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你不怕我吗？”
这小童的眼睛清澈见底，眼神里却充满了疏离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黛玉不做回答，而是直接从呢斗篷中伸出右手来。
小童看了看黛玉的斗篷，迟疑许久，握住了黛玉的手。
他脸上波澜不惊，也只握了一半，旋即松开了。
黛玉倒是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和人行握手礼。
之前都是在系统看别人握手，黛玉是很想尝试一次的。
而且跟本朝隔着老远拱手万福地礼节十分不同，黛玉能通过手感受到这个人。
手很冷，指尖干燥，略有些粗糙。
黛玉发觉之前的追问很是无礼，又先自我介绍了一番，眼巴巴地等他回应。
“halla？”
黛玉？？？
那小童点点头，一字一顿道：“可以叫我艾伦。”然后抽身出了偏殿。
“等等！”
黛玉追了两步，阿兰将偏殿门关上了，差点碰到黛玉的鼻子。
黛玉：……
再开了门，外面哪里还有这艾伦的踪影。
因这艾伦全程对贾敏等一干人等熟视无睹，又“轻薄”黛玉，跟随贾敏的妇人们都说此道童无礼。
先贾敏买通的那个小道童也不过十岁年纪，他也劝黛玉：“姑娘别生气，这是一个怪胎，说话说不通，整日关在楼里头，画些看不懂的鬼画符，他是跟一个火居道士一起来的，我们都不同他玩。”
黛玉的手上还残留些须硫磺的臭味，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鬼画符吗？
那贪财道童又嘀咕：“他那爷爷也不姓艾啊，奇怪。”这句黛玉倒忽视了。
只因艾伦与黛玉一番话，又勾起黛玉的伤心事。
她那课程的先生里头，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几种先生没找来之外，还特别缺外语先生。
本朝鸿胪寺也学一些番话，再就是闽粤等地洋人颇多。可是从她读过系统书籍，用汉字写的语法用词与本朝对照差距不少，就知道这语言是总在变化的。
不能即时沟通，怎么学都没用。
现在哪个学问都做不精通，好难！
这日被那北静王耽搁了许久，黛玉与贾敏回程就晚，好在消息已经由管家散开去。
黛玉专等各地商会里的人上门，挑人品好，店铺多，在各大商帮有影响的大商家几个，请进府来，如此这般计议一番。
如此万事俱备，专等元旦大朝之日。
正旦这日，国公府的男子有爵有品的各自入了前朝叩拜两位圣人，贾母等命妇按品大妆，入后宫依次拜皇太后与皇后，轿马等按品候在路上，只等宫门开。
而黛玉几乎一夜没睡，垂着脑袋，也被贾敏按着一通装扮，随贾敏等在这条队伍的末端，几个时辰后才算拜完，等待皇后在坤宁宫开宴。
宴还未开始，有宫人领她母女进殿。
殿内的最前端，靠近皇后主坐的地方，坐着的是内命妇，贾母因年高，位次仅次于异姓王太妃、王妃。
看服色，她母女俩是唯一坐席安排在殿内的低品官眷，好几个人行礼的身子晃了晃。
等宴开，再拜几轮，酒又祝了几次，才算可以正式动筷子。
黛玉早饿的不行，只略吃了两筷子将擦嘴了。
因为今天注定有她的戏份。
众贵妇人如何互相恭维吹捧，如何谦让，如何说些不痛不痒地家常，黛玉都没听到。
等场面略热闹些，上面皇后牛氏挨个赏了各家家眷，黛玉用心记得了人名，才听女官叫道：”请林孺人，林姑娘。“
殿内贵妇人终于可以将视线光明正大集中到林家母女身上。
贾敏二十多年前，也是风光一时的人物，殿中有几个人不认识？
而这皇后牛氏，是镇国公的后人，也是一等伯牛继宗的长姐，与贾敏再闺中时十分相厚投契，两个人嫁人后，又都没有孩子，没少被贵妇们背后嘲笑议论，也算同病相怜。
牛氏一贯讲规矩的，这种宫宴上一贯是跟着皇帝的脚步走，皇帝前朝重用谁，她便多关照谁，如同一架提线木偶。
嫁人后两个人地位悬殊，皇后从未对贾敏额外假以辞色，席上便有人猜是林如海要得重用。——这个一年千万两的钱袋子，圣人竟舍得调他走么？
众人眉眼官司分不出胜负，也有看贾母的，贾母忽然瞌睡了过去。再看邢夫人，邢夫人一向不是这场面上的人，眼神里头比她们还茫然。
众人只得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对话，这对话的内容完全出乎他们意料。
皇后问了黛玉年岁，问了她功课，黛玉答了，又说自己新得了好东西，献给皇后。
皇后含笑：”这却有趣，你不问本宫讨赏，却要献东西，是什么来？不会又是新鲜机械吧？”
黛玉道：“这新织布机虽快，却要小心操作，不然易出事故，恐伤人肢体。臣女请建京都纺织学校，招收天下女子为学徒，娘娘是天下之母，纺织是女子本业，这学校合该娘娘挂名山长，才算名正言顺，合乎礼法，也是爱惜女子的意思。”
皇后又问：“女子若是离家入学，家事何人来做？”
黛玉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学成了这个手艺，多多织出布来，补贴了家用，直接拿了活钱，小民们唯有对娘娘感恩戴德的。”
这对答都是提前设计好的，牛氏早已跟贾敏通过气，此时当仁不让，允了这个请求，摆了笔墨纸砚，题了“京都纺织学校”几个大字。
对黛玉道：“这是天下大义，你很好。”
母女俩叩首谢恩。
黛玉又递了个条陈给皇后，皇后阅看后，请众命妇筹款认捐。
众贵妇人面面相觑，嗡嗡议论，不知皇后是要做什么，待看了条陈上的数字后，有些人又忍不住心动。
至于贾母另一个儿媳王夫人，不够格坐殿内，殿中，皇后与人说了什么，许了什么，众贵妇人如何轰然，她都不知情。
王夫人的心思，本也不在宫宴座次上。
贾敏拒绝帮她递消息不说，还劝她早日将女儿接出来，说些年纪小人品在那里，将来什么好日子过不得。王夫人见贾敏站着说话不腰疼，便厚赂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替她传递消息并银钱，此回入宫，正是交接东西传字纸的好时机。
王夫人正等回信，坐立难安。
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待入夜，御景亭中。
御景亭建在御花园的最高处，是一座方亭，位于太湖石堆叠的假山顶。
一个黑衣看不清面目的人绘声绘色地形容了白日里宫宴的情形，当今的身形一顿，皱眉往交泰殿去了。
同时，北静王府中，水溶打了个哈欠，将黑白棋子堆做一处，棋盘霎时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