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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冰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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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节有三俗:一为点梅,二为赏雪,三为观舞。

    子时,院内就热闹得很,嘈杂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落盈,解了自己身上的捆魂绳,麻利地穿好冰服。

    冰服,雪国的传统服装之一,由冰蚕丝所制成,薄薄一层,把千万温暖覆于身上,夜光中发出淡蓝色的萤光来。上面绣有雪花,依据身份地位不同,雪花的数量不同。

    平常百姓为一朵,外来之客为两朵,商人为三朵,官家为四朵,皇亲国戚、后宫妃嫔皆为五朵,皇上贵尊自然为六朵,至高无上。

    落岩自是皇帝冰傲天的干叔,又是雪国数一数二的商贾,自然为五朵。托了爹爹的福,娘亲和她也为五朵。

    今日为雪国最冷之时,连窗边的木沿都积上了厚厚一层雪,屋内还燃着昨夜未烧尽的煤炭,连体内火热旺盛的她,也感冷意沁人。

    婢女小翠端了一盥热水进来,催促道:“小姐,快点洗漱吧,莫让夫人等太急了。”

    落盈还是慢吞吞的性子,小翠拿了一帕浸过烫水拧干的热巾,便给她净脸擦耳,抹脖抚手,又扶到黄镜前坐着,戴簪插摇。

    忙活了好一阵子,小翠才端着盆子退下。

    落盈平时也不爱照镜子,这才看向镜中的自己,确实是比以往成熟了不少,也算得上是个佳人吧。眉眼还是和娘亲有几分相似,有当年雪国舞姬的美色。

    起身推门,便去熏香阁,寻娘亲点梅。院里一片通明,这才远远瞧见,阁前是熟人的面庞。

    叶怀柔手中提着画笔,在他额央用经年酿制研磨的红梅粉落下三片花瓣,又在中间加了一点红蕊。

    本就一双狐狸眼的他,更添加了几分娇艳。虽年龄最小,但一直都是体魄健美,如今倒是渗出几丝异性之美。

    落盈生气了,站在一旁闭口不言。气娘亲不是第一个给她点梅,而是给流光点。

    叶怀柔搁笔在染盒里,见自家小女来了,笑道:“盈儿快过来,为娘给你点梅。”

    流光起身,道谢让座,退居一旁。落盈并无发现,他面无表情地呆呆望着她。

    落盈小孩子气,瞪了流光一眼,抱着手坐下,全身紧绷着,活像只刺猬。她其实也明白,这点梅之礼,自是要家中长辈行,寓意着来年好运似火,平安如荼。

    他们来府上,皆是客人,只有娘亲代劳。不过,这第一人不是她,心中又恼又急。

    斜瞟了一眼流光,也穿着冰服,上面绣着二雪。这些天倒是没怎么见过他,估计真是那天的话语把他给伤着了,有意避她。

    心中这样想着,娘亲的点梅也完成了,倒也没那么生气。念着封夷、采薇、木心应是还在睡梦中,便蹦蹦哒哒自个儿去饮雪堂用早膳。

    卯时,封夷、采薇换好服装,点好梅妆,准备就绪,天有点灰蒙蒙。今日这雪似飞絮,望不清前路。由于泗水滨距离落府还是有段距离,要早点出发,才不至于到时候拥挤,择不到好地方赏雪。

    落盈左顾右盼总觉得少些什么,拍了下手,恍然大悟,这不是少了那个老是喜欢凶她的木心吗?又伸长了脖子看了看,确实人不在。

    她满脸疑惑,这么热闹的日子不出去走走,真是呆在上川清静惯了。

    采薇自晓落盈,便提醒道:“仙师这万年来,下山斩除魔怪,四国的节日早就体会了个遍。厌烦了,我们还是尽早动身吧。”

    封夷满是期待的目光,迫不及待道:“对啊,快走。”

    府外的马儿也在不耐烦地啼叫“咴儿——咴儿——”。

    不由得想起上川行礼道答的来源是马蹄踏地声,落盈觉得师尊取名,真该好好向她请教一二。

    那个传说是这样的,师尊先前有匹白驹,在神魔之战中牺牲。为纪念先宠,便将行礼道命名为“嘚儿”,是为忠诚之意。搞了半天,三千弟子在师尊眼里都是小白马。

    “可……”落盈立刻从乱想里拉回神来,想到木心不去,心里硌得慌。

    她都还想看看点梅后的仙师,是不是比平时更娇艳一点,好奇心害死猫。本来南兄就不在,又缺一人,少了些热闹,又念到等会儿应该会碰面,心中宽慰不少。

    “伞可带好了,呆会儿雪可大了。”落岩看了这一群年轻人,感概万分,时光易逝,容颜不在,想当年他也是名满雪国的朗俊须眉。

    “诶,对哦……瞧我这记性,给忘了,爹爹等等我。”其实油纸伞早已被落盈放入囊中,此番撒谎,还是为了劝木心跟着一起去。

    后来传来娘亲的声音:“我家盈儿,都这么大了,老是丢三落四的,别日后又把自己丢了就好。”

