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立冬日。
外边飘着鹅毛大雪。
白纤端正坐在闺房内,裹了一层厚厚的外衣,神情专注,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字。
——殿下,你那边冷吗?我这边可是好冷,我如今都很少出门了,就窝在房中给你写信。
白纤停下来,抬起头思忖了一会,又开始提笔写。
写完后,白纤呼出一口气,将信整理好放进信封,又拿过一封给爹娘写的,给秋棉,差人送去。
做完这些,她慢吞吞走到一侧,推开一边的窗。
有零星的雪粒飘进来,落上她的发梢。
白纤垂下眉眼,双手握着在前。
自从收到过几封他的回信,此后便再也没有收到了。
他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日,京城中传来消息,当今圣上已驾鹤西去,举国哀悼。
那日过后雪连下了五天五夜,白纤不甚给冷到了,不得不在床榻上躺了足足三日。
夜里她发烧,醒来就问秋棉,“殿下来信了吗?”
秋棉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
白纤想起身,秋棉拦着她。
“小姐……”
“嗯,怎了?你快说。”
秋棉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但她又知道小姐的急切,最后犹豫几番,还是告诉了她。
“小姐,殿下……回京快半个月了,而且……殿下也不再是殿下了,他如今是当今圣上,是陛下了。”
-
白纤每日按时喝药,活动身子。
信也不写了,像是蓄了一股力。
秋棉看她这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日她将萧琨玉已回京一事告知她,白纤爹娘的信也回了,说萧琨玉早已回了宫中。
白纤什么也没多问,就问了秋棉一句他来找过她吗。
然后秋棉便是摇头。
白纤感觉身子就要好之际,她向祖父请求去宫中一趟,她要见萧琨玉。
白闻不同意,此行也就落空。
等身子完全好起来,白纤又是向祖父哀求,说她只是想出去瞧瞧,太闷了。
可她太傻了,她应该一开始就这般说的。
她以为祖父会答应她的,毕竟祖父这么疼她。
可没有,祖父还是不同意。
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正急到不行,她就想到可以偷偷翻墙出去。
可执行起来也有些难度,加上京城离府邸还有一段距离。
想着想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每日她就蹲着下人的闲聊,欲从他们口中得到有关萧琨玉的消息。
可是……
还是太少了阿。
夜里也不知偷偷抹了几次眼泪,终于在某日,祖父允许她可以到府邸周边逛逛了。
她一时激动在榻上打滚了好一番,又下榻坐在铜镜前精心打扮了一番。
最后她摸了摸头上的银簪,看着镜中的自己,傻傻一笑。
只是在她还没趁机往京城方向走,前方就给一辆偌大的马车挡了道。
那马车前撒了一地的狼藉,蔬菜、筐子遍布,还有几个人俯首跪在地上,抖着身子。
站在马车前的人一身宫中侍卫的着装,握着挂在腰侧的剑柄,一脸杀意。
而令周遭气氛骤然凝结的主人,似正坐在马车中。
那车帘轻轻晃着,时不时露出一点衣角。
白纤赶时间,也就没有多在意,正准备绕过去,就听到一声——
“拖下去吧。”
刹那她像是那遽然结冰的湖面,完全定在原地。
那车帘又被风吹起,男人坐在里面,垂着眼,脸上神情不明,只清晰看见那手指骨白得分明。
然那车帘被马夫慢慢掀开,男人不疾不徐从里走出来,至地。
那求饶的几个人连哀叫到吼,也没能喊回自己这条命。
周围一瞬变得嘈杂起来。
白纤定定看着他,在他下马车的那一刻,有陌生的感觉扑上来,令想上去同他相见的念头稍稍压了下去。
他变了。
变得好深沉,浑身周遭都带着一股阴郁之色,让人不敢上前,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对视。
可他是殿下啊。
她日日夜夜都想着的殿下。
可是,为什么她却迈不开步子,只能看着他慢步经过她。
一定是太久没见了。
一定是。
终于。
“殿下!”
她的声音淹没在人声当中,然下一秒她拖着身上沉重的冬服,一步一步跑向他。
他是来找她的吗。
是的吧。
最后她终于费力追了上去,人就在眼前了,她不禁笑开,雾气从口中呼出,刚要抓他的袖子,一把剑就横在了她的面前。
“想做什么!”
