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3 母亲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邬羚望着车窗外, 陷入回忆。
“其实，你爸不让你进娱乐圈，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因为我当年给他造成的伤害太深, 才会让他如此排斥娱乐圈……”
邬羚缓缓讲述着她和苏铭的故事。
16岁前，邬羚生活在单亲家庭，跟着在歌舞厅上班天天不着家的母亲，时常食不果腹。还因为母亲的工作, 没少被人嘲讽和嗤笑。邬羚童年过得很不幸福。
但16岁那年, 邬羚被大导选中, 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拿下了最佳女主角，一炮而红。之后, 事业和人生如同开挂。
18岁时, 她认识了百联集团继承人苏铭后，两人很快陷入爱河。恋爱了两年多，邬羚意外怀孕, 苏铭希望她生下来。在他求婚后，邬羚21岁便嫁入了苏家, 和苏铭隐婚生子了。
嫁入豪门，又是嫁给了爱情，苏铭爱她，公婆不介意她的家世，同样很喜欢她。在外人看来她是何其幸运。
然而婚后，邬羚却一天比一天过得不快乐。
尤其生完孩子后, 邬羚每一天都过的压抑崩溃。
哪怕邬羚当年已经是红遍半边天的大明星，哪怕她已经是苏铭的合法妻子。原生家庭对她的影响，根深蒂固。
她改变不了自己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
她所有的自信，在那两年里被反复消磨。
从怀孕后, 邬羚就停了工作，天天待在别墅里，她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漂亮的金丝笼里。每一天的生活内容，都围绕着丈夫和孩子。
她失去了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渊，抬头望不见光。
她陷入了困境，变得尖锐、敏感。
她不再是演员邬羚，她感觉自己变成了苏家的生育工具。
她迷茫了，甚至分不清苏铭是爱她，还是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才爱她。
每次看到苏铭和他的女秘书多说两句，看到别的豪门千金多看苏铭几眼。苏铭回家，听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先关心女儿，而不是先关心她，都能影响她的情绪。
看着怀里的女儿，看着苏铭时常在书房工作到深夜，她自责自己没有扮演好母亲和妻子的角色，可待在豪门里相夫教子的生活，又让她极其痛苦。
邬羚时常一个人泪流满面，甚至时不时冒出轻生的念头。
邬羚跟苏瑶一样，同样无比的热爱着演戏。
她似乎只有在自己擅长且热爱的领域里，才能找回自信和自我。
苏瑶一岁多时，正好有一部特别好的电影，向邬羚发出邀约，让她去演，邬羚同意了。
却没想要，她和苏铭却因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苏铭并不想她出去拍戏，一是她才生完孩子不想她辛苦，他也不需要自己妻子出去挣钱养家，她只需要在家安安心心当他的苏太太就行。二是苏瑶还小，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
而邬羚铁了心要去演。
苏铭没辙，最后逼她在家庭和演戏只能二选一时，邬羚果决的选择了离婚自救。
但她又放不下苏瑶，想要带苏瑶一同离开。
邬羚陷入痛苦的回忆，“那一天，也跟今天一样，下着暴雨，电闪雷鸣。我和你爸争吵得不可开交。你在婴儿床里哭的撕心裂肺。听到你的哭声，当时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有心疼只有崩溃。我就像着了心魔，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从那个家离开，我会死……”
他们明明都爱着彼此，也爱着女儿，可那会两人年轻气盛。身上的棱角都尚未磨平，不懂妥协。甚至还想以争夺孩子抚养权的名义，试图让对方退让。
邬羚永远忘不了，苏铭当时说的一句话，他说：“你把瑶宝带走，是想让瑶宝跟你小时候一样，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这赤|裸|裸现实问题，终于让邬羚冷静下来。
苏瑶若跟着她，就只有她一个亲人疼她爱她。她要拍戏，还无法照顾她。如果把苏瑶留在苏家，不仅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以及苏家其他人的疼爱。苏家的身份地位摆在这，确实也更有利于苏瑶的成长。
邬羚不想自己女儿过跟她一样的童年。
最终，主动放弃了对苏瑶的抚养权。
苏铭当年忙于工作，没有看到邬羚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只看到了邬羚为了一部电影，抛夫弃女。
在这场婚姻里，他心寒且受伤。
在邬羚签下了离婚协议，离开苏家的前一晚，他独自在书房待到天亮。
在第二天，苏铭看到邬羚拉着行李果真决绝的要离开时，他站在台阶上，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冷静到有些冷漠的对邬羚说：“今天你从这离开了，记住，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们女儿的母亲。我会告诉她你已经死了，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
产后复出的第一部电影，不负所望，邬羚夺下了多个重量级的国际大奖，成了国内电影史和邬羚演艺事业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邬羚通过拍戏找回了自己，可她却失去了婚姻和女儿。
