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深夜，长公主府。
刘昊文独自一人来到了长公主府，他并未走正门，而是从一旁的高墙之上一跃而过，径直的来到了正门。
今天距离太子殿下选亲已经过去了三天了。而之所以刘昊文会来此只是因为在两天前‘鸩’组织中负责高家一家安全的死士在高府中拦截下了一封书信。
而那封书信则是长公主刘慧邀请高虑远前来府中一聚的邀请信。
当然了，不管是书信还是礼物都没能送到高策的手上。
刘慧独自一人坐在正堂之中，她望着挂在了墙上整整二十七年的那幅画卷，手指在不经意间划过了画卷之上男子的脸庞，似乎回想起了那日他的粗暴，想起了他口口声声喊着别人的名字，想起了那日他的无情，以及最后离去时的不屑一顾。
其实说实在的，刘慧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
他是上官城，他喜欢那个女子，即便那个女子不管是才华、家世、姿容都不如自己，自己也是输了。
所以，她当年自私了一次，她在上官城的茶中下了一副药。
所以，她伟岸了一次，她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所以，她在京城无数次帮助了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图谋的乃是自家山河。
其实她也深知那个男人不会因为那个儿子而回心转意，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对刘家，对整个天下不再抱有野心。所以，她没有在那日刘昊文选太子妃那日帮助上官诗。她没有派遣其他的高手去刺杀高虑远。
无他，只因为自己姓刘。自己是这座天下的长公主。
她痛苦，她痛苦自己的姓氏。她痛苦自己当年遇到了他，而又无法得到他。
刘昊文来到了正堂之中，他看着自己姑姑望着那幅画卷，神色之中尽是心痛。
“太子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刘慧语气冰冷，丝毫没有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温情脉脉。
刘昊文躬身道：“侄子来看望姑姑，难不成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刘慧收起眉眼中的相思，她灿然一笑。
“你是太子殿下，不管是从庙堂上来说，还是从皇族尊卑来讲你都不应该来此地看我。既然来了，那便是有事，既然有事，还请殿下明说。”
如此疏远的言辞并未让刘昊文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姑母就是姑母，莫说我是太子殿下，哪怕我以后成为了皇帝，可姑母依旧是姑母。”
刘慧收敛笑意，她看着没有起身的刘昊文，似乎想起了这个臭小子小时候的那副书呆子模样。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都已经开始用言语来威胁和劝解自己了。
“太子殿下是来问罪的？”
刘慧若无其事的坐在主位上，丝毫没有面见太子殿下而有的那种紧张感。
刘昊文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沉默不语。
刘慧感叹了一声，她笑容有些苦涩。
“说真的，一晃眼这么久过去了，我都快要忘记你们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你与虑远两个小家伙在我这偷读禁书，结果被高争与陛下一同捉到，好一顿毒打。”想到这的时候刘慧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缅怀之意，她继续说道：“可一转眼，首辅大人已经权势滔天，当年那个被打的鼻涕眼泪横流的两个小家伙也相继长大，一个成了太子殿下，一个成了名满天下的虑远先生。”
刘昊文打断了刘慧的缅怀，开口问道：“那为何姑母还要如此行事？”
刘慧不再缅怀，而是一脸平静的望着刘昊文。
“虑远，虑远先生，高虑远。你当真以为他一个高虑远的分量足以让一位藩王一位军候和一位长公主惦记？你当真以为我们是为了杀他而杀他吗？”
刘昊文已然不再躬身，他昂首挺胸道：“身为太子，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可姑母。你当真就如此无私吗？”
刘慧眉眼轻垂，她有些感伤的说道：“人嘛，总会有些期盼。可人也总要有底线。”她惨然一笑问道：“小文子，你知道一个人的期盼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会如何吗？”
刘昊文沉默。
刘慧似乎是疲乏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堂，走入了内院。
