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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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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雪走出来,见狸猫在树下徘徊,气得跺了跺脚,沉着脸骂了句“畜生”,便掌灯匆匆离去。藏在树上的两人又听了会儿动静,估摸着梁蔚也从其他出口离开后,这才从数丈高的望春上下来。

    “倒是够烈的!”蒋桓转了转手腕,盯着虎口处渗出的一小段殷红血丝,抬眸道,“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不说谢便罢了,还想要我的命。”

    云笙揉着手肘眨了眨眼,“嗳”了一声回道:“是是是,都是奴婢不是,实在是不曾想到咱们蒋大人漏夜前来,又经行梁上,真是奴婢冒失了。”上前一步探看他的伤势,玉雪似的小脸上忧惧非常,“这伤口要尽快处理才好。”

    女孩一脸关切,言语间却分明嘲笑他乃梁上君子。

    蒋桓也不恼怒,伸手一避,格挡开她探过来的手道:“方才梁蔚要的舆图,现在在何处?”

    云笙先是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惑色,紧接着眉眼一沉,用笃定的语气道:“舆图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带在身上,大人想要,梁督公也想要,您二位如今在朝中可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这舆图对您二位来说又势在必得,我一届女子,终日惶惶带在身上,如何能护得住它?不若咱们开诚布公,大人您先说说,您想要这舆图做些什么?”

    云笙为了掌握两人交谈的话语权,反应极快,应对也称得上一句得体,若面对的是普通刑侦,自然很容易得手,可此刻站在她对面的是蒋桓,一匹浸淫官场日久的嗜血独狼,鉴貌辨色早成了他的本能。

    挑眉道:“你不知道?”

    女孩神气一散,绷着下颌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蒋桓用帕子随手将伤口缠好,道:“你父陆楷瑞出自幽州百年世家大族的陆氏一门,门庭赫奕,高门贵胄。六岁开蒙,十二岁拜乐厚将军为师,十四岁投先帝门下,十五岁随你祖父首次出征南蛮。以不足百人之师深入敌后,放火烧毁敌军七万粮草,助我朝师歼敌两万,生擒八千,大败蛮族。此战名为朔月,少年将军,天纵奇才,自此一战成名,响彻大邺。而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得先帝赐我朝一品军府。如此际遇,究竟是因何,竟选择了这样一条通敌叛国之路呢?你竟从来没有疑心过吗?”

    云笙目光中寒气逼人,她实在不愿意回忆这些,“他曾与先帝在军务上多次龃龉争执,亦曾多次于朝堂之上受过先帝驳斥,故此”

    “为了脸面?”蒋桓嗤笑,“何至如此!你可知你父领军北征前,先帝已是重病在身,来日不多?”

    云笙瞳孔遽然放大,眼眸接连闪烁几下,白釉一般的面皮生出几丝凌乱。这些她自然不知道,莫说自她回府,便在陆楷瑞授意下,被陆老夫人软禁在后院,便算她能走出陆府大门,一国之君的脉案也不是她区区一个臣女所能探知的。

    “先帝是君主不假,但更是一位父亲。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既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作为一位君王,一位父亲,在面对昔日股肱,是该秉君臣之分,行忌惮夺权之举,还是据老友之意,请谒托孤之实?”

    蒋桓见她沉默,上前一步道:“先帝殚精竭力,于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太子择贤保能,不惜强行封锁自己病重的消息,拖着病入膏肓的躯体筹谋,无论是为君还是为父,他的选择自然都是后者。那么于你父而言,便不是功高震主,鸟尽弓藏之时。”

    话锋一转,“可又说回来,若非走投无路,山穷水绝,你父又焉能壮士断腕?”

    云笙脸色惨白,嘴唇开合几下,指责道:“他不无辜!为他自己一条性命,毁陆家上下百口往生之路,那么多人,不该为他一人陪葬。”

    蒋桓压了压眉峰,中立道:“我没说他无辜,只是这中间必有隐情,若不解开,便无法揪出他留在大邺的地下暗桩,他入北渊,已是三年之久,于朝堂上根基暂稳,但羽翼未丰,自然会为自己留条退路。若来日他当真与北渊君主交了心,这组织交付于他族,我大邺危矣!”

    云笙听罢,只当他危言耸听,面露怪异道:“人人都道锦衣卫指挥使蒋兰煦手握生杀,杀人如麻,不曾想也会以天下为己任。”

    蒋桓狞笑道:“你也不遑多让,至少与我所听闻的陆家六娘并无一处相似。”

    云笙怔了怔,“外面都怎么说我?”

    蒋桓目光掠过她瘦削的肩头,眺望沉沉夜色,“说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子柔顺贞娴、温婉仪静。”

    云笙心道,这倒是和陆楷瑞对她的要求不谋而合,可惜,她连这十分之一二尚不能达到,也就一手七弦琴弹得还算不错。

    蒋桓也不在此处与她多作纠缠,只道:“方才你也听到了,那老太监耐心有限,若哪日对你起了杀心,你又当如何?”

    这正是云笙害怕的地方,她实在不知自己已经落得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值得梁蔚图谋的。什么舆图,她又怎么会有那东西?

    虚心求教道:“东厂督公亲临,又在我身边埋棋日久,难道是听了什么不实传言,猜测着那东西会在陆楷瑞手上,而陆楷瑞将其交给了我?”

    “不是猜测,是一定在陆楷瑞手上。”

    “为何?”

    “不良者,这天下排名第一的细作组织,你可听过?”

