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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见赢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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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都瓷器赢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赢家的宅子在皇城大街,这是大都城里最值钱的地界。前朝的时候,住在这里的都是皇亲国戚。现在有很多前朝的官员都逃走了。有很多宅子已经变成蒙古达官贵人的宅院了。赢家是后搬来的,手艺人在元朝地位还是很高的,尤其是他们这样家喻户晓的手艺世家。

    赢家斜对面的宅子主人回来了。赢府斜对面住的是前朝公主和前朝丞相夫妻俩的宅院。前朝灭亡的时候,丞相带着夫人跑了,宅院里剩下几个老奴。很多年过去了,宅院没有易主,几个老奴的子孙还在守护着。

    前朝丞相楚怀化回来了。带着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还有两个重外孙、重外孙女。

    楚宅里面还是老样子。家奴对宅院维护得非常用心,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依然茂盛,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还都崭亮,这么多年过去了,宅院居然没有一丝破败。鲜于诗和鲜鱼在大宅里四处转转,院子里的景象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才想起姥姥、姥爷青纱寨的院子和这里一模一样,只是比这里小了很多。

    楚怀化此次回来,第一件事是想找一些赵敏之喜欢的物件,打算下葬的时候给她带着。第二件事是想和一家人商量一下,这处宅院还要不要留,不留就卖了。

    楚青纱回到自己儿时生活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回忆,到处都是感慨。她睹物思人,忍不住泪眼婆娑。齐大胜跟在楚青纱的后面,担心她过于悲伤。齐星楚是第一次回姥姥、姥爷家,她依稀记得以前姥爷是大官,却不知道姥姥、姥爷的宅院这么大,这么典雅,处处都透着富贵。鲜胜第一次来丞相的宅院,虽说自己也曾在大都做过官,可是却从来没去过丞相的家,丞相的家果然气派。

    鲜鱼肿着眼睛,和哥哥鲜于诗在大宅里转悠。

    “哥,我们俩去街上逛逛吧,不然心里太难受了!”鲜鱼眼睛红红的。

    太姥姥赵敏之的死,让鲜于诗和鲜鱼第一次面对至亲的死亡,对于哥哥鲜于诗来说,虽说是第一次,但是他对生老病死多少是有一些了解,对于十岁的鲜鱼来说,面对亲人的离去,还是很难一下子接受的。虽然她和太姥姥生前并未谋面。

    “行,哥带你出去逛逛,回来你的心情就好了!”

    鲜于诗和鲜鱼走出楚宅。皇城根儿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花花绿绿的店铺,喧闹的市井。小羊家洼村和这里根本没法比。他们俩漫无目的的看着热闹。路过一家瓷器店,门面特别大,里面的瓷器看起来精美绝伦。鲜鱼趴在门口向里面张望,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梅瓶。梅瓶上面的图案吸引了她,这个梅瓶上是釉里红的山水图,和其他的龙文祥云的图案皆然不同,所以格外显眼。鲜鱼看着看着就挪进了店里,在山水梅瓶前面,蹲下来仔细的研究。

    “哥,这个梅瓶真好看!你看这上面的图案!你快仔细看看!”鲜鱼眼睛一直没离开梅瓶。

    “真的啊!这个梅瓶上面的图好像是老黑山呢!”鲜于诗也发现了。

    “你看你看!这座山不是木屋前面最高的那座吗?不对啊!这咋好像是我们在木屋画的那半张画呢!这个地方我隐藏了咱俩的名字,你看你看,就是这儿!在树叶里面,能看出来呢。”鲜鱼手指着梅瓶的图案说。

    “对啊,这两个半隐半露的点景小人也在这儿呢!”鲜于诗指着梅瓶说。

    他们俩很快引起店家注意。

    “二位!买这款梅瓶?”店家和声细语的问道。

    “额,就是看看。”鲜于诗说。

    “请问店家,这个梅瓶上的图是谁画的?”鲜鱼问。

    “我们赢家瓷器有专门的画工来画。”

    “可是,这个图好像是我们画的呢。”鲜鱼有些质疑。

    “妹妹,可能这个图和我们的画很相似吧。”鲜于诗拉着鲜鱼往外走。

    迎面进来一位小爷,身穿紫色单袍,急匆匆地冲进店里。

    “我父亲来了吗?”紫衣小爷问店家。

    双方差点撞个满怀,互相都看了看对方,擦身而过。

    鲜于诗和鲜鱼走出来还在议论着梅瓶上的图案,后面有人喊住了他们。回头一看是卖瓷器的店家。

    “两位留步!我家主人有请!”店家施了个拱手礼。

    “我们又不认识你家主人,为什么要去?”鲜于诗奇怪的问。

    “二位可还想知道梅瓶图案的来由?”店家有些故弄玄虚。

    鲜于诗和鲜鱼回到瓷器店,店家请他们俩进了后面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坐着的这位正是刚才差点撞到的那位紫衣小爷。说是小爷,看起来年纪和鲜于诗相仿,只是脸上多了些江湖痞子气。

