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消散
“这个仇，我萧婧必报，陈清，你死定了！”萧婧说完愤愤而去，陈清冷冷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手里的剑柄仿佛都要捏碎了。
“咳咳！”面前的凌霄猛然咳嗽起来，手中的长剑没有抓稳掉落在了地上，大势已去她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身子一斜就倒在了陈清身上。
陈清惊得急忙扶住了凌霄，毫不犹豫弯腰抬起她的腿，搂着腰把她抱在了怀里，飞快的往木屋冲去，也没时间去管练武场的惨状。
哀嚎哭惨声回荡在岐门观的广场，还有力气的救治着生还者，紧急运气疗伤，唯独那些惨死的，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如今师尊也倒了，这该由谁来指引他们。
“别看。”左晓妍目光指向那片炼狱，陈清咬着牙让她回过脑袋，“师父要紧。”
“是。”她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了陈清的身后，耳边尽是令人痛心的声音。
片刻间，三人来到了木屋前，左晓妍也不管礼数一把推开木门，跟着陈清进屋把紧皱着眉头的凌霄轻轻放在了床上，她又去旁边的屋子打了热水和毛巾，拉着还在等待的阴雨一起来到了屋里。
阴雨还没有明白事情的经过，等待的过程一直听见外面有打斗声，而更多的是许多人的惨叫，她害怕极了，缩在床角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安不安全，她只能去相信陈清，相信凌霄她们，直到左晓妍推开了她的门，她看见她红着的眼眶。
俩人进屋阴雨就看见凌霄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过分惨白，呼吸微弱，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急忙拧着毛巾给凌霄擦拭伤口，左晓妍也在陈清的语句中翻箱倒柜地翻找着药粉，洒在她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上。
“师父，你不要睡，你看看徒儿…“陈清紧紧握着凌霄的手，双眼通红，她不停地呼唤眼睛快要闭上的凌霄，让她撑下去，“师父，我是陈清啊，你看看我，你千万不要睡…”
“陈清…”听到徒弟的名字，凌霄艰难地偏过头，眼眸努力聚焦想看向陈清。
“徒儿在，师父，你要挺住啊，你还答应徒儿要跟你一起看日落呢…”陈清语气都开始颤抖了起来，更残酷的是，如此烈性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凌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啊…为师可能，要失约了…咳！咳咳…”凌霄再次剧烈咳嗽了起来，一股腥涩的感觉从嘴里涌了出来，染透了那不能再红的衣襟。
动作起伏间，刚敷好的药粉被抖落了大半，那紧急包扎的绷带也再次被鲜血浸透。
“师父你不要说话了！”阴雨大声制止了凌霄的话语，她内心刺痛不已，又不得不手忙脚乱地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崩开的绷带重新包扎，那冰凉的血连着滚烫的泪一起溶在了脸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师父…”
难受，非常的难受，可是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凌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甚至连被陈清握着的手都快没了知觉。
“不要哭了，阴雨。”阴雨就在边上，从一开始的流泪到再也止不住地大哭，手里还在不停地给她止血，换绷带，这孩子，哭的的真让人心疼。
“我没有哭！沙子里进眼睛了，师父，我不想你走。”阴雨越是止血，血流的越多，箱子中的绷带早已见了底，她急躁，她伤心，她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
凌霄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又努力地动了动胳膊，喉咙中艰难地发出声音来，“陈清，我走之后，观里就交给你了。”
“你不会有事的师父，弟子们还在等你的教导呢，”陈清撩去了挡着凌霄眼睛的碎发，此时已然被冷汗浸湿，“我们，还在等你来教导呢。”
