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县外远远地,两匹鬓毛黝黑柔顺发亮、身姿矫健的黑马一前一后地飞驰而来。
到了县上才慢慢缓下步,马蹄“哒哒”慢悠悠地响着。
马上的人虽披着蓬看不清面且衣裳款式布料普通,但从其□□骏马威风凛凛的姿态就看见来人的身份不一般。
一旁行人纷纷避让。
这时位置在后的人突然一勒缰绳,马儿乖巧地停下。
只见那人俯下身子,向路旁摆着面饼摊子的老人问道:“老人家,敢问这县上的酒馆怎么走?”
那佝偻背的老翁一抬头便撞上一张须髯浓密凶相十足的大汉脸,不禁吓得一抖擞,手上抓着的面饼直直掉进竹筐里,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大汉无意地一皱眉,又粗声粗气地重复了一遍:“老人家,这县上的酒馆怎么走?”
这回老翁终于颤颤巍巍道:“直直往前,最高的那楼便是了。”
“谢了老人家。”大汉得到答案正准备走,转眼又看到老翁摊上的面饼,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到竹筐上,道:“老人家,给我包六只面饼。”
闻言,老翁愣了愣才道:“大人,这碎银太多了……”多到能包下整个摊子的面饼了。
“少废话,快点,我主……大哥还等着呢!”
大汉依旧一脸凶相,但老翁不再害怕,动作娴熟地把六个面饼包起来递了过去,有些颤声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大汉不在意地一挥手,接过面饼,拉起缰绳,骑着马到另一人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人在斗篷下点了点头,两人便又骑着马离开了。
到县上最高的木楼,两人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马儿随意地拴在一旁的木桩上。
打头的男子撩开酒馆门前的粗布帘,大汉紧跟其后。
酒馆内坐满了食客,呼来喝去,人声鼎沸,比外头大街还要热闹数倍。
两人一进门,店里的小二就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咧嘴问道:“两位大人,要点什么?”
“一坛烧酒,十两牛肉。”
“好嘞,二位请稍等!”小二一甩抹布,就径直往后厨去。
两人随意地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这时男子才把斗篷帽摘下,露出一张器宇轩昂剑眉星目的脸。
他笑着调侃道:“怎么今日只吃十两牛肉?”
“这不是方才在卖饼老翁那儿买了六只饼嘛!”说着,大汉就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面饼。
他打开一看,笑得欢快,“这里有十块饼。”
“主……大哥你要吃吗?”大汉将面饼往前递了递。
碰巧小二将烧酒端了上来,司运晟先倒了两大碗酒,然后才拿起一块面饼,咬着已经变硬的面饼配着酒。
司运晟喝了一口酒,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酒坛。
这酒味道很是奇特呀。
他不是爱酒的,此时也不禁多喝了几口。
赤常口里塞满面饼,含含糊糊地问道:“大哥,怎么想到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县里啊?”
“反正军营闲来无事,便随意走走。”
闲来无事?
赤常想起自家主公那垒着高高文书的案台,每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大字,还有那群文绉绉的谋士一天到晚的叨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同时难得地对自己主公的话产生怀疑。
其实,司运晟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要往这边走。
思虑间,小二把牛肉端了上来,赤常又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
小二笑容满面地接过,不顾店里繁忙的服务,热情地攀谈:“两位大人是外地来的吧?”
“是。”
“敢问二位是来做什么的?我包三不说别的,这县城的事儿我肯定都能给您说上那么几句。”
话落,小二见司运晟神情淡淡,好似没什么兴趣,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道:
“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特别的……想必二位是来找陵川先生的吧?”
