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就按你们的规则来
燕川的灵气过于内敛平静。
那位谷师兄眉心微动。
按她身上修为波动来看,似乎只有筑基,或是炼精化气才不久。
这个世界不像燕川前世所看小说中那样功法越高越不会被人看出实力,扮猪吃老虎这种事从根本上就难以实现。
一个能量体蓄能极大,不会稳定到无法察觉。所以低境界的修士能够感知到高境界的深不可测,甚至可以判断对方的境界如何。万物都是趋向稳态的,修士将天地之气聚为己用,灵气、真气还能够如仍在天地间时平稳,就可以提升境界了。
这就是道法所说的“精、气、神”时刻保持饱满而平稳的状态。
但谷师兄侧目,附近的树上找不到星镖的影子,它们深深没进树中,在树干外都难以察觉痕迹。
他可不觉得刚炼精化气的人能够将他星镖上的灵气击溃。
林间的树虽密,却又高又直。
风与光线在其中畅通无阻,修士的五感敏锐,在落叶簌簌之间紧锁另外两人。
气氛像被拉成一张绷到极限的弓。
现在看起来,只有彦义是唯一的受益者:他的性命得以延长。
除了感情之外,最怕三角关系的就剩下生死较量了。
不仅要同时警惕另外两人,还要提防对方联手,联手的人同时也可能给对方一剑。
她看了彦义一眼。
彦义负伤,不代表不会对燕川产生威胁,如果能够反杀师兄,燕川将再一次成为需要灭口的目击证人。
最终先动手的是谷师兄。
作为优势方还是不要拖时间的为妙。
他挥剑瞬息接近彦义。
彦义奋力抵住,然后抽剑卸力,后跃靠近那女修的方向。
两人都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燕川拔剑了。
彦义心下一喜。
谷师兄转剑御向燕川。
伴随剑鸣声的还有一句轻柔的女声,“木相,困诀。”
他表情僵住,腰粗的藤蔓从地上拱起,土块哗哗落下,彦义想避开已经晚了。
困诀会对目标带来负重感,一秒的凝滞就足以完成许多事。
譬如彦义被藤蔓包裹。
譬如谷师兄御向她的剑下意识转刺向被困的师弟。
太贪了。
调转方向本就会卸去部分力气,彦义修为又比燕川高出许多。
在谷师兄刺中彦义的一瞬间,藤蔓已经被彦义真气震碎。
血色随着剑尖飘落。
一击重伤,太可惜了,只要剑尖再深一点……。
谷师兄未来得及暗恨,脸侧的冷意直向他逼来,他抽剑挡在颈前,燕川的乌剑几乎是同时落下。
剑击金鸣。
谷师兄抵挡的还是太仓促了,他几乎可以听见剑身支撑不住的微弱声。
近在咫尺的女修容貌清丽,水瞳中映着他艰难维持的表情,她轻轻说:“接好。”
千钧之力骤然压来。
被重伤的彦义知道他逃不了,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活下来,追一个重伤的人都易如反掌。
他捂着喉中涌落的鲜血,握紧手中的剑,紊乱的灵气渐渐平复。
得胜者或许可以得到奖励,一柄从背后刺来的利剑也说不准。
他眼神微动,谷师兄为了不落痕迹,没有带青霜剑。
一声轻响。
谷师兄与燕川的视线同时落到他的剑身上。
燕川意识到不好。
嗡然一声,剑身竟然自前半部分断裂。
他反应极快,旋身时抬起剑柄,将燕川的乌剑卸下。
她的剑在倾斜的断剑下滑落。
谷师兄却早已轻松跃到远处。
一旁的彦义未料想会是这个结果。
燕川表情依然平静,她冷眼望着谷师兄跃上树枝间,而后回首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握紧剑柄的手松了又紧,然后将手放开,不再靠近剑柄。
她这才转向谷师兄的方向。
谷师兄有意思地看了看两人,将断剑收回鞘中。
清算同门,自然是越快越好,现在已经拖了太久。
彦义从此处上山,谷师兄在此处拦截,无非是见此地没有人迹。
现在燕川会出现在这里,就能够猜到小宗派们都被安排在这里了。
人来人往,多留不宜。
最后还是应了谷师兄的那句话,彦义、燕川中无论哪一个逃走都不好。
反而是三人都活着,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谁也不会往外说,彦义负伤,谷师兄残害同门,一矢双穿的好事其他同门定然愿意成全。
至于燕川……
两人看向她,在谷师兄断剑撤开时她停了手,就足以看出她有迟疑。
小宗派的弟子,还能有什么顾虑呢,无非是师尊同门。
燕川走漏消息没有半点好处,枢天宗会将损失弟子的不满迁怒于她的宗门。
“那么,就到此为止?”