“那恐怕，要让你们等很久了，”凌霄语气越来越轻，“陈清，你跟阴雨，要好好地。”
“好好地照顾对方，咳…不要吵架，能，能看到你们在一起，为师，真的很开心。”
“不行，师父，起码，起码你要来参加我跟陈清的婚礼才行！”阴雨跪在了床边，也不顾手上的血迹，哽咽地就握住了凌霄那冰的吓人的手掌。
然而凌霄的声音就快要听不清了，“我累了…阴雨，我想休息一会了…”真的好累，眼皮沉重地睁不开了。
她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就像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随着最后一丝光亮的消散，迎接她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鸦雀无声。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悲伤到极致的昏厥，阴雨和陈清还跪在床边，手里握着的是凌霄再没有温度和脉搏的双手，左晓妍站在后面，手里还拿着往外倾斜着药粉的瓷瓶。
凌霄真的睡着了，睡的很沉。
沉到，连胸口都没有了起伏。
“陈清，我不相信师父她真的…”阴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在看向陈清的时候，陈清也在看着她。
那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空洞，没有了任何一丝情感的波澜。
“啪嗒！”瓷瓶碎在地上的声音唤醒了左晓妍的意识，她突然身子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连碎片扎进了膝盖里都没有反应，“师尊…”
所有人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师父的魂魄还没有出来。”左晓妍轻声询问，这么久了，不仅凌霄的魂魄没有出来，甚至黑白无常都没有出现。
想到了那失传的秘术，最后的绝望浮上了陈清的眼眸，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镇魂符下，魂飞魄散。”
“这样啊…”
这天下午，全观剩余的五十人全部知晓了凌霄的仙逝，个个痛心疾首，可就算所有人的悲伤加起来，也不及这三人的丝毫。
即便是乱了心神，在路过练武场的时候，陈清还是下意识蒙住了阴雨的眼睛，这不是她的年纪该去接受的场面。
全观上下操办了凌霄的后事，陈清三人抬头看向了祀堂最顶端新竖着的灵位，转身走向了这个灵位的主人最喜欢也最常去的地方。
闭关洞前，石台阶上，对影三人，同赏黄昏。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厚云层层，树摇叶动。
“日落这么美，要是师父也能看到就好了。”阴雨坐在台阶上，看那落日逐渐低过了山头，低下了云层，又带落了阴雨的泪珠。
她抹去了泪痕，歪着头靠在了陈清的肩膀上，又忍不住偏过头去抱住陈清，埋在了她的怀里流着眼泪，“我想师父了。”
“嗯…”陈清就这么抱着她，不知怎么安慰她，自己也很想师父，就在昨天，还在逗自己开心的师父，会安慰自己的好师父。
左晓妍安静地坐在她们身边，一言不发，她懊恼要是自己能再厉害点，能快点解决敌人的话，是不是师尊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上次没能保护好阴雨，这次没能保护好师尊，自己到底得有多弱小。
“师父，我…”
“先把眼泪擦了吧。”陈清的提醒下，左晓妍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泣不成声，她失态地抹去了泪水，想说的话又咽回了口中，最后只得抱住自己，埋在腿间哭泣。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一轮皎月爬上了夜空，星光点点，铺洒在了那隐约可见的银河上，随着河流而缓缓流动。
“师父，阴雨，你们看。”缓了许久，左晓妍唤着边上的两人，指向了月亮边缘的那一颗微弱的星星，“月亮边上，之前都未曾见过，你们说，这是不是师尊在看着我们？”
顺着指尖看去，似乎是回应着她们的感情，原本暗淡的光线渐渐变亮，如同童话书描述的那般闪烁着。
“掌门！”一个弟子突然跑了过来，对着还在出神的陈清拜了礼数。
“何事。”从凌霄走后，按照遗愿，陈清担任起了岐门观的现任掌门，但是按照她的话来说，只要有合适的人选，自己会主动卸下掌门一职。
“练武场已经打理好了师兄弟的遗首，膳房那做了晚餐，弟子前来禀报一声。”
“知道了，你去吧。”
