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蛰龙,一飞冲天
唐治的御驾赶赴卢龙去了。
谢小谢先行,贺兰娆娆随行,伤愈的六个月亮和伤愈的李公公随行。
唐停鹤为副使。
徐伯夷领郭绪之、袁成举,南荣女王领二胡,各率前军与后军护送。
虽然实际上的军权不在他们手上,可是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正规军可以任他们差遣,这些江湖草莽还是觉得蛮兴奋的。
皇后安青子留守后宫,副总管穆斯也留在了宫中。
唐治本来是想给穆公公一个机会,让他趁机夺李公公的权的。
不料,安青子听了“空空儿”的吩咐,决心要把内宫掌控在手,这文艺女青年一旦黑化,手段也是着实地了得。
她先从安家出来的这些女官、宫娥下手,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要收服一个人,无非是恩与威并举。
这两样,身为皇后和安家女的安青子都不缺,心机和手段她也有,只是以前没用在“正地方”罢了。
唐治走的这一天,正好是安青子的生日。
不过,她没说。她也没让宫女们对唐治说。
她对手下人说的公开理由自然是国事要紧,但是实际上,这个生日,是她郑重祭告娘亲,女儿将要为她复仇的大日子,和这个倒霉皇帝对坐着干嘛?相互提醒对方,自己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母亲死后,她恨极了安载道。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为母亲报仇。每逢母亲的祭日,她悄悄前往大云寺为母亲做法事,都深感自己的无奈。
她只能寄望佛法对母亲的超度,而她却对母亲的大仇,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对唐治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是她与唐治的默契,他们要扮成一对恩爱夫妻,蒙蔽安载道。
只要是对安载道不利的事,她都愿意做。
所以,她亲自送唐治出城十里,回宫后又到御书房里,帮唐治整理一下案牍,尽显贤后风范。
这些机要的东西,其他人是触碰不得的,唐治行色匆匆,来不及整理,也就只有由皇后来整理了。
不过,在整理唐治的案牍的时候,安青子意外地发现,在呈报唐治阅览并留宫中的一份份奏折上,有着不少的圈圈点点。
仔细看了看,都是涉及朔北有多少民户、每年有多少税赋、常备兵马有多少,每年耗费军资有多少等等涉及国计民生的事情。
安青子微生讥诮之意,这个傻皇帝,难道你就没看出来?你只是安老贼和唐浩然捧出来的一个傀儡啊!
这朔北,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你用心了解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过,她慢慢的又发现了一些东西,那些是涉及安载道的。
安载道的部将、安载道的喜好、安载道治军用兵的习惯等等……
这些都是藏在诸多奏折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件里的,是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但是唐治都用粗炭笔,在旁边画上了笔直的竖线。
安青子看着这些特殊的标记,不由得怦然心动。
谁会这样用心地研究一个人?
难道,这个看似懦弱无害的皇帝,早已明白他真正的处境?他在默默地做着准备,要对付安老贼?
随手翻着,内中忽然掉出一片“飞页”。
安青子顺手拾起看了看,竟然是一篇寓言小故事。
那笔迹,应该是唐治手写的。
安青子博览群书,却不曾看过这个故事,也不记得在已知的历史上,有这篇文字中所记载的这位君主。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土山),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安青子咀嚼着这句话,越品越有滋味,一双眸子不禁渐渐地亮了起来。
这句话的寓意,简直是呼之欲出!
此时此刻,安青子断定,这个唐治,并非不清楚他如今的处境。他也在想办法改变。
只是,宫中满是安载道和唐浩然的耳目,他必须得徐徐图之。
不管他能不能办得到,但是他有这个志气,安青子对他,就得另眼相待了!
“想不到,唐治早就有心对付安老贼了!他以为我是安载道的女儿,对我自然是不敢有所表露。
看来,我得找机会让他明白我的心意。或是有我配合,说不定,他真能给安老贼制造些大麻烦!”
沉思有顷,安青子才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
……
唐治的御驾走的不快,尤其是第一天。
宫里准备半天,出城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皇后又率文武百官亲送,一直送到十里亭。
皇帝再下了车驾,与皇后、百官“依依惜别”一番,等这一套流程搞下来,还能走多远?
几千人的队伍,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天刚昏黑,他们就停下来,选择了一个适合扎营的所在,开始立营帐、设营盘了。
月上柳梢。
安青子在寝宫中坐立不安。
月儿已经挂上了柳梢,空空儿还是踪影全无。
难道,他今日进不了宫?
不会啊,上一次,大白天的他都能潜进来,就他那么厉害的本事……
现如今唐治去了卢龙,宫里的防御松懈了很多,他没道理进不来。
难道……他畏惧安老贼的权势,不想帮我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安青子的心便是一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能的帮手,难道就此失之交臂?
