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刀刀
真正让大家察觉到不对，是在晚上三点多的时候。
晏陆离发现身边的元宝不见了。
因为元宝的加入，苏见鹿就把房车一层的床改成了三个格间。
元宝年龄比较小，晏陆离和任承宇一直都是让元宝睡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
晚上元宝起床时，晏陆离是知道的。
他听到元宝轻声说过了句“陆离哥哥，我去上个厕所。”所以当时迷迷糊糊中听到开门声他以为元宝是去上厕所了。
直到过了十多分钟元宝还没回来，晏陆离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他连忙起身开灯才发现房车里早就没有了元宝的踪迹。
只在一层休息厅的桌子上发现一张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字条。
字条上，是还有些稚嫩的笔迹：
“姐姐、哥哥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云城，我的家在这里。”
大家围坐在沙发上，气氛安静地可怕。
舒华脸色沉沉地看着这张纸条，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元宝同意加入的当天他们就已经把以后的大致安排告诉了元宝，其中也包括了舒华空间的秘密。
这代表了他们对元宝的接纳，但同时也代表了元宝这一辈子也不能再脱离他们了。
元宝懂事又自强，虽然喜欢粘着舒华，但是从来没想过只依附着他们。
这一点舒华一直都知道，所以才对他多了几分优待，身处沼泽却始终不忘自己的初心。
身处沟渠，心向明月。
她知道元宝一直想的都是自己要赶快变得更强大才可以和哥哥们一起在末世里保护姐姐。
所以元宝才每天不喊苦、不怕累地跟着晏陆离和任承宇一起训练。
而元宝之前的遭遇又让大家都为元宝感到心痛。
不光是舒华，他们所有人都把元宝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心里的滋味都不好受，更何况是舒华。
舒华神色不明地反复看着字条上的寥寥几个字。
她不相信，平日里那么乖，那么喜欢粘着她，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人，居然会是这样的，她真的看走了眼？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要找到他。”
舒华率先打破了压抑沉默的氛围，“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苏闻钟脸色有些不太好，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如果他是真的想离开……”
“如果他是真的想离开，那就更得把他找到。”
舒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不能留。"
直觉总让舒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觉得元宝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但是如果她真的看走了眼，作为对自己的惩罚，舒华会亲自动手了结他。
任承宇和晏陆离都松了一口气。
元宝同意加入的那天他们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元宝，加入他们之后就没有任何离开的可能了，除非是死。
所以就算舒华恨不下心杀他，但是如果元宝真的选择离开，他们也会动手让他消失。
为了舒华的安全，她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然也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哪怕现在的元宝可能只是点点星星之火。
可是就怕有一天这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们都担心舒华想不清楚。
把自己沉溺在对元宝的感情里出不来，导致她和自己产生隔阂和矛盾。
所幸，舒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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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偶尔伴着几声蝉鸣，风里依旧带着几分燥热。
舒华他们一行六个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拿着电筒到处找着元宝。
先从房车周围辐射了五百米之内开始，从元宝离开到他们出发不过半小时，应该走不远的。
只是找遍了都没发现任何元宝的踪迹。
他们又去了扫过货的几条街，以及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最后去了元宝爸爸曾经住的单元楼。
房间里还保持着当时烧焦的痕迹，包括地上和那日相同位置的碎裂的玻璃瓶脆片都昭示着这里没有人来过。
“我想，我或许知道他在哪里了。”
舒华带着大家来到了加油站，就是他们小队第一次训练就遇到了元宝的那个加油站。
果然，在那里，舒华他们找到了元宝。
元宝没有穿防护服，只穿了一件素白色的t恤靠在加油站的墙上，身边还有一条碎成了几段的红环蛇。
月光笼着他，白净的脸上泛起一点点光泽，微风轻轻吹过，带动了几缕他额头上的碎发。
他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嘴角和衣服上的点点血迹在月光下更显出几分破碎感。
“元宝”
舒华向前走了一步
元宝似乎愣了一秒，才慢慢睁开眼。有些惊讶地看着舒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以为姐姐找不到的。”
