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流光已死
落盈还是觉得内心悲痛不已，脸颊冰冷的触感，死亡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中上演。
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三张放大的容颜，自上而下的凝视着她，满脸愁容，见她蓦地睁眼，眉眼才蕴出喜悦。
“落盈，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是采薇抱住了她，不过四月有余没见，她变化了很多，变得更美了，身上多了一丝玫瑰的香味，额央点着一朵玫瑰。
“呼，我就说嘛，这妮子命硬，绝对不会死掉。”封夷的气质比以往更沉稳了些，眉宇之间，少了风流，桃花眼里多了些坚定。
落盈望着眼前严肃的木心，又念起他奶娃的撒娇劲，忽有种看着自己犬子长大的宽慰，眉目之间是满慈爱，下意识道：“木心，过来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木心正在右手画符，给师尊传达“她醒了”的好消息，突然多了个娘，施法的手在空中一滞，微皱眉，不悦道：“别胡叫，你唤我大名就罢了，如今还想跑到我头上撒野，真以为升仙了，就不知道尊重长辈了。”
他这番话一出，落盈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幻境，竟然还有些沉醉里面的身份，抬起左袖，用手拍了拍额头，讪讪道：“哎呀，我定是睡糊涂了。”
“既然你们都醒了，跟着我去一趟上善，入仙籍。”木心抬手一挥，四人便来到水湾居的学堂上。
他双掌合十，又错开旋转90°，面无表情地分离双手，中间有一道绿光形成了拱门状，启唇道：“上天入善。”
又扭头对他们道：“学着我的样子，试试。”
“上天入善。”
“上天……入善。”
采薇很轻松地开了一道红门，封夷略微艰难地中间停顿开了一道灰门。
落盈则是难以控制自己升仙的魂力，比以往大了数千倍，字字顿顿地口中出声，还要聚魂于掌中，她颤唇道：“上、天、入、善。”
开了四扇通往上善的青光门，并且每一道门都极其狭窄，她面露难色，扒拉了下门口，只能将一只胳膊塞进去，揶揄道：“这也太小了，我怎么过得去嘛。”
木心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她招了招手，轻声道：“你魂力还尚不稳，日后需勤加练习，先过来，跟我一起。”
落盈心思颇重，望向成功的他俩，眸里都是羡慕之意，难受地背后在手，交叉扣着。
不情愿地道了一声：“好。”
“牵着我的衣袖，青光不识外人，免得走丢了。”木心淡淡道，一缕青丝扫到落盈的鼻尖，一股薄荷味。
她微微点了点头，本来还有点没缓过来的脑袋，瞬间神清气爽，抓牢了丝滑的长袖，站在他身后。
一道青光闪过，再睁眼时，她们三人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里由透明的玻璃构成，脚下响着“叮叮”的流水，四处的细流都往里面汇集，头顶上方金光闪闪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登仙阁”。
他们推开了玻璃制的大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像样的摆设。唯有空中漂浮着一张纯白色的书案，一仙躺在案上，眸子半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这些来的不速之客。
木心先开口，点明了这仙的身份：“命格仙君，新晋的仙子三位，还麻烦你登记一下。”
对方伏案而起，双脚踩在云朵之上，飘到他们眼前，一声清冷不自然的机械女声响起：“好。”
挨个挨个审视了他们三个，在落盈面前定住了，嘴角勾起：“这仙子，我记得，可是打破了升仙幻境的最长记录，足足四月有余啊。”
落盈小脸浮上了不自然的红晕，打量着面前这人。
心中纳闷：“明明是女子之貌，声音也是，为何也叫仙君？难道成仙之后，不分性别了吗？统一为君。”
“诶，你是……你是……白绫。”封夷眸子里满是惊讶，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好看的嘴巴微微抖动，接而失态的眼酸，慌了神道，“我对不住你，对不住……”
“你认错了，我不是白绫，我是墨香。”
墨香一头青丝垂地，似许久未曾打理过。耳朵以上的青丝，用一根毛笔当簪子，简单地绾发，其余披发。
冷声又道：“你在幻境所遇，那都是过往云烟了，不必在意。”
这倒是勾起了落盈和采薇的八卦之心，还想听他在多说一些，毕竟还没见过死皮赖脸的封夷如此伤心之状。
“好的，白绫……”他失神地唤道，对方又投给他一道冰冷的目光，封夷才缓缓改口道，“墨香。”
墨香一席白裙拖地，摘了固发的“录仙笔”，又低头咬了一口食指，破了一个洞，渗出血来。在他们三的额头上，一笔一画地用自己的魂力混着血，写下了发着金光的“仙”字。
血字在额央中存在了一秒，就渗入肌肤，融进他们的血骨之中。
她又脱下外袍，那外袍被无限放大，遮住了整个院子，若一张被放大的白纸。隔了几秒，上面开始呈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在姓名尾处，写下了“落盈”、“采薇”、“封夷”等字眼，然后就缩小，穿在身上的那刻，所有名字瞬然消失。
墨香用芊芊修长的手指，将发用笔盘起，又躺回了案上，闭目养神，睫毛随着言语颤抖：“接下来，你应该让他们好好告别凡间，心甘情愿的除忆。”
这话，很明显是对木心所讲。
他微微颔首：“嗯。”
“落盈仙子，往现在未来看，往事不可追。”
落盈一直在观察她，总觉得她一举一动像个没有情感的机械。
蓦地提及自己，心中“咯噔”一声，收敛了目光，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不会就是幻境中的系统吧。”
对方沉默，翻身不在看他们。一时三个人共渡升仙，她忙碌得无暇顾及，本应该冷淡对待，但见其困于险境，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了。