“姑娘,是在等我吗?”还是那个窗口,空空儿的身影再度飘然出现了。
“浅露”之下,唐治的喘息还没匀称呢。
分身为二,真是遭罪啊!刚刚扎了营,就得变装蒙面,快马赶回。
“空空……”
安青子惊喜地叫了一声,赶紧又掩住口,紧张地四下一看。
唐治会意地一笑,飞身入窗。
安青子惊喜地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怎么会呢,我说过,言必行,行必果,答应了你的事,怎么可能食言。”
安青子微笑道:“我,准备了四样小菜,一壶清酒……”
安青子抿了抿唇,指着桌上道。
唐治瞟了一眼,菜很清淡,也很精致,很符合“文艺女青年”的气质。不过,在窗沿上,还放着一只香炉,一卷香,那应该是安青子准备祭告亡母的用品了。
唐治摇摇头道:“这样清淡的饮食,不合我的脾味。”
安青子抱歉地道:“啊,那怎么办,怪我事先没有问你口味。”
“不用问,我准备了的,跟我来!”唐治伸手一揽,便搂住了安青子的小蛮腰。
呀!这人怎么这般粗鲁!安青子下意识地生出了反感之意。
虽然自己有求于他,但这并不是他可以放肆的理由。
安青子只希望这是一个江湖人不拘小节的表现,否则……
她可没有下贱到用自己的姿色和身体来换取帮助的地步。
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忽然涌来,安青子发现,这空空儿大侠能高来高去,在高大的殿宇楼阁前飞身腾挪,却是因为用了一只长长的“飞抓”。
那“飞抓”此时正扣在大殿的屋脊上,唐治一扯那绳索,便揽着安青子纵了出去。
身形纵甩之间,唐治足尖点在大殿的墙壁之上,带着安青子,腾腾腾如履平地,竟尔冲到了殿宇之上。
安青子这辈子也没爬过屋顶,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只吓得心儿怦怦乱跳。
唐治笑道:“来,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咱们以星月为幕,以殿脊为席,就在这儿,为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安青子四下看看,哪儿有坐的地方,只好搂着裙子,就在屋脊上侧身坐了下来。
唐治伸手一扯,安青子这才发现,旁边竟然放了一只口袋。
安青子正好奇这口袋是做什么用的,唐治将口袋打开,竟然掏出一只酒葫芦,还有一只烧鸡!
是吃的!
这东西,不该装在食盒里吗?
一方面,安青子受过的教育,让她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认知。
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种粗犷奔放的行为,似乎再符合“空空儿”的身份不过。
对她而言,这样的事情,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觉。
看“空空儿”只是揽着她的腰,将她带上了殿脊,余此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安青子才放了心,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人家只是不拘小节而已。
唐治这边,却因为自己就是“空空儿”,“空空儿”就是自己,难免模糊了界限,却不知道这会让安青子感觉不安。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更多的举动,毕竟就算懦弱皇帝表现的他,与安青子也不是真正夫妻,他也做不出更失礼的举动。
他对安青子沉浸于诗词歌赋之中,整日吟哦如小资的情调很是不以为然。今日为其庆生,也是有意不按她的习惯来。
年轻轻的,干嘛要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
尤其是现在她已经知道安青子对安载道的真正立场,更是有了同仇敌忾之心。
可是,安青子若想成为他的“战友”,就得改改她的性子,悲风伤雨的小才女,能成就什么事?
“来!你也喝!”唐治撕了一只鸡腿,塞到安青子手里,又拔下酒葫芦的塞子,也递给安青子。
唐治此举,颇有将军之意。
安青子显然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她还要求这位江湖奇人替她报仇呢,若是喝口酒都忸忸怩怩,恐怕再难开口了。
想到这里,安青子鼓起勇气,猛地灌了一口酒,因为灌的太急,还溅到颈间几滴。
安青子低咳了几声,脸立刻红了,头也开始有些发晕。
她本来还想向“空空儿”提出拜他为师的,又或者请他出手,替她除掉那个残暴不仁的“父亲”。
可是,并没有什么酒量的她,很快就觉得像是坐在云端之中,舌头也不太管用了,哪里还说得出准备好的说辞。
酒精迅速起了作用,安青子一阵恍惚。
恍惚中,她隐约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女,练成了一身高超的本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利剑杀人,说不出的畅快!
安青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从那高高的殿宇顶上下来的。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榻上,身上横搭了一条薄衾。
安青子大吃一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发现自己是合衣躺着的,衣服毫无凌乱,身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安青子这才放宽了心思,但是受了惊吓的心,依旧小鹿一般卟嗵乱跳。
空空儿已不知去向了,安青子还有些晕晕的,她又躺了下去,闭目许久,才隐隐约约地记起昨儿晚上,在殿宇的脊上,毫无形象地与空空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情形。
安青子无声地笑了。这就是江湖人的生活么,还真是既新奇又有趣。
……
苦命的唐治,此时正在呼呼大睡。
昨夜将酒醉的安青子送回寝宫,他便连夜快马驰回了。
所以,清晨车驾起程不久,他就在车中呼呼大睡了。
只是,也许是因为一夜的奔波,他睡的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昨夜与安青子屋脊上喝酒的画面。
她明明不会喝酒,更不会很豪爽地喝酒,可是却故作豪气地,笨拙地灌了一大口,呛得差点儿引来了侍卫。
旋即,画面一转,唐治又梦见他已经到了卢龙,鬼方王后领着她的三个儿子气焰嚣张地走进谈判大厅。
双方唇枪舌剑,吵到不可开交时,唐治突然一掀桌案,桌底用胶带贴着两把伯莱塔 92fs,单枪装弹量15发。
他抓过双枪,就像发哥一样“砰砰砰”起来。
“哈哈哈哈……”
唐治笑醒了,他一睁眼,就看见贺兰娆娆正坐在身前,弯腰看着她。
贺兰娆娆用好奇而有趣的眼神儿看着他,惟妙惟肖地学着他的口吻:
“我不是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是证明我失去的,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然后,她笑吟吟地问道:“你要亲手拿回什么来呀,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