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傅言不可置信望着河塘上方, 黑暗和火光交织的夜空。
原来谢明舟早就料想好射落天灯，而非靶子。而像天灯这样不停飘动的目标，从来没哪个剧组考虑演员亲手射下来, 替身也不行。
对手速，力道, 风速判断极高, 没有经受过古战场的训练，谁敢保证能射下。
但偏生谢明舟就做到了。
大脑嗡嗡作响，傅言感觉自己的骄傲碎裂了一地。
方导还杵在原地，天灯陨落，亮如白昼，这样绝美又真实的一幕，是特效也不一定能做到。
“方导。”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方导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谢明舟的那一刻, 原本烦躁的心情霎时间平复了几分。
“特效组的事我听说了。”谢明舟望着他，笑道, “我那一段，或许可以不用特效试试。”
方导若有所思, 他焦头烂额了一晚上, 谢明舟这席话, 无疑是雪中送碳。
这样的演员，不仅敬业, 还有完成特效动作的实力。除了谢明舟，他找不出第二个。
方导拍了拍谢明舟的肩膀, 复杂笑道：“明舟啊, 你可真是个宝。放心, 剧组也会尽快安排上替补特效。”
谢明舟低笑一声，翻开手里的台本，提议说：“后面还剩的几场戏，其实也可以试试，不用特效。”
方导愣了下，翻开台本，剩下还有两三场大场面的戏，如果不用特效会缺少震撼感，但......他脑子里浮想刚刚射灯的一幕。
谢明舟敢说这句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半晌后，方导回答：“好，后面试试看。”
......
化妆间内，傅言“啪”一把扔下扔下台本，烦躁坐进沙发，手撑着头，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火光里那张绝美的脸。
即使到现在，他的心跳仍然很快。
被谢明舟摆了一道的不甘心，恼羞，最后都被火光中的悸动覆盖。
明明一张熟悉的脸，却美得异常锋利，让他心动又不敢靠近。
——他的小叔，沈玉桥，难道也是这样被吸引住？
“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秘书郭磊走进门，望着傅言躺在沙发上，人有几分颓废，问：“言哥怎么了？”
傅言抹了把脸：“没事。”
“言哥，你最近和谢明舟的对戏很多。”郭磊走到沙发后面，若有所思问，“感觉怎么样。”
傅言沉默了下，拧眉问：“你觉得，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甩了他，他现在......”
郭磊抿着唇，没说话。
“问你话啊。”傅言不耐烦说，语气带着一丝苦涩，“他是不是来报复我了。”
郭磊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言哥，你最近对谢明舟......关注太多了。”
傅言不以为然，傲慢说：“他哪里值得我去关注。”
“但......”郭磊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傅言看。
傅言接下手机看了看，里面都是他平日和谢明舟对戏的片段。
一向以演技为傲的他，演黎王和谢明舟的容修对戏有失神，有错词，甚至还有入戏太深，站在原地没出戏的片段。
傅言眉头一紧，猛然想起白天看过的方导给出的成片，虽然他按部就班演出了方导的要求，但这绝不是他傅言平日的水平。
“言哥，你最近状态确实需要调整。”郭磊语重心长说，他作为傅言身边最得力的秘书，也是旁观者，有义务站出来说清楚，“以前你演戏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多失误。言哥，你也知道谢明舟为什么来剧组，摆明了就是想和你叫板，你不能.......被他给比下去了啊！”
傅言的人品怎么样，他不予评价，但单从演技来讲，的确有超于常人的天分。但在《御龙传》剧组，言哥一直心有旁骛，屡屡失误，让他也看不下去了。
郭磊说完这句，赶忙闭上嘴，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以傅言的脾气，估计下一脚就踹上来了。
