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梨色
《烈吻》
作品/橘萝
晋江文学城首发
20221130
若事与愿违，请相信上天另有安排。
——题记
十月下旬，青市的初冬，六点不到，夜渐渐压下，笼罩着整座城。
青市广播电视台。
同事们都陆陆续续下班，诺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许璃一人。
她五点半刚结束完一场采访，疲惫不堪，一回到电台就趴在工位上休息。
自己能醒来，也是被最后一个走的同事催促着叫醒的。
醒来后，许璃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缓了好半刻，她才似树懒般抻了抻发麻的胳膊，从包里拿了支口红，对着化妆镜开始熟稔涂抹。
红梨色厚涂。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绛唇染了色，似妖艳玫瑰，瞬间有了气色。她不禁唇角微勾。
彼时，眸光微闪，右手食指轻触了下下唇中间位置，正好能遮住那儿的黑点。
许璃又从桌上收纳盒里挑了一对粉色系珍珠耳钉，正准备戴，不巧，工位座机响了。
上班族的自觉以及良好的职业操守，三声之后，她迅速接起。
许璃立马摆了微笑唇，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您好，这里是青市广播电视台。”
刚说完，空气凝固了半秒，
嗯？
对方不说话？
许璃疑惑地瞥了眼座机显示的号码，11位数字，很明显，她不熟悉。
她眉头蹙了下，估摸着时间，起码间隙有沉默了十几秒。
电话那头正在喝焦糖珍珠奶茶的乔思悠，差一点珍珠就卡喉咙里，喊救命了。
乔思悠把那口奶茶咽下，吊着尾音调侃：“喂喂喂，许大记者，我又不是你采访对象，请停止散发你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官腔，ok？”
“嗯？”
闻声，许璃迟疑了下，随后，听出是闺蜜的声音后，便很自然地放下听筒，顺势摁了免提。
只听见乔思悠说：“你这一板一眼的毛病，啥时候能改，姐妹。”
许璃哭笑不得，继续拿着粉珍珠耳钉，边对着小镜子戴边解释说：“你打我工位座机电话，官腔回复很正常啊。”
她还特意强调“座机”二字。
这年头，除了工作接听之外，搁谁日常打座机啊。
许璃继续道：“所以，你是专门打座机，查我岗？”
乔思悠才不没那功夫查岗，她没好气道：“前提是你得接你手机电话啊，宝儿。”
许璃穿戴耳钉手顿了下：“你打过我手机了？”
乔思悠：“嗯，打了足足4遍，你死活都不接。”
说话间，许璃已经戴好耳钉，很闪，她顺手整理了散在下颌的八字刘海碎发，发尾卷翘。
她拿过桌面上的手机，随意瞟了眼。
——5个未接来电。
她发现自己手机左侧边静音键开了，许璃这才想起，语气里带着小小歉意：“抱歉啊，刚结束完采访忘开了。”
电话里，乔思悠毫不留情地吐槽：“不是忘开，你手机就一直是静音，我都怀疑你手机不具备响铃功能呢。”
“应该具备。”
许璃说着拉开右手边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镶嵌着一簇赤色红豆的精致发簪，边绾头发边说：“还有，你不会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谈论手机问题吧。”
“哦，你不说，我差点儿给忘了，”乔思悠这才记起打电话要说的事情，“给你寄了个小东西，地址忘改，寄到电台了。”
“好，我一会儿拿。”她应道。
挂了电话，许璃套上细跟黑色高跟鞋，穿上搭在皮椅的黑色长款风衣，扯过工位上的米白色小包出了办公室。
出了电梯，许璃直接就去了趟电台大厦值班室。
平日里他们电台的快递都给放那儿了。
拿完快递，拆了后，快递盒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许璃走到马路边，手一扬，拦了辆绿皮出租车，车顶宣传广告灯牌的红色打字很是打眼。
——禾阳城楼盘已入驻青市——
她在青市待的这两年，城市的发展也是有目共睹。
可，房价也是飙高。
还是自己租房好，不想住了，随时都可以换个新鲜的地儿。
许璃打开车门坐到后座，外面冷空气被隔绝，车内打了暖气，很舒服。
出租车司机问：“姑娘，去哪儿？”
许璃眼眸未抬，直接报了个地址：“阳光尚城。”
热情的司机单手打了方向盘：“好嘞。”
许璃盯着手上红色礼盒看。
礼盒上烫金的品牌logo赫然映入眼帘。
自己也猜到乔思悠送的东西。
许璃发了条微信给乔思悠——
【这次又是什么送礼理由？】
没想到，消息秒回，乔思悠似乎在等她拿完礼物后的消息——
【万圣节快到了啊。】
又是一条——
【咱俩可是说好了啊，万圣节那天你要陪我去的。】
其实她确实忘记了。
许璃回复着：【知道了。】
乔思悠：【忘问了，你今天去见相亲对象了？】
经闺蜜这么一提，许璃神色微变，这才恍然想起。
她晚上七点有约，约的，相亲对象。
许璃：【救命，你提醒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差一点要当鸽子精了。】
乔思悠：【咕咕咕。】
许璃再度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反复确认。
18:54。
约定时间是七点，现在赶过去虽然是迟了点，但总比放鸽子得好。