    “请问二位是哪里人士?”紫衣小爷上下打量着。

    “牛家镇小羊家洼村人士!”鲜鱼大声回答着,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架势。

    “妹妹,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他啊?”鲜于诗不让妹妹说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叫我们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鲜于诗警惕地看着紫衣小爷说。

    “哦,牛家镇的?你们去过一峰斋?”紫衣小爷继续问。

    “你是木屋的主人?”鲜鱼闪亮了双眼看着紫衣小爷。

    “算是吧!”紫衣小爷看了看鲜鱼说,“其实是我父亲盖的,我每年都会去的。”

    “我们是去了你家的一峰斋,本打算有时间去送些吃食和物品的。”鲜鱼说着,“可是家里出了些事情,就来大都了。回去我们一定会给木屋送东西的,你一定放心的!”

    “先介绍一下,在下姓赢,名叫赢火虫,人送外号虫大爷。瓷器赢家就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业。介绍一下你们吧。”赢火虫干脆利落的介绍起自己,然后看着鲜家兄妹。

    “我们姓鲜,我叫鲜于诗,她是我妹妹叫鲜鱼。我们家没有基业,只是住在小羊洼村。哦!对了,我们还是卖白菜的。”鲜于诗年长鲜鱼八岁,心计自然多一些,特意强调了一下是卖白菜的。

    “一峰斋的画是你们俩谁画的?”赢火虫一直很好奇这个事。

    “是我们俩!那半张画是你画的吗?”鲜鱼问。

    “对,我画了个开头,家里这边有事,就急着赶回来了。等我再回去的时候,画已经画完了。”赢火虫那日看完画,一直很纳闷儿,是谁来了一峰斋?又是谁把他的画给画完了?更神奇的是,画得天衣无缝的。这要是不说,谁能看出来这张画不是一个人画的。明明自己心里想画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又是谁这么知道自己的心意呢?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画他的画的人不是一个人,居然是两个人!

    赢火虫家在老黑山绝壁里盖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木屋,木屋的书房取名“一峰斋”,赢火虫的父亲赢达旺每年都会带人去木屋住一段时间,一来是赢达旺是牛家镇生人,对这里有感情。老黑山景色也是他非常喜欢的,在老黑山附近转转还可以画一些更好的图;二来是在木屋可以得到真正的休息、放松,百忙之中的归田隐居也是很惬意的。

    赢火虫回想起离开木屋几日后,返回木屋的时候,发现木屋有人来过,炉灶明显做过饭,床铺也有人睡过,衣服还少了一件,背果子的竹筐也不见了。虽然住过,收拾得却很干净。只是他的画被人画好了,画得还真好。

    “这幅画我带回来给我父亲看了,父亲说这张画不错,是我近期最好的作品,就让画师画到梅瓶的画稿里了。”赢火虫如实说。

    “实话说,我其实是挺心虚的。父亲并不知道那幅画我只画了一小半,今天掌柜的说有人质疑梅瓶图案时,我真的快吓死了!怕是画画的人找上门来。我还想呢,咋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老黑山那么远。这人啊,真不能干心虚的事啊!我赢火虫头回干了这心虚的事儿!这心老虚啦!”赢火虫有些脸红。

    “心虚是心虚,可是我又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画法这般了得呢!今天听了掌柜的这么一说,就赶紧请二位回来叙叙。”赢火虫说。

    “可是看二位的年纪并不大,我一直认为画我的画的人年纪不会太小,画法很干练、遒劲,兄台年纪多少?小妹妹芳龄几何?”

    “我十八岁,妹妹十岁。”鲜于诗看着赢火虫回答着。

    “我今年也十八岁。”赢火虫拱了拱手。

    “你们住在小羊家洼村,是和哪位高人学习的画画啊?”

    “是和母亲学的,这两天也和姥姥学了。”鲜鱼非常诚实的说着。

    “我们三人有幸画了一幅画,交个朋友吧!”赢火虫看着鲜家兄妹,“也算是机缘巧合吧,不然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画上一幅画啊!”

    鲜于诗看了看妹妹鲜鱼,鲜鱼点了点头。

    “好吧,交个朋友!”

    年龄相仿的三个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聊得热火朝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认识多年了。三个人对于同画一幅画的这件事还是津津乐道的。说来说去,三个人惊异的发现还住在一条街,还是斜对门,真是越聊越近。