谁知，傅言目光渐冷，倒也没像往常一样咒骂，反而沉默起来。
这部戏的初衷，本来就是他和方导合作，以他黎王平天下为中心的大男主剧，但谢明舟一来，整个剧组的中心就变了。
傅言恍然回神，心里生出强烈的危机感，手渐渐攥紧。
他才是一番男主，剩下几场戏必须抛弃杂念，拿出真本事演。
不然那座奖杯，极有可能被夺走。
*
清晨，《御龙传》已经进入紧张的收尾拍摄工作。而今天的戏份，算是谢明舟角色人物的重大转折点。
容修视如兄弟的萧云被黎王暗卫所杀，横死街头，也是容修打算亲自刺杀——暗卫长吴峰的原因。
方导看镜头，静寂的背巷子里，谢明舟怀抱着一身白衣染血的萧云，一双冰冷的瞳孔颤动。
——那双毫无感情的桃花眼，终于又重新有了温度。
容修出身皇宫，是黎王的亲弟弟，小时候温文尔雅，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让人喜欢。后来因为皇权斗争，母后被凌迟致死，他被送至敌国受尽侮辱。
逃出敌营后，无家可归，饭不饱食的他被“暗旗”的前首领收留。
无奈，前首领也被黎王的暗卫斩于马下。为抱知遇之恩，他扛起了整个组织的使命。
对朝廷而言，他们就是谋逆者，不可留。
谢明舟手抚去萧云眼角的血痕，医者行善的眼睛，应该是澄澈干净的。
望着身边躺了一地的暗卫躯体，谢明舟眼睛渐渐浮起杀意。
之后的黎王朝诡云翻涌，人心惶惶，大臣王侯接连被诛杀，多多少少都是和暗卫有关联的人。
“卡！这段可以，准备准备下一段！”
方导叫停，沈玉桥和谢明舟同时坐直身体。
沈玉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倒是一旁的谢明舟还坐在地上，朝他伸了伸手，无辜笑道：“沈兄，你刚刚在我腿上压了这么久，腿都麻了，扶一把？”
沈玉桥看着他，半晌无奈柔声道：“我有这么重？”
边说，伸手牢牢握住谢明舟的手，一把拉了起来。
一旁暗暗嗑糖的妹子们又拼命偷拍。
“摸手了，是摸手了吧？”
“呜呜他俩SZD！小手都牵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嗷嗷！”
“四舍五入就是孩子都有了！”
“呜呜感觉人生圆满了，能有朝一日看到君臣组再演兄弟！”
“他俩什么时候能合作一部耽改啊！打包直接去啊啊啊啊！”
谢明舟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挑了下眉望向沈玉桥。沈玉桥面无波澜，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其实最近和沈玉桥的好几场戏都莫名其妙被cut了，而且都是和沈玉桥有身体接触的戏码，剧里萧云背着容修回家，萧云抱着生病的少年容修上床，宛如兄弟一般。
......但无一例外全被方导砍了。
他问起方导，方导也只是轻描淡写说剧情需要。
“好了，明舟你赶紧换身衣服，这场戏可是你报仇的大戏！”方导走过来，不动声色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两人的视线，“玉桥你也去歇会。”
“呀方导怎么横插在君臣CP中间呀！”
“方导这是棒打鸳鸯呜呜呜！”
方华脸有点黑，要不是某人嘱咐他留意谢明舟和沈玉桥的动静，他才没兴趣来整这出。
谢明舟和温陶走进了化妆间，重新换了一身黑色长袍——容修在组织里号令众人时的装扮。
这场戏是容修正面刺杀暗卫首领的戏，堪比亲自断了黎王的右臂。而这次的行动，他并未打算潜行。
“都准备好了吗？”方导站在台子上，举着喇叭喊，这次拍摄的场面异常宏大，吴峰携精兵回城，数百位群演饰演暗卫首领的精兵跟随其后。
拍摄地点，在城门下。
见众人搭好布景，站好位，为首饰演黎王手下，暗卫首领的吴浩然也有些紧张，高高立在马上，环顾四周。
他看见了高挑的黑影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半张脸被盖在黑布下，一双眼睛却尤为锋利。
“谢哥！”吴浩然单手握住缰绳，朝谢明舟招了招手。
谢明舟一双桃花眼轻轻弯了下，然后恢复了冷峻的目光，似乎在为这场暗卫和刺客组织对峙的戏码酝酿情绪。
对应的，吴浩然的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
“明舟，准备好了？”方导走过来问。
谢明舟垂下眼：“开始吧。”
......