    片刻间,落盈就和木心一同出来,惊得封夷一脸不可思议,贴着落盈耳朵发出疑问:“这……”

    得意道:“师尊。”

    封夷秒懂,这木心最怕的就是寒舟了,又崇敬又畏惧,修仙之途没少挨瑟。这事他们只敢在私下拿出来当饭后闲聊,不敢在正主面前提分毫。

    “在那嘀嘀咕咕干嘛呢!你们,上车!”木心看见那两人就很烦,怒斥道。还是采薇乖,还知道扶他上车。

    落盈和爹娘一同,流光不喜与人亲近,便坐在他们马车外,驾驭缰绳行驶。

    木心和采薇、封夷一车,哦不,差点忘了,刚才封夷被仙师一脚踹了出来,只好捂着屁股,在外面御马。

    木心可没忘被他骗进窑子的事儿,简直有辱上川之名。

    二人偷偷用仙术御马而行,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平时可需得半个时辰。

    落岩和叶怀柔还以为中途发生了什么,才突然停下来,撩起帘子,望了外面早已挂满冰花红灯,布置好了宴席,人声略微嘈杂。

    不惊得在心中赞叹:“这学了仙术就是不凡,快哉!”

    落盈格外小心地将爹娘接下车来后,转身遥望,这三年都未来过泗水滨,还是发生了些许变化,规模更为宏大,应该有所扩建。

    不变的是这冰节的景色,漫雪飞舞,红灯盈多,冰花蔓延树上。湖滨冻结成冰,坚硬往下数丈尺。

    东方搭建了红木台子,那是姬舞笙歌生长之地。有些出身贫贱的女子要为这一舞,准备数年载,只为盼得陛下一次回眸,飞上枝头成凤凰,家族辉煌。西方则是帝王之座,其余人皆是站着,与百姓无差。

    每每想到这儿,落盈觉得自己万分幸运,生在落府,爹娘宠爱,可以大胆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被束缚,沉沦于痛苦。

    越来越多的游客到来,商贩摆摊,吆喝着买起小玩意儿和食物来。

    落盈有点慌,想到儿时走丢过,幸好有好心人带她回了落府,当时可把爹娘担心坏了。

    耳边已经奏响了乐曲,荣囊里的小东西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开始翻腾起来,先是挤了个小脑袋张望,而后全身飞了出来。

    落盈瞳孔放大,小声警示:“你个小家伙,一点都不听话,等会儿被人发现了,捕了去当家宠。”

    落盈一把抓住扑腾的灵药,塞进自己的长袖里,抬起袖子来,低声道:“好了,你看吧,东方有美女。”

    灵药抱住落盈隐于冰袖中的手,掀开一点衣角,露出绿色的眸子,转动着瞟了几眼,没意思,还没有上川美,就灰溜溜地钻回囊里了。

    低头看它终于不闹了,欣慰地浅笑。回头一看,爹娘和其余人都不见了。果然,自己这是又和他们分散了。但也不急,跑去买冰激和冰糖葫芦。

    冰激,一种用可食用的冰块所制成的碎冰,加的有蜂蜜和花国进口的各种水果粒,外面是一层冰凉的口感,底下铺满煮熟的果肉。

    既是雪国的特色美食,又是落盈冰节必不可少的腹中之物。

    挑了个人最少的摊子,每个人所做的口味略有不同,这口感肯定差些,不过落盈可不想挤。摆摊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媪,在调制着料汁。

    激起她怜悯之心,更要好好照顾生意了。

    落盈刚想跑过去,一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后背,捂着额头,赶紧道:“抱歉。”

    对方倒还反笑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她被撞疼的地方,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多礼了,疼吗?”

    这是南兄!