“陵川先生?”司运晟终于抬眼看去。
小二见他终于有了点兴趣,更是卖力,倒豆子似的就把自己知道的“陵川先生”的事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大概一个月前,县里突然多了一个在山中采草药到街上卖钱的蒙面书生。
本来卖草药只是寻常事,何况那蒙面书生看着身子骨极弱,风吹就倒,也就无人在意。
直到有次一个县外的卖炭翁无缘无故倒在了大街上,面色发红,气喘无力。
这年头,这样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知道这老翁是救不回来了。
可巧的是,这老翁就倒在了蒙面书生的摊前,有人看那书生上前,也不以为然。
没想到那书生上前看了看,就急匆匆地去旁边的人家借锅,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那户人家还真把锅借给他了。
书生抓了自己竹篮里的草药,不多时就熬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给老翁喝下去。
让人震惊的是,过了一会儿老翁居然缓过气坐了起来。
之后书生又分出一篮框的药给了老翁并细细嘱咐老翁。
这下,整个县都炸开了锅,人人都知道这个弱不禁风的蒙面书生居然能治好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怪病。
一时间,书生的生意变得异常的好,他不止能治那种怪病,甚至连许多其他的疑难杂症都能治。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书生只是医术高明,但后来人们慢慢发现书生简直是样样全能。
谁家的庄稼害了病,找书生。
谁家的店铺生意不好,找书生。
谁家的账算不清楚,找书生。
谁家的工具坏了,找书生。
……
到后来,连学堂里的讲师都听闻书生的大名,跑去和书生聊了整整一天。
回来,讲师的夫人问那书生怎么样,学堂先生当即发火,训斥道:怎能如此无礼,那是陵川先生!
于是后来,大家都尊称那蒙面书生为“陵川先生”。
听小二讲完,没等司运晟有什么表示,赤常就先大笑道:
“陵川先生?哈哈哈……不过又是哪里冒出来山野莽夫,也就在这里打脸充个先生罢了。”
此话一出,没等小二再行辩驳,周围桌上的人纷纷坐不住了。
“你这不知哪来的大汉,粗鄙至极,有眼不识珠,竟敢在这儿口出狂言!”
“就是,陵川先生可是救过我母亲一命的!”
“陵川先生还救活过我的庄稼田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言里尽是对那“陵川先生”的维护之意,连原本谄媚的店小二都忍不住道:“这酒楼生意如今如此红火也是陵川先生的功劳。”
这话让司运晟想起了烧酒那奇特的味道。
他正思索着,对面坐着的赤常可忍不了了,“唰”地站起来就要大声反驳。
司运晟回过神,急忙拉住他,同时拱手向周围的食客道歉。
“抱歉,各位,我弟弟他性格冲动鲁莽,没有恶意,有劳大家多多担待了。”
听到这气势不凡的公子都这样说了,众人又说了几句话,挥挥手也就过去了。
“大哥……”落座后赤常还有些不服气。
司运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就让赤常如同冷水泼头,一股寒意直窜心头,当即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刚刚差点惹出大祸。
他低下头,默默地嚼着自己的饼,不再说话。
司运晟没理会他,转头问那店小二道:“敢问陵川先生在此处何地?”
“大人想见陵川先生?先生现在已经很少在县上卖药了,如果大人相见,此地往东北方四里地便是陵川山,陵川先生便住在那山里。”
“好的,谢谢。”司运晟随手扔了一块碎银给店小二,随即叫上正在自闭中的赤常,出门骑上马便向东北方向去了。
——
山间的路不好走,司运晟便将马拴在山下,带着赤常徒步上山。
一路上赤常都没再说话,若是往常他绝不会那么安静,不过刚刚司运晟的那一眼还让他心有余悸。
他自知自己一介粗人,说话做事常常不过脑子,容易犯糊涂混,于是自家主公说什么他也便做什么。
这山路对于长期练武的两人来说并不艰难,没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半山腰。
远远望去,一处竹屋就在山林间缀着。
想必就是那了。
司运晟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
他们走近竹屋。
从外面往里看去,篱墙内种满了矮矮的幼竹,只有一小块地被开辟成了农田,整齐的田垄上冒着一株株青嫩的菜芽。
竹屋的门紧闭,让人判断不出主人到底在不在家。
司运晟缓步上前,在破旧的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同时低头拱手正对着木门,高声道:“在下殷州司璟明,闻陵川先生大名,特来拜见。”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林间虫鸣鸟叫。
司运晟没在意,又重复高声说了三遍。
仍是一片安静。
他身后的赤常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主公,这陵川先生此时恐怕不在,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吧。”
司运晟没理会,继续诚诚恳恳道:“在下殷州司璟明,闻陵川先生大名,特来拜见。”
“司……璟明?”
在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尾音微微上挑,温柔得像情人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