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杨门,阖府上阵
唐治突然单骑冲出,却是因为他正要接应罗克敌三人返回杨府,突然发现落后的那名甲上挂箭的士兵马力一软,身后追来的悍匪已经行将追上。
原来那马股上也受了两箭,随着奔跑对伤口的撕裂,血也越流越多,那马脚力自然是弱了。
唐治一见,想也不想,便提马冲了过去。
罗克敌一见唐治迎来,不由大惊,失声叫道:“大王,快退回杨府。”
他见唐治有越过自己的意思,回首一看,这才明白唐治的意思,急忙一拨马头,也返回了去。
那名士兵本以为就要被悍匪们乱刀斫死,却不料汝阳郡王万金之躯,竟为了救他迎了上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当下把心一横,心中只想,自己死不足惜,万万不可拖累了郡王,就想勒马止步,死战断后,同时大叫道:“陇帅不必管我,你们快退回杨府,我来断后!”
“赶紧滚回去!”
耳畔传来一声大喝,唐治已经裹着一股劲风,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罗克敌随即冲了过来:“快回去,莫要累事!”
那护卫马力已然不济,如果强要留下,唐治和罗克敌为了救他,只怕更难脱身。
想到这里,那护卫眼含热泪,冲向杨府大门。
杨府大门此时只留了半扇,杨友谅带人守在门内,正在焦急地看着外面。
另一名护兵见大王竟要亲身断后,勇气倍增,也拨马跟了上去。
只三骑,一帅、一将、一兵,迎着狂潮一般涌来的陇右悍匪们冲了上去。
就像三块大潮中的礁石,悍然迎上了拍过来的滚滚巨浪。
大食宝刀猛然落下,迎面冲来的一个马匪怪叫一声,手中的马刀也划着一个妖异的弧度向他劈来。
“铿!”
兵器相交,二人这一刀都用了全力,而那马匪的刀一路劈砍路上,已经有些卷刃,铿地一声响,竟然手上一轻,刀身被唐治手中一口精炼百锻的大食宝刀一刀削断。
“啊!”
那马匪惊呼,将断刀向唐治一抛,拨马就想跑。
唐治微微一闪身,让过断刀,双脚一踩马镫,大食宝刀顺势削过,刀身本来就有的弧度让那锋利的刀刃轻盈地掠过那个马匪的颈部,一颗人头被一腔热血,顶得直冲出去。
血如泉涌,直喷上天。
殷红的血雨之下,唐治挥刀,已经攻向第二个扑来的悍匪。
罗克敌和那名护兵也到了,三骑三人,将偌大的街道封得死死的,与猛扑上来的马匪们对冲厮杀,一口口马刀挥舞,不时有人惨叫落马。
罗克敌和那护卫俱都着甲,唐治虽未披甲,但一身武艺不凡,只三人,一时竟如中流砥柱,将滚滚而来的马匪大潮硬生生堵在大街上。
“退!”