    云笙自然听过,传闻隐匿在九州四合,无不可达之地界,无不可达之听闻,无不可达之财力,美眸瞪大,“难道与那舆图有关?”

    蒋桓缓缓道:“听闻那张舆图乃前朝末主赵恪亲手所绘,表面与一般舆图无二,但内里却以金丝银线绘制了一条隐骨,那里埋着不良者上百名情报谍者的名单。有传闻,此舆图在多年前辗转入了你父之手,又有人说,他之所以能降于北渊,而在他国朝堂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也全是靠这些不良者的暗中助导。”

    云笙小声嗤了一声,“这世上之人,但凡自己做不到的,便认为别人也不能达成,一旦达成,便是借助他力,绝非此人自身非凡。”

    平心而论,她自然恨陆楷瑞恨到了极致,可有时,她又隐隐有些敬羡他,敬重他的果断,佩服他的狠辣!当感知了自己处境有异,当断则断,直接带着亲卫叛国而去。什么老娘,什么儿女,什么妻妾,统统滚到一边。

    他有断尾求生的勇气,亦有东山再起、重整旗鼓的能力。他只信奉自己,是自己的天神!活得不够磊落,不够顶天,却够痛快。

    蒋桓凝望女孩眸中隐隐星火,蹙了蹙眉,继续道:“这些谍者不止分布于北渊、西凉、南蛮,更存于我大邺且近百年之久,可想而知,当年的数百人,只怕早已不止上千,若想挖出这些人,那张舆图是唯一的线索。”

    云笙收回神思,揉了揉眉心,愈发凌乱了,“便算那舆图阴错阳差落入陆楷瑞之手,你又如何笃定他们一定会会听从陆楷瑞调遣?而陆楷瑞又一定会将那舆图藏在我这。”

    蒋桓道:“于大渊而言,他虽领军归降,但一世贰臣,他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绝不会带着那张舆图进入大渊境内,那是他最后的立身筹码。”

    云笙“唔”了一声,“他会将东西留在大邺,而我是他最后一点骨血。”

    蒋桓点点头,“前夏朝景元三年,哀帝赵慕与大邺交战被杀,其弟端肃王赵恪在蔷城嗣位。次年,大邺军围攻蔷城,赵恪战败,乞降不成后自杀,夏朝因此亡于大邺,余下的旧部顺势西迁,与大部分西凉人同化,建立了新的政权,谓之西凉,这你应当知道。”

    云笙点点头。

    “而传说这位末帝赵恪,临死前便聚集了这样一批死士,令其去往各地,以平民、商贾,甚至入仕为官的面貌伪装,渗透地方,以图来日。当然了,愿望是美好些,只是他死后,他膝下那几名皇子尽数在接下来的余战中被绞杀,并无一名后人留下,所以这些人便都干脆沉寂了。”

    云笙懂了,“所以现在谁能掌握这些人的秘密,便能彻底将这些人收为己用。”

    “正是。”蒋桓眯了眯眼,曼声道,“你的处境不妙呀!”

    是不妙,可云笙尚有其他选择,“我或可将舆图直接交于梁蔚,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助我走出教坊轻而易举,届时我再远走高飞,岂不快哉?”

    蒋桓道:“如你当真这般想,想来对咱们这位督主是一点也不了解了。”

    这位督主梁蔚,又兼司礼监掌印太监,传言极其信佛,信奉到何种地步呢?他在宫外的私府,建了大大小小十二座佛堂,从进食的耳房,到沐浴的净房,睡觉的起居,无一不从早到晚燃放线香,他随时随地都要拜佛,以至于咸奉帝有一次白龙鱼服出巡到他府中,深感自己这位大伴生活艰苦,甚至当场拨了三千两纹银,为他在府外旁边的空地另盖了一间佛室,让他将府内全部佛龛挪出去,好好过人该过的日子。

    他也确实照做了,可后来有人报到了咸奉帝跟前,说他又吃住在府外的佛室了。咸奉帝拍着大腿叹息两声,道:“罢了,大伴一心向佛,由他去吧!”

    自此朝野上下人人称赞梁督公佛心善忍,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可见他的造势是多么的成功。而更有趣的,这位暗室私心的东厂督主,竟还是前朝三公之首、皇帝之师,以一己之力改革盐税、丈量土地、肃清腐败的刘宗照的膜拜者。

    殊不知,这些事都只有资历甚久,德高彪炳之人才能一呼百应。而他暗室藏心,为鬼为蜮,这些政绩都远远超出了他的眼界和能力。

    “梁蔚手握判官笔,行的是血泊路,扬的却是万世名,你认为你交付于他之后,他还能容你这条小命?如此,岂不是告知天下人,他的政绩,皆出自你之玉成?”

    思虑片刻,云笙立刻识时务地跪下道:“求大人搭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蒋桓眼底掠过一丝憎恶,贱籍便是贱籍,可真是饿死是大,失节是小,当真是半分骨气也无,如一只随时随地都会摇尾乞怜的狗。

    绷着下颌道:“本官倒是可以为你跑趟禁中,将一早允诺的事提前办了,这样你或可离开教坊,搬到本官府中暂居,只是少不得要听本官调遣,随传随到。且你手中的舆图,有朝一日你想起了它的存放之地,必要交于本官之手。”

    云笙尚未来得及回话,突然耳畔‘咯吱’一声,她一侧头,便见隐隐剑光顷刻而至。蒋桓反应够快,脚尖一浮,凌身一跃便赫然到了那团黑影前,以掌做刃,绕过剑尖,直逼来人面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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