许璃开口：“师傅，抱歉啊，不去阳光尚城了，去人民北路的黄鹤楼。”
“行。”司机回应。
前面恰好是个十字路口。
司机听到，利索地直接打了右转。
微信消息又开始疯狂弹出来。
乔思悠：【你该不会真的没去吧？】
许璃其实不着急：【没，正在赶去的路上。】
乔思悠：【竖起大拇指jpg，姐妹还得是你。】
等到了黄鹤楼，许璃付了车钱，匆匆赶过去。
店门口立着店内推荐招牌菜和小吃。
强烈推荐甜品：草莓芝士蛋糕。
许璃沉了沉眼。
门外有热情接待的服务小生。
“请问您有预约吗？”小生熟络地问着。
许璃的长相不算是惊艳，但是姣好的容颜也足以让小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额，我看看，”许璃点开微信，翻了下消息，抬眸说：“是在，17号桌。”
小生侧身微微颔首，“您这边请。”
黄鹤楼是青市顶好的中餐店，菜肴味道俱佳，要是来吃饭，基本上都需要提前预定好。
店内装潢是偏古色古香，细闻，檀木香萦绕在店里。
餐厅服务小生领着许璃去预定好的17号桌。
“陈医生，抱歉，来晚了。”许璃边说着边把手腕上挂着的黑色长款呢子大衣取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礼貌而不失优雅：“等很久了吧。”
陈叶舟笑了笑：“没，不着急，我也刚来没多久。”
许璃以微笑回应，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了一边。
黄鹤楼一向人很多，许璃刚坐下，身后那桌的一个女生扎头发，不小心碰到了她后脑。
许璃没计较，往外挪了挪，刚好错开了点位置。
陈叶舟见到，有些许歉意：“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包间都被预定满了，坐大厅可以的吧。”
许璃温吞说：“我觉得大厅挺好的，起码，通风。”
陈叶舟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便放松，“嗯，那点菜吧。”
对于不太熟悉的人，许璃喜欢安静着，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看手机，没察觉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
对面坐着的是名年轻医生，台里老师给介绍的相亲对象，不好意思拒绝，偶尔吃过两次饭。
陈叶舟注意到桌上放着精致的礼物盒，问：“你带了礼物，是给我的吗？”
闻言，许璃支起头，看了眼，“不是，这是闺蜜给买的口红，她给寄电台了，一会儿顺路带回去。”
陈叶舟略觉得一丝尴尬，摸了摸鼻尖，又问：“今天是你生日吗？”
许璃笑了下：“不是，过几天万圣节，闺蜜让我陪她去江岸乐园逛逛。”
陈叶舟说：“下周我妹妹生日，还发愁送她什么礼物，不如也送她一支口红好了。”
“嗯，可以的啊。”
这对话，让她感觉好生硬。
早知道，她就应该当一只鸽子精。
似乎，陈叶舟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问：“有什么推荐的么？我对女生化妆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许璃把手机放回了包里：“挑口红还挺麻烦，我的建议就是你直接问你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口红。”
陈叶舟同意般地点点头：“嗯，你说的也对。”
菜陆陆续续端上桌。
陈叶舟将那杯刚上的温牛奶移到许璃手边：“给你点了杯热牛奶。”
许璃看了眼纯白色的牛奶，怔了下，几不可查地动了动眼，左手接过，“谢谢。”
陈叶舟注意到许璃的动作：“先前没发现你惯用左手。”
许璃并未喝那杯牛奶，而是放到一边：“嗯，小时候改不了的毛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
陈叶舟似乎做了很大心理建设，说：“许璃，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许璃也没有感到很惊讶，继续发好人卡：“陈医生，其实以你现在的条件，无论是长相还是家庭，都可以找到更好的。”
“可找个能聊得来的不多，许璃，有句话说出来你肯定会笑话我，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陈叶舟继续说。
许璃笑容几不可查地僵在了脸上，不过很快又弯着眉眼。
她心想：下一句是不是上辈子就见过了。
“我觉得我们才刚认识几天，对彼此还不够了解，可以先做朋友。”
许璃的意思很明确，做情人是不可能事件。
她看了下时间，八点二十了，可以结束这场“相亲”。
“一份扬州炒饭，一杯热牛奶，打包带走，谢谢。”
“另外再要一份草莓芝士蛋糕。”
刚拿起包的许璃听到一段对话。
她循声望去。
斜左上方的柜台处站了个男生，看过去，正好是侧着背身对着她。
男人身材颀长，敞开的中长款黑色风衣长度只到了他膝盖窝处，他正拿着手机，左手搭在柜台上，指尖来回轻叩着桌面。
她看不见他的长相。
直到男人微微侧头的那一瞬间，许璃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自己是有好久没见过他了。
恍惚间，坐在对面的陈叶舟叫了几声：“许璃？许璃？你怎么了？”
许璃收回眼，刚想说什么，结果碰倒了手边的那杯温牛奶。