采薇和封夷也瞬间反应过来，虽然他们进入幻境时日不多，但确实听过这道机械女声。
“采薇仙子，心中有爱，便不要有所顾忌，勇于出击，自会开花结果。”墨香抬眸，一对乌色的眸子里，呈现出日后的场景，她能提点他们的只有这里了。
催促他们离去：“本仙要开始写命理了，你们退下吧。”
三人齐声道“好”，唯有封夷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走路时仿若丢了魂，连脚下的门槛都没注意，身子直接朝下倒去。
还好他掌中生风，加之落盈扯住了他的左袖，他才勉强站稳脚跟。
“你没事吧？”落盈对今日如此情绪异常的封夷，关切地问道。
那人收住了颇长的袖子，又理了理自己杂乱的发丝，眉头都簇到一起，苦笑道：“无事，你还是去想想流光吧，他才是有事。”
“什么？！”落盈一下变了脸色，呼吸加快，挺拔的身姿微微颤抖，又加重了封夷手臂的力道，心慌地问，“他怎么了？”
封夷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朝采薇投去了求救之意，嘴里含糊着：“他……他啊。”
“他为了怕你死掉，私闯醉赤壁，将你带了出来，试图通过外界来唤醒幻境中的你。”采薇一口气吐出了真相，语气平缓，想慢条斯理地将这件事讲与她听。
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木心就继续道，眉间装满了忧伤：“他为了你，挨了三道天雷，仙身已毁，化为了灰烬。”
落盈秒落泪，泪水顺着脸庞滴入涓涓细流之中，冰冻了流动着的活水。
她不可置信地接连后退，含泪疑声道：“你们都是骗我的吧，怎么可能，他……”
心中甚至不解和惊愕：“我们之间不过只是义姐弟，我也没有对他多好，他才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他们在逗我玩。”
话到了嘴边，除了喉带震动，她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因为另外三人的眸子里，都是伤感之意，就连整天嬉皮笑脸的封夷，含情的眼里全是落寞。
采薇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们怕你接受不了，就没想太快告诉你，但是刚才封夷说漏嘴了，索性全盘拖出，长痛不如短痛。”
落盈抬袖捂脸，哭得黛眉和睫毛沾染了霜，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心中犹如套上了一道枷锁。
木心知道对于性子单纯的落盈来说，没经历过生死离别，所以得知有人为她而死，自是自责。思索了片刻，掏出了藏在袖中的黑色珠子，递到她面前，难得温柔：“这是流光的魂珠，你收着吧。”
落盈觉得哭得耳朵有些疼，许久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戳了戳珠子，哽咽道：“流……光……”
那珠子似乎有灵性一样，被她一碰，周围迅速聚集了白光，珠子里的黑色气体翻滚，形成了几个大字：“不要伤心。”
落盈瞪大了杏眼，惊喜溢出言表，魂识被一道沙哑的男声破开：“落盈，不要哭，不要哭，我还活着。”
“他说他还活着，你们听到了吗？”落盈扭头询问他们，采薇和封夷皱着眉头摇了摇，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回看她。
木心则是无奈地点了点她的眉间，叹道：“既然人已去，就不要留念。你们现在要紧的是与亲人道别，彻底忘却凡间，作为一个仙子为上善效力。”
“啊？”落盈懵懵地抬眸，与木心对视，这个做法她很不喜欢，又道，“为什么升仙，就要忘却凡间啊。”
“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们家人的安危，也是为了避免你们有软肋。”木心依旧耐心解释着，一如课堂上的娓娓道来。
他望着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还有橘粉的的彩霞，漂亮的眉眼微微低垂，掩饰离别的悲伤，淡淡笑道：“这也算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日后我便不是你们的仙师。”
“嗯！？”封夷一脸震惊地望向穿着青衣，插着木簪，仙姿卓约的背影。虽然他平时也常被木心教训，但确实在他这里收获颇多，不满道，“才不要呢，我就你这一个师父。”
木心回头看他，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忆往事：“还记得以前你来的时候，才到我的胸膛，现如今都要与我一般高了。”
“那您不教我们，谁教我们呢？”落盈少有的尊师在此刻呈现，她心中别离之伤油然而生，又开始泛着泪花。
木心松了松后背，调皮地对他们眨眼道：“你们啊，除忆之后，便会搬去上善。会跟着魂珠属性相同的仙师，教授专业的仙术。不会再跟着我，学的杂，但不精了。”
“那我还可以跟着你吗？”采薇知道他们都是植物属性的魂珠，眸子一半是含蓄的悲伤，一半是期望的曙光。
“当然可以，那以后便是一对一辅导了。”木心勾了勾鼻子，瞥见她额上的月季，以及新鲜的花香，点了点头。
采薇瞬间笑颜明媚。
“那我呢？我可以跟着命格仙君吗？”封夷本来难受得愁眉哭脸，现在开心地就差蹦起来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找墨香问喽。”木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仿若重担卸了，换了一个人，“日后就是朋友了，封夷。”
“落盈也是，你的属性与现在上善大太子鹿子棠一样。至于求师，要有诚意。日后不懂的，仍可问我。”木心笑得很灿烂，罕见的酒窝都露了出来，三年来的不苟言笑，可让他憋坏了。
“好的，木心。”落盈难得可以正大光明地唤仙师的名字，还不会被人误解为不尊师重道，眉角都是笑意，融化了睫毛的寒意。
内心呐喊：“升仙的感觉，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