡下了时今岚用了五分力道的一脚。
两相碰撞后，时今岚侧身单手撑着椅背，长腿在空中划过相当帅气的半弧形安然无恙落在地上。
徐哥则闷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被踢到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下意识吸了口气。
显然，他利用技能挡下时今岚这一脚消耗不少，且技能对他的增幅并没有时今岚想象中的强。
她还没忘记自己在装鬼，继续咯咯咯笑，给徐哥制造心理压力，“都说了留下来陪我？你想跑哪去？”
话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再朝徐哥踢去，这一脚能让徐哥失去行动能力，任由她摆布，如何获得个人技能的办法也近在眼前。
果然，刚刚反应迅速的徐哥仿佛是他的另一个人格，这次他没能挡下时今岚的攻击。
身体感知危险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朝旁边避去，手臂是躲开了，侧腰处被踢了个正着，且他身形不稳，被踢中后整个人偏离了原来的角度，直接撞上了餐桌的边角。
只听重重砰一声，他的脑袋磕在餐桌的边缘，眼镜直接飞了出去，额头则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涌出大片鲜血。
时今岚皱起了眉，这人看不清情况还瞎躲，这下伤过头了。
伤都伤了，她不打算同情一个准备把自己当活/体道具的人，正要过去问他个人技能相关的事情，嘻嘻笑着的童音突然出现。
“检测hsjs348194号玩家生命值低于60，满足个人技能剥夺条件，请54088号玩家选择是否立即夺取？”
她拖着软萌的小尾音，可可爱爱的语气让人止不住心头发软下意识想按照她的话行动。
时今岚却不受影响，她的步伐因为小噩的出现停止，看着不远处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徐哥，面无表情道:“怎么获得个人技能？”
小噩很乐意回答她这个的问题，嘻嘻笑着回答，“新手玩家之间随机觉醒喽~54088您没有这方面天赋呢~”
时今岚默了默，再问:“选择夺取会怎样？”
童音奶声奶气的轻咦一声，而后嘻嘻嘻笑起来，“当然是获得他的技能喽~”
时今岚懒得和她玩文字游戏，直接道:“是我选择夺取后，他会死，还是需要我杀了他？”
童音不回答了，嘻嘻嘻的笑声却不绝于耳。
时今岚知道了。
杀了他。
这个游戏和善良两个字犯冲。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杀了徐哥，得到他的个人技能，增加自己在游戏中的筹码。
另一个是放他走，在后续的游戏中留下一颗定时炸弹，她和她的伙伴都有可能因徐哥而死亡。
时今岚注视着地上连滚带爬想跑的徐哥，清澈见底的浅咖色眼眸凝聚出如墨的黑，宛若浩瀚无垠的宇宙，寻不到过往，也不知来日。
她抬步朝徐哥走去，明明速度不快，雪地靴厚厚的鞋跟踩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也很轻，却像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得后悔不已的青年心惊胆颤，涕泪横流。
徐哥抖着腿不顾糊了满脸的鲜血，哑着声音道:“别……别杀我！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杀我！”
刚才时今岚和小噩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不蠢，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糊弄了。
她从一开始就在装神弄鬼，扮猪吃老虎，为的是让他放松警惕，要他的命……要他的命！
徐哥的眼镜已经掉了，再也装不出文质彬彬的模样，被汗水浸润的额发全都粘黏在一块，狼狈得仿佛刚从水里打捞起来。
他的求饶并没有让时今岚的步伐停止，两人间的距离从五米拉到三米，再到一米，极致的压抑堪比死神降临。
在时今岚站定的那一刻，抖着声音求饶的徐哥猛地窜起，将藏在手中的道具用力朝她丢来！
普通级道具【天罗地网】，能困住被命中者10s，价格1000噩梦币！
只要有这10秒，不管眼前的是人是鬼，他都能反杀！
徐哥体内的肾上腺素激增，瞳孔震颤，恐惧消退的同时涌出强烈的狂妄，他面容扭曲、嘴部歪斜，拔出昨天晚上在宿舍发现并且一直藏在腰后的水果刀——
可下一秒，他眼中的癫狂戛然而止，一个不知名的东西被时今岚投出，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天罗地网】却硬生生被挡了下来。
咔嚓声响起。
喉骨断裂的须臾，徐哥的眼睛瞪到了极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迫扭过了一百八十度，在他想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情时，眼前仿佛被罩了张黑布，失去视觉的同时也失去了意识。
被【天罗地网】逮了个正着的圣诞老人玩具可怜兮兮掉在地上，由于昨晚被拧掉过头，已经唱不出歌了，只有木质的嘴部缓缓打开，像极了张着嘴瞪大眼倒在地上的徐哥。
极致的安静过后，童音嘻嘻嘻笑起来，雀跃的向全副本玩家播报，“恭喜54088号玩家夺取hsjs348194号玩家的个人技能【扼命】，奖励噩梦币x1000！请玩家再接再厉，获得更多技能哦~”
留下空灵回荡的尾音，小噩再次开口，“检测到玩家死亡人数2/10，死亡奖励结算中——”
“死亡奖励计算完毕，恭喜剩余玩家获得3小时休息时间！嘻嘻嘻请玩家再接再厉，获取更多休息时间哦~”
来了，这条压在所有人头上犹如闸刀的死亡奖励规则。
时今岚再次听见这条规则，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她低头注视即便已经倒在地上也还是以胸膛朝下面部朝上的诡异姿势死死瞪着自己的徐哥。
安静站了几秒后，她蹲下身来，翻过徐哥的身体，替他将头摆正，合上眼睛，再捡起染了血的银丝眼镜，给他戴好。
她不想死，她的同伴也不能死，在这个要命的游戏中，她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时今岚重新站起，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沾血的手指，不经意间看到了不知何时回来，此刻正站在食堂门口沉默无言的宋予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时今岚想把还没擦干净的手背到身后，却见他偏头一笑，卷着舌吹了声长长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