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能提的禁忌
“他小时候啊?”
子遇先生笑着,眼睛望着前方,仿佛陷入了回忆。
许久,才道:“长亭这孩子自小心事重,情子也傲,初到我这时,话都不怎么说。是后来施桓到了,总逗他,他才偶尔敷衍几句。”
宁岸:“他从小就很难相处吗?”
子遇先生点头:“小时候确实难相处,长大了,好了些,后来他去北境呆了五六年,去年中秋才回来。我这次见他,比从前爱笑了,想来是与你成婚后比从前开心了。”
宁岸想想,也觉得沈长亭笑容比从前多了。
沈长亭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已经不与萧俊闹了,两人正说着什么,表情有些严肃。
子遇先生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倒有几分好奇,我这徒儿素来不近女色,你是如何拿下他的?”
宁岸:“……”
总不能说她霸王硬上弓,眨眨眼,狡黠的道:“许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呢。”
子遇先生哈哈笑了起来。
听到他笑,沈长亭和萧俊同时往这边看来。
萧俊道:“师父和郡主,还挺聊得来。”
闻言,沈长亭挑了挑眉梢。细细想来,他家夫人似乎没有聊不来的人。
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喜欢她。
宁岸见他们往这边看,朝他们招了招手:“这边有泡好的茶,你们喝不喝?”
沈长亭回:“我与师弟说几句话,你陪师父聊会吧。”
宁岸给子遇先生斟了杯茶,问道:“师父,长亭当初为何会去北境啊?”
沈长亭一直在查当年宁将军府的事,可宁将军府的大火发生在十七年前,比她出生还早一年。那时,沈长亭也就六七岁,他又不是宁家人,为何会管这些?
提到沈长亭去北境的原因,子遇先生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他没与你提过吗?”
宁岸摇头。
子遇先生端起茶,浅啜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道:“他十四岁那年京中比武大赛,他一举夺了魁首,投效军中。后来北境战乱,他主动请缨出战,这一呆便是六七年。”
“那时在边境戍守的,便是丞王殿下了吧?”
“是。”
“师父您知道宁将军吗?”
提到“宁将军”,子遇先生面色倏然变了。
冷下脸,沉着声音提醒道:“你身为郡主,自当知道当今圣上禁忌,以后切莫再提那三个字。”
宁岸乖顺的点头:“知道了,师父。”
心中却愈发奇怪了,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皇上如此忌讳提到这位“宁将军”。
三人在子遇先生家中吃过午饭,才离开。
出门后,萧俊说还有事要办,与两人分道扬镳,宁岸则是带着沈长亭去石桥边的新宅。
进门处的迎宾墙已经砌好了。
山石垒就的高墙上,留了几处空台,层次错落。
宁岸指着它们道:“再过几日,找个花卉师傅过来,将这里种上几株垂落下来的植物。还有那边……”
她指着右上方继续开口:“那有个孔洞,可以引一股水流过来,做流水墙。”
沈长亭颔首:“好。”
所有院子里的雏形都出来了,有的已经铺好了碎石花砖,只差花圃草木。
走到后面小院时,宁岸指着那株石榴树问道:“你栽这棵石榴树,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沈长亭:“不是我。”
“不是你?”
宁岸重复。
不是她,也不是沈长亭。
那是谁?
宁岸又去问了干活的工匠。
工匠说他们头一天进来,就见石榴树在这里了。近日无雨,他们怕刚栽的石榴树干死了,还给浇过几次水。
这就奇怪了。
宁岸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棵石榴树,四周没有异常,枝丫上冒出了绿色,已经返青生芽了。
宁岸盲猜:“你门上也不挂把锁,不能是谁家买的树,种错了地方吧?”
沈长亭一副“你听听你说了什么”的模样,好笑不笑的睨着她:“谁能蠢到这个地步?自家家门都不认得?”
