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茧
“一切小心!”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侧门,仅开了一小扇,其余的地方已经被闻讯而来的风水师贴上了符咒。
商场里电源已经被切断了,贺烈走在前方,两人谁都没有出声。
两人走进后突然响起细微的吱呀声,楼月西转过头发现来处的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楼月西试着推了一下,门没动,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发现门内的插销并没有锁。
“进域了。”他低声道。
“把灯关了。”贺烈提醒他。
贺烈在他前方两米处,然而商场里的光线极弱,只能看到黑影,楼月西闻言暗灭手机,放进了裤兜。
他向前走时踢到了门槛,差点摔倒。
“跟着我。”
黑影走近,握住了他的手臂。
商场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落地时极轻的脚步声。
扶梯失去电力已经停止运行,他们踩着一步一步爬上去,楼月西看不太清,左手手指碰到了扶手,有些黏。
他搓了搓指尖,像是丝状物。
在二人踏上二楼的一瞬间,灯亮了。
二三楼都是展厅,布置得有些迂回,头顶的灯是斜着照的,只照亮灯下的一小块。
广播里发出一阵哔啵的电流声后,开始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虫鸣和蛙叫。
此起彼伏,若不是身在商场,他们都以为来到了农村乡下。
展厅的入口介绍了本次展示的内容。
“你看。”楼月西在展示牌前停下脚步。
耿学民,州海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第十六届金像奖得主,第七届世界摄影大赛荣获特等奖,代表作《雨蛙》、《稻田》……
贺烈的目光落在雨蛙和稻田上,整个广场现在都是蛙声和虫鸣,而明天的摄影展又恰好会展示这些,说是巧合都没人信。
突然,贺烈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动静。
吧嗒吧嗒。
极富节奏,又带着黏腻的质感。
贺烈将楼月西拉在身后。
不到一分钟,一个墨绿色的轮廓从黑暗中吐露出来。
它大约有两人高,每次起落都快要接近天花板。
双眼大而凸出,黑洞洞的,分布在扁平的头部两侧,肚皮鼓胀,背部有深浅不一的绿色花纹。
竟然是一只巨型青蛙!
紧接着,商场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现场变得更为嘈杂,伴随着昆虫振翅、跳跃带来的窸窣声。
贺烈向下一看,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商场此刻挤满了青蛙、蜘蛛、蚱蜢、飞蛾,它们都数倍于原来的体型,又蹦又飞。
密密麻麻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原本该是天敌的,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它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就是上到二楼。
像这只青蛙一样,参观摄影展!
“别动。”贺烈说得很轻。
他在接到任务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鬼会在闹市且夜色未深时展开鬼域。
这年头,怨气冲天、道行深厚的厉鬼已经很少了,鬼也不是傻子,城市人多眼杂,这样做它很有可能仇怨还未解开就被了解。
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这次的鬼不是人,而是动物。
“我不精幻术。”贺烈捏了个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若是出了破绽,我俩就只能在这和它们耗了。”
然而青蛙和昆虫还在不断涌现,有大有小,已经到了不能落脚的地步,就连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吊着些不明物体。
若杀出去,损阴德不说,还不知道得杀到什么时候。
而且幸存者也经不住这样耗着。
楼月西脸色很难看。不为别的,方才有一只蜘蛛贴着他的脸爬了进去。
小的就够恶心了,它细长的腿、不住夹动的嘴放大百十倍后更是恶心到让楼月西汗毛倒竖,恨不得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痛苦开始涌动,楼月西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指尖用力,几乎嵌入皮肉。
因为贺烈捏的障眼法,路过的虫子大多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开头体型最为硕大的那只青蛙用黑洞洞的眼看了他们片刻。
“我们进去。”贺烈道,楼月西却没有动。
他们现在贴着玻璃站在角落里还好,若是走动起来,必然和青蛙昆虫挤作一堆。