    落盈摇了摇头,近些日没见过他,倒是很想念,就是感觉消瘦了些。三瓣梅点在他额头,与他右眼泪痣相互辉映,绑了发带的乌发垂到膛前,似日月兴辉,没有一点娇气,还是那么温文尔雅。

    “对了,南兄,木心说,等冰节过后,先不回上川,要到西洲去寻永仙果,得成仙机遇。”落盈半响才吭声,两人独处的她总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解退婚的尴尬,还是心里有层膜,对他愧疚颇多。

    “好,知道了。”他的声音听了,总是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指出她言语不当之处,“不过仙师还是长辈,直呼名讳不太好。”

    “知道了,知道了。”

    丢了一张1000的亚子,递给那位老妪,柔声道:“这些我都要了,这钱你收下吧。”

    亚子,四国通用纸币。选用上好光叶楮的木纤维,方便携带。传闻中,是为了纪念,以上古仁帝之名而命,怀念那时候四国统一的岁月。

    媪妪颤巍巍地接过钱,眸里难掩激动欣喜之情,满是皱纹的手上,将亚子小心翼翼地用方巾包了起来,藏进了衣襟内,她可从来没有收过这么多的亚子,一看着这公子气度不凡,必定是世家商贾之人。

    落盈看到出手阔绰的南晚絮,有些惊了,钱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都买了,两个人也拿不下啊。

    “这……未免也太多了吧。”小声嘀咕。

    “分些给他们,你自己先吃着,我去找人。”

    落盈干脆直接端了一碗青梅冰激站着吃,还跟老妇人闲聊。前脚南晚絮没走多久,鸣锣声、击鼓声、马蹄声、脚步声齐响。

    “陛下驾临!”这一嗓子,昭示着雪国皇帝冰傲天来赏雪观舞了,环顾四周大家都跪下磕头。

    只有她傻愣愣地站着,嘴里还含着食物,反应过来,吓得惊慌失措,手里的碗直接滑掉在地上,青绿色汁水洒了一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污迹,跪下磕头。

    微微抬头偷瞄,这泗水滨来了许多侍从和宦官,几十个人捧着一卷红布,直铺在雪地上几百米,延伸到湖心亭的帝王之座上,这叫“红毯”。

    皇帝可谓九五至尊,这脚尊贵得很,怎能轻易踩在着冰冷的雪地上。

    冰傲天一头天蓝色的头发,这是雪族人独有的标志,而且容貌冻龄在弱冠之年,还是一副青年之质。周围还有宫女撒着红梅花瓣,左右手都有人弓着身子扶着,入座。

    最年长的宦官,拍了排两下手,吆喝道:“起!”

    百姓这才纷纷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围着泗水滨一圈又一圈,东方的台子,陆续有舞女登场,乐曲更为欢快。

    落盈倒是无意看美女,分明这就是给皇帝选妃的噱头。这也好,眼前这倒是稀疏清净了许多。

    “姑娘,你帮我看下摊子,老妪也想凑凑热闹。”

    “好,放心交给我吧。”

    白雪下,老妇人撑了一把油纸伞,步履蹒跚也要挤进那人群里。

    人生能有几多欢愉,不得把握今宵乐。

    “这……南大哥叫人咋还没叫过来,真是人太多了?难找哦。”落盈抱怨。

    耳边闻来稚嫩还夹着哭腔的话语:“呜呜呜,他好凶……”

    落盈估摸着应该是哪家小娃,人群太挤摔疼了。

    目光投过去,一看就知道是何人。后面背着双刀,黑着一张脸。看着小娃脸上欲哭有泪的肉脸,眼里满是惘然,轻松提着男童后面衣领子,拎起半丈高。凶狠狠的眼神,传递着“再给爷哭一个试试”的信息。

    “流光,别欺负小孩。”落盈制止了他,把小孩从他手里放下,抱在自己怀里。

    “别哭,别哭,姐姐给你买糖吃。”落盈轻轻给小孩擦去眼泪,又单手拍了拍背安抚着。

    走回摊上,指了指五颜六色的冰激:“喏,要哪个?”

    男童看了一眼好吃的,立即止住了眼泪花儿,指着橘色的,嗲声嗲气道:“那个。”

    “好的。”落盈弯下身子,笑着把橙子冰激递给了男童。

    一道高大的阴影挡住了落盈眼前的视线,流光低着头,几缕青丝垂到宽肩上,眸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彩,专注着看着摊上的冰激。

    落盈抬眸,了明他的想法,严肃道:“方才都把小孩吓哭了,不该说点什么吗?”

    流光呆呆地看看落盈,又看看小娃,那会儿是他先撞的他,为何道歉,转移话题:“你抢的?”

    落盈空手而来,该不会趁着人少,霸占了一摊位。

    “我呸,你才抢的呢,我是花钱买的好吗,别老是诬陷我。我都还没有跟你算小橘的账呢,别惹我。”落盈气得骂了脏话,把小孩放了下来,挥了挥手,意味着赶流光走。

    突然,尖锐的男声刺痛了耳膜。

    “救驾!来人救驾!”

    随即,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啊啊啊啊,救命啊,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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