在事业上，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但对苏瑶、对苏铭，她一直心生亏欠和遗憾。
“瑶瑶，对不起。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
听着父母的陈年往事，不知不觉中，苏瑶脸上也都是泪水。
她看着邬羚包着纱布的手指。
用力摇头。
18岁以前的苏瑶，可能不理解邬羚，但已经快26岁的苏瑶，即便不能完全感受身受，多少也能理解当年母亲的痛苦和无助。
二十几年前，医学对产妇在分娩后表现出来的各种精神状态并没有多少研究，所以产后抑郁一词并没什么人知道和重视。
当年邬羚会那般痛苦崩溃，无疑是生病了。
邬羚的确病了。
她和苏铭分开多年后，结识了一位心理治疗师，才知道当年她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
不过知道了也没有多大意义了，苏铭早就已经和别人重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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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苏瑶抱着于牧躺在床上，想到邬羚和她讲的那些话，还是忍不住落泪。于牧问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身世才这么难过？
苏瑶先是点了下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不是为我自己难过，我是为我爸和我……”苏瑶顿了一下，还有些不习惯，“我妈难过。”
如果她不是生在苏家，生在普通家庭，得知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或许会难过。
但她在苏家确实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大家给予她的爱也只多不少。
陈美合虽是后妈，对她很好，所以她也并不缺母爱。
现在想来，她爸或许就是出于对她成长的考虑，才会同意商业联姻，给她找个妈妈吧……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就像苏瑶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怕打雷了。
原来真的是在她婴儿时期，有过很不好的记忆……
“我觉得……”苏瑶哽咽：“他们都挺不容易的。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小时候总问我爸，生我的妈妈哪儿去了，他沉默的表情……我就心酸。”
“还有我妈她……在国外教我演戏的那些年，她对我真的真的特别好。好像不管我做了多离谱的事，她都能包容我理解我。在她面前我似乎永远可以做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在我面前也可以。”于牧忽然插话。
苏瑶抬手怕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在自己正动情的时候打断。
于牧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认真听她继续说。
“今天我偷偷去问了村医，我妈她救我们时十个手指都破了，有两个指甲都掀起来了……”说到这，苏瑶忍不住又哭了。
她想想都疼。
苏瑶吸了吸鼻子，又说：“对了，我妈她除了我爸以外，她这辈子都没再谈过恋爱，你说这是为什么？”
得到苏瑶眼神的同意，于牧这才开口：“因为心里忘不了你爸？”
苏瑶小嘴一扁，“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觉得我爸他心里其实也一直都没忘记我妈……”
苏瑶忽然紧紧抱着身边的男人，“于牧，以后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分开了。”
于牧叹息：“瑶瑶，你觉得我还会放手吗？”
苏瑶抬头，对上他深邃到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目光，又哭又笑：“哦，你不会，你已经栽我手里了。”
于牧笑：“你知道就好。”
“我也栽在你手里了。”
“是我的荣幸。”
-
另一边。
邬羚彻夜难眠，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让苏瑶知道，她是她妈妈的事。邬羚万万没想到，今天苏铭会忽然告诉苏瑶。
其实有些话，邬羚今天还没有完全告诉苏瑶。
当年离开苏家后，她虽然遵守约定，没再出现在他们父女的生活当中。但其实在她精神状态以及事业都稳定后，她其实动过无数次想要要回女儿抚养权的念头。也曾偷偷跑去看过苏瑶。
有几次，她在车里还看到苏铭特意提前下班，亲自去幼儿园接苏瑶下课的画面。
苏瑶每次看到爸爸来接，都特别开心惊喜。小腿欢快的蹦进爸爸怀里，抱着爸爸的脖子，又是亲又是夸。
父女两关系好到让邬羚吃惊又嫉妒。
还有一次，似乎是开家长会，苏铭和陈美合都去了。他们一家三口，看起来融洽又幸福。
邬羚亲眼看到自己女儿和陈美合关系很好，陈美合待她也很好后，终于死心，不做恶人破坏这份和谐。
在今天之前的这二十几年里，邬羚和苏铭虽然见过几次，但大多数都是巧合碰见。真正见面，只有两次，且都是她主动去见的苏铭。
一次是当年父女两闹僵，苏瑶被苏铭送去巴黎后。
还有一次，就是苏瑶进娱乐圈拍戏后，她怕苏铭制止，特意又去见了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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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在这个山村困了2天半后，终于全员安全离开。