贺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展厅是必须进去的。
贺烈必须去确认里面还有没有幸存者。
“抱歉。”楼月西干呕一声后艰难地对贺烈勾起嘴角,“走吧。”
也是,贺烈一个山里长大的大老爷们都觉得这些东西恶心,他一个小少爷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贺烈很自然地遗忘了以前是怎么嫌楼月西事儿多的。
昆虫在耳边振翅的声音令人大脑颤抖,一只飞蛾从头顶飞过,楼月西往身旁一躲。
贺烈将自己的t恤脱了下来扔在楼月西头上,打横抱起了他:“忍一下。”
他腿部用力,躬身一跃,踩在栏杆上几下跳了进去。
好在蚱蜢也不少,贺烈自嘲地叹口气,众虫们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异动而注意到他们。
看来他幻术精进不少。
尽管在商场外已经看到了五具尸体,但眼前的景象却依然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或坐或立,“站”在展台前。
用“钉”或是“粘”可能更符合他们现在的状态。
他们的动作极其夸张,已经超越了人体的极限。
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单腿站立,双手高举向头后仰去,脊背挺直,胳膊却与身体形成了90度的夹角,手中握着一把绿色的油纸伞,她的嘴大张,神情维持在惊恐痛呼的那一刻。
一个壮汉保持着下腰的动作,四肢着地,且并在一起,呈现出一个o型。但贺烈看到他的腰部弯折的弧度诡异,脊椎应该已经从那里完全断裂。
他们的周围爬满了昆虫与青蛙,它们离得极近,却刻意保持着些微的间距。
蜘蛛翕动着嘴夹,蚱蜢晃动着触须,若是将眼前的场景画作动画片,一定是一个热闹的聚会。
同类的昆虫互相触碰着触须,从一处爬到另一处。青蛙发出呱呱的声音,时高时低,好似交流附和。
一个念头同时浮现在楼月西和贺烈的脑海。
——它们在看展览。
从一群昆虫身上看到过于拟人的情态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但事实就是如此。
“先找人。”贺烈低下头对楼月西说,“你可以吗?”
方才进来之前,工作人员已经给他们说了商场里可能还有二十几个群众,展厅内已经见到五个遇难者了,他们的任务是尽快将幸存者带出去。
楼月西已经取下了贺烈的衣服,他缓过劲儿来了,捏了捏贺烈的手:“我没事。”
两人挤到前面,节肢类动物的细长的腿上往往还有坚硬的绒毛,放大后刮在衣服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令人恶心。
但是贺烈无暇关注这些,他注意到每一具尸体的造型都有由来。
在尸体身后的展牌上展示着一系列的照片。
握着绿伞的女人身后,正是获奖的《雨蛙》。
照片中的青蛙两只前爪抱着一片小树叶,双眼圆鼓鼓黑溜溜的,正蹲在枝干上躲雨。它看起来憨态可掬,抱着树叶躲雨的模样仿佛像是童话故事中才有的画面。
然而仔细看,才知道故事并不是这么美好。
青蛙的双腿呈现出粉红色,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血迹。
“它的腿被胶水固定了。”楼月西凑近贺烈的耳边道,为了不引起周围昆虫的注意,他吐气很轻。
贺烈点头。
下一具尸体是被吊在半空的,他头朝下,双臂伸直,拉着数倍于自己体型的重物。
他的参照照片是一群吊在树干上拉扯着果实的蚂蚁。蚂蚁的前肢被拉得很长,它们也是被人为粘在树干上的。
“是动物的报复。”贺烈道,他看到周围的昆虫兴趣盎然地向下一个展览品前涌动,“在这场展示中,人和动物异位了。”
“但是死去的人中好像没有和摄影展相关的工作人员。”
这五具尸体中没有穿着工作服的人,他们大多穿着自己的私服,有些人穿着随意,脚上还趿拉着拖鞋,显然是吃完饭来商场散步消食的。
谁也想不到,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出行,竟然会让他们丢掉性命。
“贺队,它们是无差别攻击,没有特定的报复对象。”楼月西神色凝重。
“因为摄影师也是随意挑选的昆虫。”贺烈道,这是昆虫对人类这个群体的报复。
商场中剩下的人……凶多吉少了。
“走。”贺烈见楼月西停在尸体前面,催促道。
“这些人……我先为他们镇魂。”
只见他手指在他们眼前一拂,死不瞑目之人就阖上了双眼。
一缕缕黑气钻入楼月西身体中。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贺烈没想到楼月西还会这一手,有些诧异。据他所知,青山道没有镇魂这一说,他们本来就剑走偏锋,招式有些诡谲,和正统的修行门派有不少差异。
楼月西解释道:“鬼域大阴,他们在这里遭遇无妄之灾,只怕化鬼。我暂时吸走他们的戾气,只要此域破,他们的仇怨了结,就无大碍。”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拇指大的硬壳虫从女人的眼睛里爬出来,转瞬之间跳到楼月西的食指上。
“尸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