黎国距离天下一统，只剩一步之遥。尽管如此，黎国的国内百姓也时常遭受敌国叛乱之苦。
容修立在阁楼上，瞥见前方的城门打开，暗卫首领吴峰带着精锐兵一步一步走进城门。
他和身后的组织兄弟对视了眼，便从阁楼边跳了下去。
吴峰正和一旁的副将聊天：“黎王这次大喜，对咱们突袭暗旗的事重重有赏。”
“暗旗的的左膀右臂都被我们灭得差不多了。”首领说，“接下来，就剩容修的项上头。”
副将愤愤然说：“容修作恶多端，目无法纪，必须严惩！为我们死去的大臣们报仇！”
这时，气势汹汹的精锐兵队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走在最后的一位精锐兵身侧，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
那人面戴黑罩，看不清容颜，但身姿异常挺拔俊朗，浑身散发着冰冷又肃穆的杀意。
精锐兵看到男人黑袍上雕刻的黑色旗帜，呼吸一窒：“这，这是？”
“咋了？”一旁的小兵疑惑看去，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顿时背脊发凉。
诛杀王侯，天子惧怒。
这是黑旗的首领，容修！
血洗牢狱，只身劫走三十三位狱犯；一位又一位朝廷重臣死于他的袖刀下，身手异处。这样一个武力诡谲的恶魔，但今天居然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面前！
后排的士兵顿觉诡异，心惊胆战又不敢轻举妄动，下意识后避开一步。
吴峰和副将转过头，神色赫然一凝——
士兵包围，那位沾满鲜血的男人却目不斜视，步调从容一步一步走来，两侧的士兵提心吊胆，无人敢抽刀上前，退潮一般向两侧退让。
城门楼下，千军万马，避之不及。
沈玉桥和傅言坐在场边，两人都看得怔忪，明明遮住了那张明艳的脸，周身的气场却丝毫没被敛住，反而更加神秘难测，让人害怕。
这样优雅又危险的气息，估计他俩来演都很难把握。
方导望着镜头里浑身沐浴着光的黑衣青年，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
原本剧本里遵循刺客之道，采用潜行的方式。但前几日，谢明舟和他提议，这一幕采用正面交锋会更好。
“潜行黑暗，践行信念。”这是古代传统的刺客之道，但谢明舟认为，对于角色容修来讲，被皇权抛弃，他的组织，收养他的首领，治愈他的萧云，是他生命全部的信仰。
这样一个武力绝顶，被人口诛笔伐的刺客为了他的信仰，走出黑暗行走在阳光下，倒也是个不落俗套的故事。
刚好，方导也自认为，自己是个不落俗套的导演，一拍即合。
吴峰握紧缰绳，望着人群中不可一世的男人，大喊：“围住他！！！拿下！”
他们人多势众，容修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一声令下，两侧的士兵回过神，气势汹汹猛扑上前。
“唰啦——！！”
然而众人还没挨至容修半分，便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穿心倒地。
吴峰悍然醒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容修吸引，容修看起来身陷下风，实则运筹帷幄间催动暗处的利箭齐发，士兵们纷纷如山倾倒。
“杀！！”吴峰眼看局势溃败，果决道，“取下项上人头，黎王必有重赏！！”
前方的精锐兵纷纷抗箭上前，拔剑直刺向那位冷静男人。
不料，伏击在四周的暗旗组织彻底出击，拔剑向前和黎王的手下正面交锋，“锵锵——！”刀剑相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城门。
“走出黑暗，践行信念。”方导浑身都涌上一股热血，激动说，“这是谢明舟赋予刺客新的理解和定义！”
万军丛中，吴峰察觉到一道杀意逼近，下一秒刀锋一闪，映着灼热又刺眼的阳光。
“卡！！”
混乱的场面霎时间停滞。
同样停滞的，还有场边围观的群众。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围了上去。
“谢哥这个反派真的太帅了呜呜呜！圈粉啊啊！”
“刚刚那一幕我都想喊老公了啊啊啊气场太强了！”
“三观跟着五官跑啊啊！其实容修也只是立场不用同罢了QAQ”
“千军万马避一人！！这也太绝了！谢哥这个角色，怕是要爆！”
方导一瞬不瞬望着场中央收剑，摘了面罩和吴浩然调笑的青年，顿时心生感慨。
打戏出色，信念坚定。这个原本不怎么讨喜的角色，被谢明舟演活了！
播出以后，又会掀起怎样的反响，他拭目以待。
望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谢明舟，傅言薄唇紧抿，手握成拳。
*
而此时，王氏资本办公室里，也正播放着近日《御龙传》拍摄的视频。
王石安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
上次谢池的事件后，他们也不敢再大张旗鼓在V博上动手脚，毕竟谢池进了局子。
但随着谢明舟的热度越来越高，他手下投了一大笔钱的艺人热度迟迟上不去，花巨资买的热搜水军，加上之前平台的防爆都石沉大海，血本无归。
投资失败，迎接王氏的，必然是空前的灾难。
王石安第一次感到头脑胀痛。
“王总，说实话，傅言在剧里的表现和他前几部剧相比，确实不出彩。”秘书望着视频，担忧问，“是不是受了谢明舟的影响？”
王石安拧眉望着视频，没说话。谢明舟的反派，在打戏和镜头的加持下，竟然出乎意料的吸引人。
这样的风险，他们在播出前必定会全部遏制。
区区一个明文传媒，也敢分他们的热度，估计不知道谢明舟现在演的剧，其实被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王石安眉头微微舒展。
“这个谢明舟真是命大！”秘书愤然道，“王总，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石安不慌不忙收回视线，缓缓吐出两个字：“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