舒华皱紧了眉头，元宝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还不穿防护服。”
听着舒华责备的语气，元宝笑着，抬起手想要像平常一样牵着舒华的手。却在抬起来后一顿又直直垂下，隐到了身后。
“你的手怎么了？”
舒华察觉到元宝的不对劲，想要上前一步拉出元宝的手一探究竟。
元宝却突然撑着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才发现他靠着的墙上全是血，他肩膀靠后的衣服也被血浸湿了。
“姐姐别过来！”元宝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个瓷娃娃。
舒华生生停住了动作，只是声音更加强硬了些：“所以你的手怎么了。”
元宝咳嗽完，靠在墙上，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又睁开眼扯着笑看着舒华说道
“姐姐别过来。姐姐想看元宝自己把袖子卷起来给姐姐看。”
说着，元宝颤抖着手，把左边的半袖扯到了肩膀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宝的左手从肩膀处开始红肿腐烂，小手臂处还不明显，越往肩膀处红肿得越厉害些。
本来在表面上也不显，但是元宝的肩膀似乎是被刀生生剜开了，里面已经腐烂的肉就非常明显了。
元宝努力把手抬了抬，想让舒华看得更清楚些
“姐姐就在那里看，不要过来。很臭的，就和那些臭掉的肉一样，姐姐最不喜欢了。”
舒华红着眼声：“谁干的？”
元宝放下手，抿了抿嘴说道：“是我自己……”
元宝抬着头笑着看着舒华安慰道：
“姐姐，我不痛的。”
舒华颤抖着声音，努力控制住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蹲下身看着元宝：“元宝，告诉我，好不好。”
元宝靠在墙上缓缓地点了点头。
元宝似乎很累，讲不了几句话就要靠在墙上休息一会儿，然后才能继续。
舒华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第一次遇到元宝的那一天明明已经检查过了没有被咬的伤口。
但是那个肩膀上的伤口正好和之前他爸爸打他的伤口重合了，没有被他们发现。
直到肩膀上被打的伤口愈合时，被蛇咬的伤口才又重新出现。
而元宝自己一个人出来寻找食物，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咬过，直到那天给狗狗洗澡的时候。
或许是蛇毒潜伏期到了，或许是沾了水，换衣服时元宝左手手臂突然一阵刺痛。
阵痛之后，元宝细细观察，发现左手臂肩膀要比右边更肿一些。
检查过才发现，在好了的伤疤上有两个小小的洞眼。
元宝看着手臂上的洞眼，他知道他被咬了，在他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
他只觉得现在左手在隐隐作痛，他不敢确认这样的他会不会把身上蛇毒传给身边的人，他只能离开。
元宝忐忑着吃完饭，等到夜晚大家都睡着了骗过陆离哥哥自己才跑了出去。
他忍着痛把洞眼处划开一道口才发现，虽然表面看着毫无损伤的手臂，蛇毒却已经慢慢侵蚀了整个身体。
他的手部肌肉已经带着微微的黄色，泛着腐肉的腥臭味，越往骨头处挖越明显。
元宝本来以为，或许挖掉腐烂的肉或许他就能好起来了吧。
看着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的腐烂味，元宝终于放弃了，他苦笑着把手里的刀扔掉，来到了第一次见到姐姐的地方。
正好遇到了一条盘踞在加油站的红环蛇，元宝没多想就徒手把它杀了，取出了它的蛇胆，红红的。
“听从前外婆乡下的阿婆说，蛇胆或许可以解蛇毒。”
元宝皱着眉头，就像平日里小孩子撒娇般朝舒华说道：“姐姐你不知道，那蛇胆可苦了……”
“…咳咳咳咳……”
元宝突然咳出一口血，他连忙用手捂住嘴，血还是透过手指的缝隙滴滴答答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元宝有些红了眼眶：“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如青再也忍不住，转过头低低地哭了起来。
看着元宝的眼睛，舒华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前世直到她死，都还没有国家研制出来关于这种蛇毒的解毒血清。
被咬到的人，伤口不会愈合，或长或短就会因为全身腐烂而死。
不过元宝很快就擦干净了脸的血，他抬起头努力朝舒华笑着：
“没关系的姐姐，我不怕死。”
元宝喃喃地对舒华说着话，就像平日里总缠着她说话一样
“姐姐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叫元宝。我出生后妈妈就和别人走了，爸爸也不喜欢我”
“我想如果我是金元宝的话是不是大家都会喜欢我了，所以我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姐姐不会怪我骗你吧。”
“姐姐，我真的不怕死的。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能够遇到姐姐，遇到哥哥们。是姐姐才让元宝有了家的感觉。”
元宝仰着头，对舒华笑着
“姐姐，我之前还想过，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就去成城找你。不过没关系啦。”
“姐姐，不要为元宝难过，好吗？”
…………
元宝还是死了，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
他看着舒华，抬起嘴唇，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很轻很轻
但是他们都听见了
他说，
“哥哥姐姐，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