唐治一声大喝,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左右路边树上,突然各自闪出一道人影,双手频频挥动,什么毒蒺藜、牛毛针、飞刀金钱镖的,各式暗器呼啸而至,卷向那些马匪。
正与唐治三人缠斗的众马匪纷纷中招,倒下一片。
唐治和罗克敌还有那个护兵趁机拨马,逃向杨府门户。
道路两边的树上,那两个抛射暗器的年轻人借着树枝的弹荡之力,也在一棵棵大树间弹跳着,逃向杨府。
这两个年轻人正是暗中护卫唐治的小古和程蝶儿。
唐治来陇右已近一年了,如今开衙建府,手握重兵,便只留下了小古和程蝶儿贴身护卫。
至于老程老古两个老爷子,被他留在了幕府,成为锦衣卫的两大供奉。负责帮他训练锦衣秘谍。
正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两个老杀手那套玩意儿,包括他们的潜行术、匿踪术、易容术等,简直就是天生给锦衣秘谍这种组织配备的。
那些锦衣秘谍也不必学到他们这么高明,如果一批锦衣秘谋,每人都能学个皮毛,这支秘谍力量对唐治的作用,就远比两个贴身老杀手强上千万倍。
杨府大门内,一队队家丁正步履矫健地登上墙头。
他们拿着猎弓,持着长枪,抬着火油桶。
杨府的墙又高又厚,虽然比不了城墙那么夸张,厚度也不及城墙那样可以驰马,但是四个战士并肩奔跑也跑得开,足见杨家府墙之坚厚。
在那府墙四角,甚至建有外型是做了观光美化效果的箭楼。
一见唐治等人退回杨府,杨友谅终于放下心来,待他三人一退进去,高大厚重的大门便砰然关闭。
合抱粗的门闩,在十个粗壮家丁的举抱下,“轰”地一声压进了闩道,两侧石墙上有个坑洞,门闩一窜,两头正抵进坑洞里,紧跟着,又有四队家丁把着四根圆木冲来,将四根大木抵在了包铜的大门上。
如此一来,除非把这一面墙都推倒了,否则是别想撞开这道大门了。
可杨府的墙,厚到可以供四名士兵并肩奔跑。
马匪们冲到了府前,不等他们勒马停住,墙上的杨府家丁就开始用猎弓乱箭攒射,用一瓢瓢火油,用大勺儿舀了,在火把上一飘,泼出去的便是一淌子流动的烈火,烧得猝不及防的马匪惨叫连连,变成了火人的满地翻滚。
后边的马匪见状不敢再靠近,马上取下弓来,向杨府中胡乱射箭。
院子里,一枝枝抛射进来乱箭四处落下,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家丁顿时中箭,被人七手八脚地抢了回去。
杨友谅引着唐治,从抄手游廊下向后面走去。
那箭矢从高墙外射落,极少能射到廊下的,走的倒还不算狼狈。
中庭里,看到去而复返的唐治,杨家老太爷和各方重要人物都迎了上来。
“来的是马匪!”
唐治不等他们询问,便已说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韦琮惊疑道:“马匪?他们怎么敢进攻渭州?”
唐治道:“应该是不只一路马匪,也就是说,现在尚未被剿灭的几股马匪,应该是部分或全部联手了。”
人群中,便有些人心生怨意了,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口,但是看向唐治的目光,已经有些不逊。
陇右马匪横行,对这些门阀世家来说,其实并不是坏事。
因为有这些马匪的存在,陇右商贸才集中在他们这些有实力的豪门大户手中,陇右地方百姓极少有能混出头来的,其中最出色的最后也不过如龙傲天一般,结一个寨子,如果没有依附豪门,过的日子也不算如何舒服。
而西域包括鬼方、吐蕃的商贾,更是不敢深入陇右,只能将他们的特产在边陲转卖给这些世家,大头的利益被这些世家赚了去。
所以,唐治严厉打击这些马匪,是继税政之后,又一桩损及他们利益的事情。
而今,马匪们走投无路,铤而走险了,害得他们被困于此,他们自然不会怨恨那些马匪胆大包天,而是怪罪到了唐治头上。
杨老太爷白眉一耸,沉声道:“不要说几股马匪联手,就算一股马匪,想要打到我渭州城下,也非易事。如今他们都进了城了,我们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边塞烽燧点起狼烟,使得我们提前有了警觉,现在已经被他们冲进府来,怎会如此?”
唐治微笑道:“这个,的确是个问题,等此间事了,我倒要问问秦州总管,也许,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渭州城是在秦州总管辖下,秦州总管就相当于这一片儿的军分区司令,这样庞大的一支马匪队伍居然堂而皇之地攻进了渭州城,但是官方却始终没有消息示警,秦州总管自然难辞其咎。
唐治作为陇右节度使,要追究他的责任,那是必然而然的事情。
杨老太爷听唐治说到这里,不禁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见唐治一脸淡定,毫不慌张,忍不住道:“唐节度有把握退却贼兵?”
唐治道:“我在城外,有两卫兵马,约两千人上下。如果马匪全部联了手,约一倍于我的护卫,不过马匪虽然彪悍,我也不信他们抵敌得了我苦心打磨的正规军队。他们随时可以赶来赴援。
更何况,本王还另有两卫兵马,现在就驻扎在鄣县,最迟明日午后,就能抵达渭州。秦州总管,除非他已经死了,或者是反了,否则最迟明天傍晚或后天一早,也得给我抵达渭州。”
唐治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道:“只不知杨家能否守到最多午夜时分?”