谷师兄笑了笑,慢慢在两人间扫过,“我们峰会再见。”
枝叶摇晃。
林间只剩下两人。
燕川看着谷师兄的方向,有些出神。
他的剑不该断在那里。
而且她看得出他带的正巧不是什么好剑。
如果是好剑就不会断,她的剑劈在正中央,他左右都卸不了力气,剑身的修长反会成为累赘。
不是好剑,就会从中断开,让主人用身体被迫接住乌剑的这一击。
她甚至已经看到剑中央的裂缝了,但他的好运让裂纹延长,在剑的前半部分断开了。
天道眷顾。
天命之子。
燕川齿间轻轻咬着这四个字。
她终于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了。
彦义终于不用硬撑,他滑坐在树下,靠着树干,将剑撑在地上。
他捂着喉咙,满手鲜血,看了看燕川,最后笑着道:“在想什么?不要贪心,没有得手也是你的好运。”
燕川也在这么想。
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不再是前世那样孤身一人,她对生死无所谓,却不代表能够接受自己连累师父。
几人求的是速战速决。
风止树歇。
阿璞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它这才弄清楚怎么回事,呜呜地跑过来撕咬彦义的袍角。
他看了一眼燕川的脸色,没有把它踢开。
燕川此刻要杀他比吹灰还要容易。
燕川唤了阿璞一声,“走了。”
然后转身离开。
太衍真人知道了太水宗的院落位置,就回来看了一眼。
老头与三个徒弟坐在院子里,默默看着燕川从远处归来。
开阳又怂又小声,“师姐好像心情不太好。”
叫人害怕。
老头摸着胡子,声音也不大,“你师姐从小时候就这样,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就会黑着脸,然后把自己关起来。”
燕川回到院落,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璞跟了她几步,乖乖停了下来。
她推开门,在进去前回头望向玉衡,“段重阳还没回来?”
玉衡立刻站起来,“是。”
燕川停了一秒,推门进了房间。
封闭的空间让她情绪舒缓不少。
燕川坐下,看了看床边的灰耗子抱枕,拿过来抱在怀里。
她缩上床,在角落里窝了一会。
外面。
太衍真人正在教育徒弟,“乖徒从不对亲近之人发脾气,不必紧张。她性情温善,耐性又好,轻易不与人动气,最懂以和为贵的道理,处事上很有一番风度。在枢山上你们若是不知该如何行事,就跟着师姐学就好。”
开阳:耐性好的人分明是刚打了一架回来!
太衍真人叹气,摸着胡子,回忆着这些年来的乖徒:凡间土匪跳出来劫道,寻常修士就出手了,燕川却晃悠悠地从呆住的土匪身边路过;遇到登徒子吹哨调侃,乖徒也像双耳失聪一般;遇到论道的修士争辩,从来只有一句“道友说的是”。
他满意道:“小宗派寄人篱下,就是要有此番风度。”
开阳语无伦次,他指向燕川的房间,“可是师姐……”
玉衡对开阳说:“麻烦要么能忍下换清静,要么就主动解决,这里是枢天宗,只忍的话就要叫人踩死了。”
太衍真人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玉衡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正因为这里是枢天宗,对师姐来说麻烦又无法忍受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处处桎梏。
燕川在屋里听着外面微弱的声音,叹了口气。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枢天宗。
天命之子信奉、崇尚的是实力。
这里的规则是按强弱而非对错划分。
燕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上面虎目寒光。
那就按他们的规则来。
……看看他们是不是总能有这好运气。
太衍真人敲了敲门,探进头来,看到燕川抱着一只大灰耗子,蔫蔫的叫了一声师父。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摸摸她的脑袋。
“枢天宗开了剑炉,可以给小宗派用,明日抽签后,你可以带师弟去看看。”
她点头。
老头为她整理了一下剑穗,“不必瞻前顾后,想想你的道。”
燕川笑了笑,“我明白。”
彦义在林中调息许久,才回到师门。
谷师兄抱剑在院外等他许久了。
两人对视一眼。
“你觉得她修为有多高?”
彦义还有些虚弱,他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没有真气。”
谷仲世轻笑,“明日峰会初试抽签,你们离论剑就不远了,我就还要再等些时日才能遇上二位。”
彦义冷冷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见师弟如此,不由乐道:“还在为被人算计扔进峰会初试暗恨?心胸大一点吧,倒霉的又不止你一个,别忘了新秀弟子里还有人比你更受宠,现在不也在初试中吗。”
一个身影慢慢走过。
两人看去,巧得很。
阮舟停下,“不知两位师兄关系如此亲密,月上梢头,正是夜话的好时候呢。”
彦义恶心。
三人无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