休整了一个星期，《大哑山》继续拍摄，又拍了近一个月，苏瑶终于要杀青了。在杀青这天，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拍完所有戏份的邬羚，又返回了剧组，特意来参加苏瑶的杀青宴。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邬羚订了当晚的机票，苏瑶戏虽然拍完了，在这座城市还有别的事情，还要待两天。所以，为了能和邬羚多待一会，苏瑶粘着她非要送她去机场。
路上。
苏瑶告诉了邬羚一个自己重要的决定——
她让许姐把她未来2年的戏约都推了，她要去干几件人生大事。
“什么人生大事？”邬羚问。
“比如，结个婚，生个孩子什么的。”
邬羚一脸惊喜：“你和小牧定下婚期了？”
“没呢。”苏瑶一脸神秘的笑，“他还不知道我的计划。我打算在他生日的时候，把这个惊喜送给他。”
邬羚都能预料到，“那小牧肯定得高兴坏了。”
苏瑶搂着邬羚的胳臂，提前预约着：“等我生宝宝了，你要腾出所有档期，帮我带宝宝哦。”
听到这话，邬羚翘起唇角，故意说：“我才不带呢。”
“不行！”苏瑶哼哼：“小时候你没带过我，我的孩子你必须要来带。”
邬羚别开脸，红了眼睛。
嘴角却翘的更高了。
这之前，苏瑶一直没表态，而这话，无疑是已经接受她这个妈妈的身份。
邬羚忽然感慨：“你和小牧比我和你爸强，你们学会了包容和体谅，才能不错过彼此。妈妈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和我爸也只是错过了二十几年，如果你们心里都还有对方，何不抓住余生里的四五十年呢？”
邬羚没想到苏瑶会忽然说这话。
“瑶瑶，你觉得我和你爸他……”
苏瑶忽然打断：“你知道我爸在书房里有个白色的，刻着□□wl字母的保险箱吗？”
邬羚怔住。
看着苏瑶，目光闪烁。
她当然知道，这个保险箱当年还是她买的，刻着她和苏铭名字的字母。专门用来放他们的情书和爱情的信物。
“这个保险箱，你爸他……还留着？”
“一直都在啊。我爸把这个保险箱当宝贝似的，时不时打开看看。我小时候特别好奇我爸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但我爸他什么东西都愿意给我，就是这里面的东西，坚决不让我碰。”
苏瑶叹气，又说起前阵子，剧组放了一个星期，她和于牧一起回了趟苏家的事。
有一天，她上楼去书房找本书。
她爸正好刚从书房离开跟于牧一起出去了。许是年纪大了，这个保险箱他居然忘记关了！
苏瑶也是出于童年的好奇，没忍住，打开看了看。
结果这一看，好家伙，打开了她对她爸的一个全新认知。
“没想到我爸那么严肃少语的一个人，年轻时还挺浪漫，挺有文采，挺会写情书，挺会哄女孩子开心。”
邬羚回忆起那些情书里的内容，脸颊发红：“你都看了？”
“那倒没有，太多了，估计看两天都看不完。不过，我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日记本。妈妈，你知道那个本子吗？”
邬羚摇头。
她从不知道苏铭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车已经到了机场。
免得引起机场骚乱，苏瑶没下车。
她说，“那本日记本里写的事，大多数都和你有关。不过我没看多少我爸就回来了。还好我手快，拍了几页，一会我发给你看看。”
苏瑶完全没有偷看了父母情书和日记的不好意思。
她笑着又说：“关于这个日记本里其他内容，有机会的话，妈妈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密码估计我爸都没改过。”
-
到vip候机室坐下后。
邬羚这才掏出手机，点开苏瑶发来的图片。
苏铭熟悉的字体，瞬间映入眼帘——
1996年，3月21日，雨。
今天回家，看到羚羚哭过。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也没说。
这段时候羚羚似乎都没再笑过。和我结婚后，她变得越来越不快乐，我却不知道她怎么了，是我这个丈夫做的很失责？还是羚羚已经不爱我了？
……
1996年，9月16日，阴。
羚羚离开了这个家，她真的不要我和瑶宝了……
我忽然不知道我这么努力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1997年，9月16日，雨。
我等了羚羚一年，她电影已经拍完，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瑶宝已经会讲很多话，她今天忽然问我，她为什么没有妈妈。羚羚你说我该怎么告诉她？
1997年，12月15日，雪
我放出了我要结婚的消息，羚羚还是没有回来。她真的抛弃我了……
行吧，不是她，跟谁都一样，只要能对瑶宝好就行。
1999年，5月7号，晴。
今天去接瑶宝放学，我看到了羚羚。
这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来看我们父女两，她也真是狠心。
2000年，1月6日，雨。
瑶宝，爸爸今天替你去看过妈妈了，她过的很好，依然很漂亮，还是爸爸记忆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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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羚从看第一行字起，就泪目了，看到后面，直接泪崩。
机场广播一遍遍提示着登机。
邬羚没上飞机，重新订了一趟最快飞去新国的飞机。
苏瑶说的没错，他们只是错过了二十几年，身体养好点，活得久一点，往后余生，还有四五十年。
这次，她不想再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的，这章又把自己写哭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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