宁岸其实也觉得不可能种错。
只是奇怪树哪儿来的。
沈长亭见她盯着那棵犯愁,不以为然的道:“你不想留,叫他们挖出来丢了便是。”
宁岸想想还是算了。
一棵石榴石而已,不至于疑神疑鬼。
“留着吧,樱桃说这石榴树不是本地物种,外地运进来的,结的石榴比外面买的好吃。”
沈长亭也不在意:“你说留着便留着。”
接下来一段时间,宁岸一边收拾宅子,一边研究大梁的官吏制度。
她之前去兆尹府是沈长亭的关系,那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她想以自己的身份,正式进入这个行业。
查来查去,发现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在大梁,仵作有“外仵作”和“内仵作”之分。
外仵作是“孝丧之家”的民间仵作,主要干的是替人殓尸梳妆、置办灯烛纸马、办丧事的活计。说白了,就是丧事承办者。官府有需要时,才会传唤他们来帮工,充其量最多就是个临时工。
内仵作是从外仵作中经官员选拔、推荐而来的,有验尸经验的人。有官府在册认可,可兼职协助官员验尸。
还是临时工。
这也是年节期间,官府仵作人手不够的原因。
这都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这个时代,接触尸体被认为是最下等低贱的工作,通常由贱民、奴籍或犯了事的罪犯来做。哪怕良民入仵作行,后代子孙也会受到牵连,无缘仕途。
她要当了仵作,将来孩子都不能入朝为官。
这规矩……
简直苛刻到令人发指。
宁岸思来想去,想破除这个规矩,怕不是一两日能做到的事儿。不如换个思路,退一步,从伤情鉴定做起。
验不了尸,给活人验伤,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除了验伤,她还可以指导受伤的人做康复训练,教需用人的急救。
这些,也正是这个时代缺乏的。
但要办成这事儿,还得有个前提……
入暮,沈长亭回到府里,就见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还备了酒,分外丰盛。
宁岸坐在桌边,笑盈盈的望着他。
脸上是大写的我有事找你办。
半分不加掩饰。
沈长亭瞧着她明明心事都写在脸上,却又按捺着不说的模样,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在桌边坐下来,清越低醇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有话便说,憋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宁岸:“现任户部尚书是师父举荐的,你与他是不是也有点儿交情?”
沈长亭意外:“宋沭?”
宁岸点头:“嗯。”
沈长亭:“是有些交情。”
宁岸:“那……能不能找他帮我开个后门?”
小女人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沈长亭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纯粹的期待,心中竟油然而来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坐得更端正了些,道:“展说开开。”
宁岸把自己的计划跟沈长亮说了,说完又补充道:“我查了律例,户部只管店铺这块,如果我打算医病救人,还要去工部做登记。”
沈长亭抿唇:“你想做个江湖郎中?”
宁岸无奈:“我也不想呀,可依着大梁律例,我若入了仵作行,受影响的不光你和爹娘,将来孩子都不能入朝为官。再就是像清念那样去太医署学医,要学七年以上。”
直摇头:“七年,我都多大了?”
沈长亭忍俊:“我记着不久前还有人跟我说,她知道有个地方,小孩子十八岁才算成年。夫人,今年多大了?”
宁岸本来还有些犯愁。
闻言顿时忍不住笑起来:“这事儿你倒记得清楚。”
沈长亭:“床第间的事儿,自然要记清楚些,若不然夫人哪日反悔不认账了,岂不吃亏?”
宁岸:“……”
刚要张嘴反驳,沈长亭大概也猜到她要说什么,抢先转移话题:“太医署确有规定学期七年,这期间若考试合格,也可提前完结学业。成绩高于现医署人员,亦可取代其职位,在太医署就任。”
宁岸嘟哝:“话题转移的真快!”
沈长亭:“说正事呢,夫人还要不要我帮忙了?”