白纤怔几秒,她急急忙忙看向毫无察觉的萧琨玉,他没有转身过来。
这人又挡着她。
白纤鼻尖红红的,再次朝他喊,只是这次不是殿下了。
“萧琨玉!”
这次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他要是还听不见……她就、就再也不理他了!
但这次,他停了下来。
白纤释然般松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看着萧琨玉定住好一会,又看着他慢慢转身过来。
这种时候,她应该是要朝他笑的,可不知为什么,对上他的目光,她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为什么变了这么多,连带着眼神也变了。
他……是殿下吗?
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白纤一时走了神,她又重新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她看着他就这么站在原地,隔着几个人与她相望。
久违的殿下风格,这一刻竟让她感到了亲切。
眼前人是殿下啊。
他总是这样。
等着她来主动。
可当她想走上去,那侍卫也没放行,就这么挡在她面前。
而萧琨玉也好似没看见般,漠然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
他不是来找她的吗。
为什么转身走了。
他不是要娶她的吗。
她一直在等他阿。
他现在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当做没看见吗?
“你再走!再走此后我都不要来找你了!”
“你停下来!萧琨玉你停下来啊!”
“放肆!”
白纤也不知怎的,似是给气到了,她一下躲开了挡着的侍卫,跑上去,裘衣不甚从她肩上滑落,在空中扑开,又落了地。
他的衣袖时隔多年再次给她抓住,抓在手中,像在梦里一样。
白纤连喘了好几口气,然她抬起头,真真切切地看着他,带着浓浓的委屈,“殿下……”
“你忘记纤纤了吗?”
“你说话啊!”
“你想我说什么。”
他终于开了口,可这一句像盆冷水直直从她头顶上泼下来,让她一下冷静了。
两人目光对峙不知道多久。
“……你不是来找我的。”
萧琨玉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他看着她,“为何你会认为我是来找你的。”
白纤咬着唇瓣里面的肉,还不死心,“难道不是吗?”
“不是。”
吸进的空气仿若都结了冰霜,冷得她不自觉发抖。
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他却回,“什么话。”
她忍着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发出抽泣一声。
一个眨眼,那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她一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他身上传来的暖意一下包裹住浑身发冷的她,让她打了个寒颤。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她大声哭着,“我这辈子就赖定了你!你别想跑!”
“你想都不要想……”
“你休想!”
白茫茫一片中,人在他怀中不断打骂着他,哭得一声比一声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何时。
他抬起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
“别哭了。”
他摊牌。
“我没忘。”
-
马车中。
白纤坐在他的腿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
眼睫还挂着泪水,人却是笑着的。
“殿下。”
“嗯。”
“殿下。”
“嗯。”
“殿下。”
“……”
白纤用脑袋蹭他下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吗?你都回京多久了。”
萧琨玉没应。
白纤便抓着他衣襟,摇了两下。
“忙。”
闻言,白纤突然意识到,萧琨玉如今是当今圣上了,该喊陛下。
“你如今可是那皇帝了,我是不是……”
“无事。”
算了,不纠结此事。
过了一会,白纤又问。
“那你有想我吗?”
萧琨玉垂下眼,“如果我说没有,你会哭吗。”
“……”看来是真没有阿。
好吧,有点小难过。
但看在今天难得重逢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这回萧琨玉沉默了。
白纤仰起脑袋看他一眼,“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开口。”
“好。”
白纤靠在他的肩上,“但你别让我等太久了。”
许是太久没见,两人之间有些疏离感以及对对方早已变化的身体感到些许陌生。
他变得比从前更高大了,眉眼也更深邃了,少年气还尚存,只是男人气息更重了。
“殿……陛下,你对我可还有从前的感受?”
这个问题令萧琨玉面色一怔,他再次看过来,似有些不解她这番话的意思。
“我是说,有没有觉得我哪些地方变了,或者让你感到陌生了?”
她握着他的手在她脸上摸着,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萧琨玉视线最后停留在她发上的银簪,摇头。
“真的吗?”
“嗯。”
怎么会呢。
连她都觉得……
算了不想了,她有些累。
她整个人软软靠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马车平稳驶着,渐渐困意上头。
在阖上眼之际,她突然又醒过来,似想到了什么,抓着他的手,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她直接将脸凑过去——
“要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