    “我们的太姥姥走了,家里人要收拾东西,我们才来大都的,明天就要去送太姥姥下葬了。然后我们就要回牛家镇了,以后虫大爷你来牛家镇可以来找我们。”鲜于诗说。

    “敢问太姥姥名讳?”赢火虫知道了鲜家兄妹住在楚府后,就赶紧打听。他是听说过赢家和前朝公主赵敏之《江山图》的故事。

    “太姥姥叫赵敏之。”鲜鱼回答道。

    鲜于诗和鲜鱼刚走出瓷器店,赢火虫就抱着那个山水梅瓶追出来,把梅瓶送给了哥俩,说是作为见面礼。

    鲜于诗和鲜鱼回到楚家,看见家里人都在太姥姥曾经住过的房间,围在画台上赏画呢。

    “像,太像了!”齐大胜看着鲜鱼说。

    “确实太像了!像一个人似的!”齐星月也跟着说。

    鲜于诗也走过去看了一眼,回头又看看鲜鱼。

    “是鲜鱼?”他把画从案台上拿起来,手拎起画轴给大家看。所有的人都是看看鲜鱼,又看看画。

    鲜鱼看着哥哥手里的画,惊讶的发现画上面的人,和自己一模一样。可是这画轴有些泛黄,看着就是有年头的东西,不应该是自己啊。

    “鲜鱼啊,这是你的太姥姥!她十六岁时的画像。”楚怀化说。

    “鱼儿,像你不?”楚青纱望着鲜鱼问,第一次见到外孙女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的样貌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没想到我和太姥姥长得这么像!这个画像是谁画的?”鲜鱼一边看着画像一边唏嘘着。心里又开始为太姥姥的离去难过了。

    “赢秋子。”楚青山说。

    楚青纱慢慢地打开了另一幅泛黄的长卷,随着画轴一点点的转动,一幅烟波浩渺,绵延起伏的山水画呈现在眼前。画面上绚丽的色彩和精致的笔触,把山河的雄伟壮观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是赢秋子的《江山图》。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只是听说过,世上曾经有过两幅《江山图》,当世仅存一幅。另一幅烧了。可是,除了赵敏之和赢家人以外没有人见过。

    《江山图》凄美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说过。世人又不曾见过仅存的这幅《江山图》,因此这幅图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几十年来,有多少藏家都想得到这幅《江山图》。据说,这幅《江山图》在市面已经价值连城了。

    鲜于诗和鲜鱼才听闻《江山图》的故事。突然想起今天认识的新朋友赢火虫,就把那个山水梅瓶拿出来,齐大胜瞪大了眼睛围着梅瓶看了一圈。

    “这是赢家小子送你们的?”齐大胜有点不大相信,“你们知道这个梅瓶有多值钱吗?”

    “是萤火虫送的啊!上面的画稿是我们三个人画的。”鲜于诗赶紧解释。

    “是呀!姥爷!画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完成的。”鲜鱼也跟着说。

    楚怀化满脸的悲伤,看着孩子们和山水梅瓶,转身走了。

    “这就是冥冥之中啊!”楚怀化无奈地摇摇头。

    楚怀化和赵敏之一辈子隔着一堵墙,没有办法逾越,因为赢秋子死了。如果赢秋子活着,和活人去争、去抢、去拼,都可以实实在在的斗,哪怕是斗个头破血流。而和一个死人又怎么去争、去抢、去拼,在一个死人的面前,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一切都是无望的!而他,楚怀化,和一个死人争了一生,还是输了!

    现在,他的后代,和赢家的恩恩怨怨又拉开帷幕。

    “这就是命啊!”楚怀化老泪纵横。

    楚青纱和齐大胜扶着父亲,自从母亲过世,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整个人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随时飘零。

    楚怀化在楚宅里,一扇窗一个门一棵树一朵花的看着,这是他青春的记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饱含着他当时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在这处宅院,他娶了妻,娶的还是当朝最有才华的公主。他官至丞相,位列群臣,朝堂之上,哪个不看看他楚怀化的脸色。他在人前有多么风光,人后就有多么卑微。他的人生,活在了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的较量中,最后,他输了。

    他最后决定不卖掉宅子了。老宅院留着吧,留给子孙也是个念想吧。他就一个女儿,也就一个外孙女,但是有九个重外孙,给他们留着吧,也许在未来,还会用得着这处宅子。和赢家的爱恨情仇不止于此吧,我楚怀化是较量不动了。

    第二天一早,两辆马车准备好,一家人搬着东西上车,准备出发。斜对面赢家驶来一辆马车,赢火虫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行礼。

    “我和父亲也去送老人家一程。以表达我们赢家子孙的敬意。”

    三辆马车来到城郊小山村。楚怀化早已经选好了一处地方,这个地方在半山坡上,对着大都的方向,既可以远眺大都城,又可以俯瞰山下的清水河,他相信赵敏之会喜欢的。

    楚怀化送葬的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也没有眼泪,只是静静地把赵敏之送走。一颗心终于敞亮了。敏之一辈子孤独,这回放她自由了!敏之啊,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吧!这一生没有得到的心,下一世也不要再见了!

    赢达旺和赢火虫父子两个一直跟着送葬的队伍,等人们散去的时候,赢达旺看了看周围,点点头。

    “这个地方,楚丞相用心啦!”向着楚怀化躬身一拜。

    “后辈赢达旺携子赢火虫给您送行啦!”赢达旺和儿子赢火虫在赵敏之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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