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是日夜晚，连秦在睡梦中惊醒，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似乎见到了母亲，但下一刻，母亲就在她眼前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一大片黑暗。
连秦坐起身子撑着头喘息，心想或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她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梦见母亲了，却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脑海中总是会出现母亲的身影，她忽然想起在苍溪村时，梦妖梦境中出现的似曾相识的一幕。
对了，那是在她小时候发生的事。
母亲将她带回连家，托连家照顾，之后便独身离去。虽然她没有说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但年幼的连秦似乎感觉到什么，不肯接受要与母亲分别，于是任性地躲了起来。
母亲找到她时，她偷偷哭了一场，但一见到母亲，她就忘记了难受，扑进母亲的怀中，母亲身上的气息令她感到安心。
连秦有些忘了最终她是如何告别母亲，她只记得母亲对她说，她必须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这件事结束以后，便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连秦走去窗边，银色月光洒在窗前，像是铺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似梦似幻，她的思绪飘去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暗影落在她眼前，连秦回过神来，发现月光之下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穿白衣，犹如月宫仙子降临，清冷却又吸引她的目光。
连秦张了张嘴，那人忽然转过身望向她，目光交接，连秦低喃道：“闻道修士……”她没有看错。
连秦出门来到莫闻道面前，没想到她这么快回到莫知谷，不过不知为何一人站在院中，而且给人一种无边孤寂的感觉。
“闻道修士，晚上好。”连秦轻声道。
莫闻道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湖面，望着连秦时，如水一般浸润过她的身躯，但她并不觉得冰冷，反而感觉舒适，是一种异样的感知。
“连秦，你做了什么梦？”她的声音像是暗夜里微微荡漾的水波，又带上了一片空灵。
连秦愣了愣，道：“修士怎么知道我做了梦？”
莫闻道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仿佛能够读懂人心，不需问为什么，她就是知晓。
连秦将视线挪开，有些感怀道：“我梦见了母亲。”
“你想她了？”
“……”连秦沉默了许久，才道，“嗯。我好想她。她明明答应过我要陪着我，可是她食言了……”
连秦没有听见莫闻道的声音，即便是三元境界的修士，也无法解答她的问题吧。她或许并不需要答案，她只是想说出来，让自己好受一些。不知为何，面对莫闻道，她反而没了拘谨，愿意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好似简简单单的陈述，没有任何压力。
连秦感觉到肩膀拂上一只手，然后她听到莫闻道的声音。
“连秦，我带你去个地方。”
连秦抬眼望向莫闻道时，她已经放下手往前走去，似乎知道不需要连秦回应，她也会跟上。
二人离开院子，谷内静悄悄的，只有溪水流动，风穿灌木，夜莺偶尔啼鸣的声音，带给人一种心灵上的自在感觉。
她们走到屋舍之后，莫闻道在山崖间停下脚步，她抬起手，手掌中运起灵力，紧接着只见山壁前出现一条小道，似乎通向哪里。
连秦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此处是一个隐蔽的结界，若不是莫闻道开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里的异样。原来莫知谷中不仅仅是她白日时见到的模样，不知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秘密结界。
“跟我来。”莫闻道收回手，道。
连秦点了点头，跟上莫闻道的步伐，她心中虽有疑惑，却丝毫没有怀疑，对她的信任感连自己也有些出乎意料。
两人走了没多久，进入山坳之间，眼前出现一个宽大的洞穴，洞穴上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月光能够通过口子落下，在洞内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光柱。她们竟是进入到山体之内，连秦满心好奇，环顾四周，除了天然形成的奇特景象之外，倒是看不出其他异样。
连秦转而看向莫闻道，她已经走入洞内，站在山洞中央，那道光柱恰好打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发出淡淡的辉光。接着连秦就看到地面上出现一个白色法阵，法阵的光逐渐映射至洞内石壁，石壁上隐约浮现出各种印记。待法阵消失之后，这些印记仍然清晰可见，像是刻印在石壁之上一样。