杨老太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节度放心,马匪再如何悍勇,我杨家这座宅院,至少也可以守到明天正午!”
唐治笑道:“那样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杨老太爷转过身,看着各方宾客,提高嗓音道:“诸位,都是为了老夫的寿诞而来,是我杨家的贵客。你们既然进了杨家,你们的安危,杨家就该负责,也一定能够负责。
方才唐节度的话诸位也听到了,你们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只要我杨家还有一人在,必定保证各位贵客的安全!”
在场众人听了唐治和杨老太爷的话,心神安定了下来,连忙纷纷向杨老太爷示意,他们是如何的处变不惊、庄敬自强,拥有山崩地裂,面不改色的心性修养。
贺兰镝等人更是按捺不住,道:“杨老太爷,咱们关陇,人人尚武,谁还提不起刀,舞不动剑了?不如我们也上庄墙共同御敌吧?”
杨老太爷傲然一笑,道:“杨家还在,哪有让客人披挂御敌的道理,诸位不必担心。杨家的人,都给我听了。”
杨家众人肃然应诺。
杨老太爷道:“你们十三以上,五十以下,不论男女,俱都披挂起来,各自负责一隅,统领家丁,一定要把这幢宅子给我守得严严实实的,不许放进一个马匪,谁的地段儿出了纰漏,自己去祖宗祠堂请死!”
杨家男女轰然称诺,立即纷纷散去。
眼见杨家如此家风,唐治也不禁肃然起敬。
杨老太爷吩咐完了,伸手一把唐治的手臂,呵呵笑道:“节度既然一时走不了啦,不如再入厅中,陪老夫饮上几杯。”
杨家老太爷如此风范,令唐治也为之心折,便欣然笑道:“好!那唐治便陪老寿星喝个开心,诸位,同去!”
说完,唐治挽起杨老太爷,二人径往厅中,宽坐饮酒去了。
一见二人如此气度,众人心态顿时平稳下来。
杨府外,越来越多的马匪啸聚而来,将杨府围得水泄不通。
但是大堂之上,寿字之下,众人却是纷纷就座,杯筹交错起来。
不消片刻,两厢廊下,丝竹雅乐竟也随之奏响。
一墙之隔,内外两个世界。
只是,欢声笑语中,卢氏父子却是满腹心事。
他们没想到,那些马匪竟然干出这么大的一桩事儿来,竟然奇袭渭州城,困了杨府。
如果,唐治死在这些马匪手中,那该多好?
可,这些马匪杀人不眨眼,一旦冲进府来,又岂会放过我卢家?
父子二人隐隐觉得,马匪的突然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缘,只是如何利用这机缘,一时却是想之不透。
夜色越来越深了,杨府外面的马匪们已经点燃了火把,一支支火把,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夜星。
郭绪之和袁成举领着人马,自西城而入,此时业已冲到杨府前的那条十字大街上,与马匪们短兵交接了。
只是夜色已然昏黑一片,双方既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又因为街道、建筑的影响,无法对自己的人进行有效的统一调度指挥,战斗一时胶着在了那里。
远处,一幢高楼,高楼之上,显宗斗院院主傅兰辞负手看着杨家大宅外流动的星星点点的火把,听着隐隐传来的厮杀之声,轻轻叹了口气。
“吐蕃人真是混账,偏偏在这个时间闯进陇右,惊动边军,点燃了烽燧。若不是他们惊动了杨府,马匪奇袭入城,此时已经在杨府大开杀戒了。”
在他身后,隐隐地站着几人,习惯性地隐于暗影之中。
其中一人道:“杨家实力不弱,守得风雨不透。马匪惯于野战,不擅攻坚,恐怕短时间内,攻不下来。”
另一人道:“但时间一长,救援兵马就到了。”
傅兰辞缓缓地道:“把咱们的人,派上去。挑那些底子干净,找不出来历的,冒充马匪,务必把杨家的防御,撕开一道口子!”
“是!”暗影中,先后有两道身影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