顿时，裤脚处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传入大脑。
杯子碎裂在地板上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注视。
临近的服务员见状，立马跑过来，快速抽了前几张纸巾，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许璃还有些木讷，她摇头。
“这边我来处理就好。”
许璃站起来，接过纸巾，淡笑着摆摆手：“没事，我去下洗手间。”
说话间，她目光不自主地望向柜台处。
人不见了。
许璃暗暗松了口气，从包里拿了补妆的东西，去了洗手间。
许璃简单处理了下脚上粘上的奶渍，口红顺手放在了洗手台上。
回想在餐厅大厅，自己好久没见到祁森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以前高中那会儿，想见他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翻墙伪装，样样招数都使了个遍。
可她回青市工作也有两年多，怎么着也没遇上。
甚至没想过会在她相亲现场碰见，他在和服务员说话，这会儿应该也没注意到自己吧。
算了，一会儿出去如果他还在店内，自己就装瞎，就当作路人，看不见就好了。
许璃想了想，自己还是早点回去，免得一会儿碰上又要纠结一番打不打招呼。
当初是她选择逃离他。
尽如他所愿，她没有继续死缠烂打烦他了。
许璃长叹一声，转身。
再度撞入了一双狭长的眼眸。
她第一次见祁森，是在高中的钢琴比赛上，那会儿，她被乔思悠和温晋飞坑去参加比赛。
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至今还能记起。
只是好些年没见，他什么时候带上了眼镜，银边镜框衬得他俊朗的眉宇间更加的英气，加上一身黑色长款风衣显得身形修长，不过怎么看都有种斯文败类的意思。
指节纤长，指尖泛着红晕，祁森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小玩意儿。
许璃细看，是支口红，黑方管，边缘是镀金色。
就，刚才自己还补妆来着，一转眼口红怎么会在他手上。
许璃沉了口气，脚步往前迈。
祁森脚步一转，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微蹙了下眉，因为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淡淡草莓香，像糖，很甜很甜的那种。
可她戒糖好久了。
难不成
怎么会，他不喜欢吃糖，甚至到了嗤之以鼻的程度。
许璃直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最初，她是被祁森那双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所吸引，其次才是深如潭底的眼眸。
换作以前，她早就气急败坏且强硬地动手抢回来了。
许璃垂着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腕，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她现在，惯用左手。
如今骄傲的公主被人狠心地折断了翅膀，已经配不上她钟意的骑士了。
许璃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表情淡漠，没什么温度的语气：“您有事吗？”
周围嘈杂的饭桌断断续续的笑谈声仿佛在她问出这句话时，戛然而止。中央空调还在头顶运作，声音不大，长廊似乎平静地有些诡异。
静谧的空气里，她清晰地听见祁森嘲弄般低笑了下，很短促，似乎鼻音发出来。
许璃怔怔看着他，一时思绪有些凌乱。
祁森低着睫，微屈着右手食指轻轻抵了下眼镜梁，漆黑的眸子深邃得让人难以捉摸，挑着眉，“没。”
沉默了几十秒，换来一个字的无解死局，他这个字彻底把天给聊死了。
既然当事人都说没事的，她何必再纠缠不清。
许璃脸上依旧很平静无波澜：“没事麻烦让让。”
两人再次对视了几秒，祁森难得好说话好脾气微微颔首侧身，给她让路。
同时，余光处，许璃不经意间瞥见他右耳上多了颗圆球形的银制耳钉，款式简单，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
祁森漫不经心地说：“不走？”
走什么走，我口红还在你那儿，我往哪儿走啊，许璃暗想着。
她脸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逐渐变得烦闷，她暗暗深呼吸，总觉得今天自己脚上穿着的高跟鞋怎么这么不合脚，硌得疼，不过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镇定。
许璃缓缓转身，神色淡然，指了指祁森手上饶有兴致在把玩的东西，“你手上那支口红，应该是我的。”
“哦。”祁森闲闲地应声，紧接着，一阵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闷却稳重。
声音停了。
祁森站在她面前，话里带着几分懒散缱绻，“哦，写你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