连秦看得傻眼，直至莫闻道喊她过去，她才反应过来，踏入洞穴之内。
“闻道修士，这是……”
莫闻道转过身面向她，道：“这里位于知之坳中，此处乃由我师傅开辟的万象洞，表面上是普通山洞，但石壁之内，乃师傅毕生所学心血集成。”
连秦张着嘴巴不知该如何开口，好一会才磕磕绊绊道：“闻道修士的师傅……这、这么重要的地方，我……”
“你不必惊慌，洞内设置了万象结界，除莫知谷一脉，无人能解。师傅故去后，此处由我接管。”莫闻道停下，伸手一挥，石壁上的印记不断扭转起来，“带你来此，乃我私心。”
连秦一下子接收到许多信息，一时半刻脑海中有些繁乱，能是莫闻道修士的师傅，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洞内之物又该是多么地珍贵，简直非她想象。
莫闻道见她微微出神，又道：“师傅年少志成，却受重创，隐入谷内，方有此间莫知谷。修炼之道无所不精，可惜……”
连秦听得入神，仅仅只是莫闻道短短几句，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高人修士的存在已经超越她的所知。
“可惜什么？”
莫闻道微微摇头，她看着连秦，神色变得稍许严肃，道：“你可听闻万妖妖窟。”
连秦一愣，道：“不曾听闻。这妖窟是什么？”
莫闻道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连秦察觉到她的一瞬失神，而后又听到她说，“据记载，妖窟始现于百年前，曾经给神洲大陆上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因此浩劫，各地妖物频出，形成了人妖对立，影响至今。”
连秦的震撼无以言表，据她过去浅薄的学识认知，只知晓人妖百年对立，却不知因何原因，本以为乃族类原因，此时才知竟还有这般源头。
莫闻道继续道来：“妖窟的现世，震惊各界，当时师傅年少轻狂，不过双十年纪已达三元，于是只身闯入妖窟之中。”
“后来呢？”连秦听得眼睛发亮。
“然而师傅小觑了妖窟的存在，那时进入妖窟的修士均是大陆高手，其中无一人生还，仅师傅在生死攸关的一瞬感知危险，凭借自身的本领奄奄一息逃出，几近死亡。”莫闻道缓缓说来，“本是一身孤傲鼎立山巅，一朝败于妖窟之下。自那以后，师傅沉寂许久，最终决心隐世参道，该号知无涯。在莫知谷的几十年时间里，师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精进，甚至超乎了修士所能达到的三元境界……”
说到这，莫闻道呼了口气。连秦更是屏息不敢出声，生怕漏听掉什么。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岁月之中，那是埋藏了许久的过往，那是她不得不仰望的世界。
莫闻道接下来的话却是急转了个弯：“妖窟第二次出现，是在十年前。”
连秦一愣，一时前后无法想接，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莫闻道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这便是我将你带来的原因。”莫闻道伸出手，只见石壁上白光闪烁，她的手里出现一纸信件。她将信件展开，递给了连秦。
连秦疑惑不解地接过，信件上的内容是比较日常的书信往来，前面部分都是一些寒暄问好以及来信之人的情况，直到后面的“妖窟”二字吸引了连秦的眼球。
连秦看了一眼莫闻道，她示意继续看下去，连秦看见信件上写着“听闻妖窟消息，自当义不容辞，我意已决，不去不归”，她的眉头深深皱起，似乎看见了提笔写下这封信件之人的果决背影，而后她低眸看向了落款处，一瞬间浑身呆滞，久久没有动静。
莫闻道只是静静等着，连秦的身体几乎已经僵硬，她这才一顿一顿地抬头望向莫闻道，她张开嘴，好一会干涸的喉咙里才发出声音：“从禾……”
莫闻道点了点头，道：“这封信的确是出自从禾之手。”
“你、你知道她是我的母亲？”连秦有些呆滞不敢置信。
莫问道轻声道：“你的名字，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从禾本姓为连，秦中有禾。”
“她……”连秦咬着唇，“所以她是去了妖窟……”
“嗯。”莫闻道的声音也哑了一些，“她牺牲在了出现于热活林的妖窟中。她没有要抛下你，心中一直记挂着你，你是她最爱的人，她很遗憾没能回去，没能见证你的成长。”
莫闻道手掌翻转，只见一道几近透明的彩光落到连秦耳边，那是从禾最后的留言。
“挚爱吾女，恨未如归。唯愿安康，自如生长。”
连秦已经捂住嘴哭出声来，小声的啜泣逐渐变成痛哭流涕，她的母亲，她心心念念的母亲，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次感知到她。连秦哭了一会，她这一日已经发泄了许多，手上紧紧攥着一纸信件，另一只手擦干了眼泪。
“闻道修士，谢谢你。”
连秦抬起眼睛，原本迷茫不清的眼睛里闪烁着一道光，那是坚定的光，是她不同于以往的信念。她忽然感觉到脑海中浮现的那些纷杂念头变得乖顺起来，那些不敢直面的复杂思绪变得通畅，如同打通了浑身经脉一般，她感觉到体内灵力翻涌，从未有过的畅快感觉蔓延至四肢五骸，头脑也从未有过如此清明之时。
即将十七岁的连秦正式突破二元境界，她将开启全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