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万初雪
我叫万初雪，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万初冬。
我们生活的村子叫万寿村，这个村子所有人都姓万，但是，并不是一个长寿村。因为这里的女子，生来就是要被献祭给河神的。被选中的每一个女孩，都不过双十年华。
为了保障村子的人口不会下降，献祭给河神的新娘，只会从有两个女儿的家庭里选一个，所以，我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被献祭的命运。
母亲在生我和姐姐的时候难产，身体落下了病根儿，后又发现是两个女儿，天天看着我俩以泪洗面，不到半年便离开了这个家庭。这是父亲在弥留之际，第一次和我们说关于母亲的事情。
那天夜里，他说了很久。虽然是对我们讲的，但是我觉得他是在和自己怀念母亲。他讲的很慢，很细。像是要把母亲的一颦一笑都重新在脑子里雕刻上一遍。
自从我们有记忆起，就没见父亲笑过，那天夜里，他是笑着离开的，带着和母亲的回忆！
父亲被万家宝打伤的那天，我和姐姐刚从山里采药回来。对了，万家宝就是村长的儿子，我们这个村近千年来，与世隔绝，村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的儿子更是在村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我和姐姐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姐姐就是比我看着更招人喜欢，也许是姐姐的性格比较温婉吧！所以也招来了万家宝的觊觎。
在几次上门提亲被拒后，他找人直接强行将姐姐绑走。眼看姐姐被越拖越远，我只能哭着，喊着，却无能为力。这时，恰巧被出诊回到家里的父亲撞见。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像是疯了一样，撞开抓着姐姐的家丁，抽出腰间的镰刀，疯狂地挥舞着，将我和姐姐护在身后。
泛红的双眼，微佝的脊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怒目圆睁地盯着万家宝。
从那以后，万家宝再也没有来骚扰过我们。本来以为，生活会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直到那天，我俩刚放下采药的背篓，父亲也从门口跟着走进了院子。
准确来说，是摔进门里来的。
只见平时衣着整洁，就连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父亲，此刻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脸颊上斑斑血迹，应该是用衣袖擦过了，但是没有擦干净，袖口的灰尘，掺合着血迹，将深蓝的外袍浸染的更加深沉。
我和姐姐看到此情景，都吓坏了。忙将父亲扶进屋里。虽然父亲自始至终都一直没说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但我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父亲是村里的大夫，经常免费为村民看病，从不与人发生争执。所以，除了万家宝，我们想不出第二个人。
那天夜里，他一直不让我和姐姐为他包扎清洗。却让我们姐妹俩守在床头，一直讲着我们的母亲。从他们相见，到相恋，从结为连理，到身怀六甲。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坚持一直讲下去。直到最后，我俩在为他穿上寿衣时，才知道父亲遭受了多大的罪！
他那一辈子治病救人的双手，指骨被尽数碾碎，胸腔凹陷，肋骨直插内脏。左腿小腿明显受过外力重击，脚踝外翻，触目惊心。
我无法想象，父亲是用多大的意志力，坚持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的！也无法想象，他是怎样忍受着肋骨插入五脏六腑的痛苦，硬是和我们讲了一晚上关于母亲的所有回忆。
报官无门，报仇无力！
那些被父亲曾经施以援手的村民，一个个冷眼旁观。竟无一人出言为我姐妹二人说一句话。
所以，他们都该死，我要让他们所有人，为他们的冷血付出代价！
一个月后，是十年一度为河神娶亲的日子，我知道，我俩姐妹必然难逃此劫。
虽然姐姐一直安慰我说不要害怕，不管最后选谁，她都会去上那顶花轿，但是，她没发现，安慰我的同时，她也在发抖。
最后，我决定带姐姐逃出这个村子。水路是行不通的，首先我们没有船，而且河里的怪物也不知道真假。这些年，祖祖辈辈虽然都在供奉水里这位河神，但自我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什么河神显灵。
虽然是这样，我们还是不敢冒险，机会只有一次。于是，我们决定逃到山里去。
村子封闭近千年，无人能走出这里，我俩也不意外，在出逃的第三天，最终被村民们绑了回去。
姐姐被绑进花轿的时候，没有反抗。主动穿上嫁衣，喝下昏睡汤药。我知道，她如此合作，不是认命了，而是怕给我带来麻烦。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被抬走的那一刻，我也被打晕扔进了花轿。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万万没想到我不但没有死，还被河水冲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里的人衣着大胆，民风开放，女性的地位不再局限于相夫教子。可以从事所有男性才可以从事的职业。可以考学，可以做官，可以学艺，可以经商，还可以教书育人，做个女先生！
这里的交通工具都是不用人力的。有会跑的，有会飞的，还有会悬浮在空中的！
这里有林立的高楼，川流的车海，和高超的医术。十年的时间，我慢慢适应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更坚定了我回去报仇的决心！
我改变了样貌，用这里的说法叫整容。当初救下我的人，以为我是失忆了，政府对我进行了救助。
我只有一个念头，努力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是从噩梦中醒来。父亲和姐姐的脸，没有随着这十年的时间而淡忘，反而越来越发的清晰！
突然的某一天，我看到一个同事在看一部发生在小山村的恐怖电影，当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尘封的内心也因此，打开了第一道裂缝，那是我复仇的第一道曙光。
于是，我开始学着写剧本，以我们的山村为底色，尽量将村子里的民俗民风，地理地貌写得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尤其是这个村庄近千年的与世隔绝的特别之处，是一个原汁原味的宋代村落。