宁岸:“……”
合着方才扯开话题的不是他。
看着还要用他帮忙的份上,宁岸勉为其难不跟他计较这些了,认真的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相较于行医,我更愿意成为一个仵作行人。仵作的工作并不像大家想的那般不堪,他能替死人开口,还原事实真相。只不过因为接触的是死人,所以大家才不愿意接受他们。”
从前宁岸一个人,她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如今不同了。
有大将军和长公主,还有沈长亭,她不能不顾忌他们。也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时,让他们饱受非议。
沈长亭看出她的想法,淡淡一笑,道:“那便不要在意那些规矩,做你喜欢的事便好。”
“这不怕影响你吗?”
“抢我入府时,倒不见你担心我前程。”他好脾气的笑着,指指桌上饭菜:“吃饭吧,有我在,户部和工部那边你不必担心。”
宁岸:“嗯。”
殷勤的帮沈长亭倒了酒,自己倒了杯水,装模作样的朝沈长亭举起了杯子:“那就多谢太师大人啦。”
沈长亭失笑。
端起杯与她碰了碰:“夫人客气。”
碰完,沈长亭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问宁岸:“铺子开在哪里,你可有中意的地方了?”
宁岸又给他倒了酒。
放下酒壶, 才道:“看了几家店面,最合适位置在长平街南段,那边的路宽敞,出进方便。店面后头的院子也大,放东西住人都可以,就是现在没有闲置的房子。”
沈长亭听着,记了下来。
饭后,宁岸拿出账册,记录装修新宅那边的花销,沈长亭出了门。
唤来庭三,甩给他一沓银票:“去趟长平街,看看南段一共有几家铺子,全买了。”
庭三一脸懵:“主子您买铺子做什么?”
还一次买那么多!
沈长亭冷眸一扫:“叫你办,你便去办,话多!”
庭三一惊,忙矮下身子请罪:“属下知错。”最近庭七动不动就挨板子,让他多少有点儿心理阴影。
接过银票,忙不迭的告退了。
翌日天还没亮,一叠房契便交到了沈长亭手里。
庭三忐忑道:“只余一家,老爷子人刚没了,兄弟几人为争财产打的头破血流,顾不上这间铺子。属下再想办法,天黑前一定把房契给主子送过来。”
沈长亭应了声,拿着房契转身回屋了。
庭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好庭七一瘸一拐的从门口路过,他喊住庭七,过去问:“你最近总跟着主子,主子有意转行做生意吗?”
庭七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主子不就做着生意?”
庭三:“……”
差点忘了,他家主子确实有生意在做。
换了个问法:“主子买了长平街半条街的铺子,总不能是拿来赚租金的吧?”
庭七如梦初醒:“你说这个啊。”
庭三点头。
庭七:“我也不知道。”
庭三:“……”
庭三:“活该你挨板子。”
转身离开的时候,扬手在庭七挨过板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疼得庭七差点儿跳起来。
捂着屁股要追着他打。
屋子里,宁岸前一晚画图稿熬了个大夜,刚睁开眼,便看到沈长亭手韩大捏着厚厚一迭东西,站在她跟前。
她以是银票,定睛一看……
房契?
坐直身子,接过来仔细察看了番,长平街半条街的房子都在这里了。
震惊的朝沈长亭看了过去。
男人表情淡淡的,好像递给她的只是几页普通的纸张,而非价值重金的房契。
朝她露出一个淡薄名利的笑:“看看有你想要的那间吗?”
宁岸:“……有。”
半条街的房子都在这儿了,怎么还可能没有。
没有她就换一家呗。
从榻上起身,攀着他的脖颈挂到了他身上,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眸,问道:“敢问太师大人,买这些房产,花了多少钱?”
沈长亭怕她累,习惯般搂住她的腰身,托抱着她。
薄唇轻启,淡淡的道:“不多,几千两吧。”
宁岸:“……”
在大梁,仵作的年俸只有六两银子,那还是干的好的,小仵作只有三两左右。
他可好,几千两!
磨牙道:“那太师大人方便让我看看你的家底吗?”
家底十分厚重的太师大人:“家底不急,倒是可以让你先看看别的。”
俯身将她压到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