“阴雨，该吃饭了。”陈清拍了拍怀里这人的肩膀，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脸边还有未干透的泪痕。
阴雨动了身子，却没睁开眼，她面向了陈清的肚子，小声地回答，“不想吃，没胃口。”
“晓妍，麻烦你帮忙打包一些饭食回来吧，我先带阴雨回屋了。”陈清也没去再劝，而是抱着阴雨起了身，晚上的山顶冷，睡着了会感冒。
“知道了师父，我很快回来。”左晓妍应了一声，眼神飘向了阴雨的脸庞，露出了几分心疼的神情，又转身快速去了膳房。
陈清走进了客房，将阴雨放在床上，给她掖好了被子，接着搬来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握着她那温热的小手。
“阴雨，对不起，让你经历了你本不该经历的痛苦。”心情沉重，陈清低着脑袋，向床上的人轻声地说着话。
“迟早是要经历的，陈清，不如说，我更不想你一个人承受。”阴雨睁开了眼睛，另一只手盖在了陈清的手背上，“接下来，你会很忙吧。”
“嗯，明天处理好师父的后事，后天我就送你回去。”陈清抚摸着她的脸颊，想让她早点离开这个悲伤的地方。
阴雨蹭着她冰凉的手心，坐起了身又拉着这个人的胳膊，促使她凑过来，“亲我。”
冰凉的唇覆盖了上去，可尝出的只有咸涩，陈清睁开了眼睛，对上的却是阴雨那不断流泪的红肿的双眼。
阴雨闭上了眼睛，混着泪水回应这人，连动作都变得生硬迟钝。
陈清轻轻地推开她，阴雨却不松口，依然吻着她，直到陈清咬了她的舌头，才吃痛离开。
“对不起…”阴雨低着脑袋，抽泣地道着歉，“明明你更伤心才对，可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
“阴雨，你看着我。”陈清抬起了她的面容，从她的眼神里反映出的却是自己抑郁的目光，“你也说过，我师父就是你师父，你能这么为她着想，我真的很欣慰。”
“所以…”陈清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接着左晓妍端着饭碗推门而入，“师父，一起吃饭吧。”
“嗯。”陈清想着继续刚才的话语，薄唇上就被阴雨的食指压住，“我懂了，先吃饭吧，晚上陪我睡觉。”
“好。”
三人围在桌子边，安静地吃着碟子里朴素的饭菜，味道鲜美，但也还是少了那一点味道。
入夜后，左晓妍侧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面前灰白的墙面发呆，阴雨则是抱着陈清很快睡了去。
“师父。”一个声音在陈清脑海中响了起来，“你睡了吗？”
“怎么了？”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说不定就能保住师尊了。”左晓妍还是盯着墙面，为了不影响阴雨，而采用这种方式。
“命数已定，就算我跟你换了位置，也会有其他因素。”陈清停了一下，“况且，我也没想到师父会给自己用镇魂符…”
过了很久，陈清都以为左晓妍睡去了，她的声音却又冒了出来，“师父，我会努力跟您学习的，不论用何手段，我都会保护好阴雨的。”
“我知道，所以你喜欢阴雨我也不担心，我知道你是真心为她。”陈清说出来的时候，左晓妍还紧张了一下，随即又苦笑了一声，“师父早就知道了啊…”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真不愧是师父，那我先睡了，明天还要给您帮忙呢。”左晓妍又翻了身，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袋里幻想着阴雨的睡颜，朦朦胧胧才睡了去。
入夜之后的沉睡，便是清晨清脆的鸟鸣。
按照传统规矩，陈清将凌霄的遗体放入了最好的金丝楠木中，阴雨则是把那根翠绿的毛笔一起放了进去，又于岐门观后的山顶处，塞入了挖好的洞穴内，享天地之精华，保宗门之兴旺。
立了石碑于洞前，陈清又点燃三炷香，鞠躬三次，插进了碑前的檀香炉内，退到了一边，其余弟子也是逐一上前祭拜，其中大部分人又忍不住哭泣了起来，连空气中都浸满了悲伤的味道。
打理好事宜，陈清任命了几个新的大师兄师姐，吩咐了几件重要的事情，才随着阴雨回了屋，收拾着明天要带回去的行李。
陈清一件件地叠着她的衣服，阴雨则是收着一些小物件，接着一个卷起来的卷纸掉在了地上，阴雨弯腰捡了起来，盯着它看了很久。
“打开看看吧，师父给你写了什么。”陈清放下了手中的衣服，起身来到了她的身后，从背后搂着她。
阴雨点了点头，小心地拉开了上面的蝴蝶结，接着将手里的宣纸放在了桌子上慢慢摊开，里面先是出现了凌霄的专属印章，接着逐渐展开出了四个大字
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