最后，我拿着成型的剧本，找了一个经费紧缺的小剧组，低价出售了它，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看到实地取景的成片。
我与导演一直以邮件的方式沟通联系，在交易达成后，我趁机混入剧组，应聘了道具组的一个打杂人员。
大家都以为我是来追星的，对我也特别照顾，剧组人员不多，大家都特别友善，男女主角也没有什么架子，大家天天泡在一个剧组里，嘻笑打闹，气氛活跃。
导演虽然有时候会吼大家，但也会经常请大家吃夜宵。我突然有点犹豫，要不要把他们拉进这个危险的村落里了。
但是，十年的复仇计划，不是我的一念心软就能放下的，最后，我还是把大家都卷进了我的复仇计划里。
刚一踏上久违的那片土地，我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感受，恍若隔世，又如在昨日！
意料之中的，村民们很排外，刚一下船，就遭到了驱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天气变得诡异，村民们竟然害怕到无视外来人的入侵，突然撤离。
不知道我离开的这十年间，村里又遭遇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我来，就是为了向他们索命的！
第一天夜里的怪异声，我也听到了。我总感觉，和我住同一帐篷里的孟舒，不是普通人。尤其是她养的那只猫，让我不由自主的害怕。
就在我为一直接近不了村子内部着急时，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出现了转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的献祭如此的频繁了，连续两天，有诡异的花轿来剧组接人。
果然，同屋的孟姐不是一般人，我看到她在剧组设了阵法。直到诡异的戏曲再次响起，我看到帐篷外冲天的蓝光，守护着每一个帐篷里的人。
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大家都嚷着要离开，我大仇还没报，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就在我想着怎么能留下来时，再一次看到了出现在剧组的村民。
后来才知道，村里两个月前，河神托梦，突然频繁的娶亲，最近一次，被选中的还是村长的女儿。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们应该是看到了昨晚孟姐的能力，想要救一下村子，改变村民被频繁献祭的命运，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村子也会灭亡。
导演却趁机提出请村民出演群演的要求。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好能近距离接触他们，又不会引起注意。
我知道，后天就是村里的百岁宴，是专门为全村年过百岁的老人举行的流水席。全村男女老少都会出席。
意料之中，拍摄也定在了那天。
我将提前准备好的蓖麻籽取出来，碾成粉末。成人吞食三到十二粒就会毒发身亡，这里没有外面那么好的医疗条件，食之，必死无疑！
这个还是我从父亲的医书上看到的。书上说它毒性霸道，但是也有药用价值，父亲学它是救人，而我是用它来杀人。
开拍时，我特意提醒了女主的扮演者夏知知，不要真喝汤，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把汤喝了。
剧组拍摄完后就都回到了营地，我悄悄藏在了厨房里，没有跟着一起回去。我在等着他们一个个中毒身亡，我要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在绝望中，等待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
每看到他们一张死不瞑目的痛苦表情，就多一丝解恨。我走在这条幼年走过无数遍的长街上，一个一个检查着记忆中的这些曾经的邻里街坊，一个都不能漏掉。
不对，还少一个罪魁祸首，万家宝！
这时，我看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街尾。赫然便是那条漏网之鱼——万家宝。
手比脑子快，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操起立在墙边的扁担砸在万家宝的头上。
这一击，本来就站不稳的人，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看着摔坐在地上的人，眼神还是带着迷离，一副不清醒的样子。
突如其来一股劲风，吹散了我的长发。逆着风，我盯着万家宝问他，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本来我是想灌他一碗蓖麻汤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将他绑起来，让他体会一下我父亲当年遭过的罪，受过的痛！
我用石头将他的十指一根一根地敲碎，每敲碎一根，便帮他回忆一件他的罪孽，直至十根手指全部敲完，怎么办，都不够敲！
看着他趴在我面前各种求饶，我却没了再折磨他的心情了！我没有喂他喝蓖麻汤，也没有像他对我父亲那样踩断他的肋骨。就让他守着这全村的尸体，苟延残喘地活着吧！
大仇得报，我也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念。就在我准备了此残生的时候，看到了夏知知的助理焦急地跑出帐篷，我猜，她肯定是没有听我的劝告，也种了蓖麻的毒。
我忙去带来的行李箱里找到了解这个毒的紧急施救的药水。还好当初怕误伤无辜之人，准备了一点。
看到她难受的样子，我愧疚的一边施救一边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效果，只能把自己知道手法的全部用上。好在，最后她的症状得到了缓解。
我知道大家都看着我有很多疑问，但是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想再最后唱一场戏，为阿姐，为父亲，为母亲。我想让她们听到我的声音，来接我回家团圆。
涂粉描眉，穿上姐姐最喜欢的青衫长袍，回忆着小时候我俩玩耍的样子，甩袖开腔。
孟姐赶过来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早，她有心救我，我却无心再留恋这人世间了！
我将火势加大，大火吞噬着我每一寸皮肤，是我放过自己最后的解脱。
愿来生，家人再聚，不再是这般天意弄人！不过，今生，我手上沾了这么多罪孽，应该是没有来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