世间有文八万字，唯有情字最难写。
人间并无万全策，此生孤思不可得。
“在下，江南王府仕子上官城，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如此美艳动人，想必将来也定能嫁给一位如意郎君。”
“殿下为何要去寻人麻烦？难不成公主殿下就不觉得羞愧吗？”
“既然你想要，那我便给你！”
“。”
当年的一幕幕无限重复在了刘慧的脑海之中，那个人的身影也从模糊渐渐的转为真实。
思君多载不得君，不舍忘，不能忘。
望君此生无愁思，望君喜，望君欢。
衣衫如旧人如新，慧思君，晦思君。
此生不敢谈相见，君莫来，君莫来。
刘昊文已经离开了长公主府，而在长公主府的内院之中，高策一个人端坐在一处凉亭之中。一边饮茶，一边看着夜色下的长公主府。时不时还发出一声感叹。
有钱真好！头几天在宫里应该找刘昊文要些辛苦费的。
很快，高策便看到了带着五位侍女一同来此的长公主刘慧。高策并未起身，而是视若无睹的喝着热茶，时不时的在双手之间哈气取暖。
“让虑远先生久等了。”
刘慧落座在高策的身边，高策这才转过头直视这位长公主殿下。
“如此深夜造访，是下官失礼在先。”
刘慧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高策现如今的容貌。剑眉配上了桃花眸，分明不相配的相貌却出了奇的合乎规矩。虽说其容貌上比不得他的弟弟，但是却依旧算得上是英俊潇洒。
高策故作羞赧，他缓缓开口道：“长公主殿下这是要看我几时啊？”
刘慧先是一愣，没想到这位虑远先生竟然会调侃自己，只是转瞬之间便恢复神情，笑着说道：“方才我与太子的话你都听到了？”
高策抬起手，扣了扣自己的耳朵，笑道：“虽说我现在只是一个“见雾境”的武夫，可毕竟还是曾到过山巅境的。境界虽说跌的不能再跌了，可很多东西我还是保留了。”
高策做完这个动作，又极为轻松的问道：“之前听到了长公主所说的那句期盼与底线，不知长公主可否为我这个既是晚辈又是臣子的小子讲解一番啊？”
刘慧抿起嘴唇，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可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措辞都无法表达那番矛盾，便摇了摇头。
高策轻叹一声，转过头望向天空，惆怅道：“这世上最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无非就是得不到和忘不掉，长公主如此痴情于一位绝情人，想必甚是煎熬啊！”
刘慧嘴唇轻轻张开，随后似乎放弃了一般再度闭上。
“闲话不多说，既然之前长公主有意找我相谈一些事情，想必是想要将我留在这里，不如直说，也好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高策这番话说出口之后刘慧很明显的神色欣慰。她也轻松了些许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一共有几方势力刺杀过你了，你也会好奇除了我和苏受以外还有谁会对你痛下杀手吧。”
高策嗤笑一声，若无其事的说道：“皇帝陛下，还有就是我家娘子的师门。”
刘慧眯起眼十分诧异。
高策大大方方的说道：“这没什么好猜的不是吗？江南水师所派出的人不管是修为还是其杀力都不足以让我陷入危险之中，这便是长公主您的底线。可在我昏迷之时曾有好几位‘山中境’的高手对我下过手，而山中境高手出手之后吕老前辈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这就说明那些人是陛下派来的。”
高策沉吟一番，接着说道：“当然了，陛下本就不想让我死在京城，而是想要我爹能够带着我、蒙蒙和萱儿离开京城，至于为何如此，我暂时还猜不出来。”
“最后，苏受那边的人手就很明显了，每次我遇险他都会前往我家名为探望实则试探。毕竟嘛，一个昏迷了整整一年的活死人他自认为还是有机会的。只是他不知道我家娘子的身手，甚是可惜，更是可笑。”
“至于我家娘子的师门，想必是原本的他们与老南疆候苏震有过约定，那就是在某个岁数，某个时候要将我家娘子带走，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家娘子竟然下嫁于我。”
说完话高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刘慧则是一脸赞赏的神色。
“那既然虑远先生知道之前我不想要你死的如此轻松，可现如今不一样了，你就不怕我今夜让你名正言顺的死在我这长公主府？”
高策笑容依旧，说道：“我方才说了。来都来了，就算是死在这也要死个明白。”
刘慧轻笑一声说道：“你如此聪慧，又有什么事情是你猜不到的？”
高策收敛起笑意，神情开始凝重了起来。
“苏受为何会性情大变，为何对我父亲，对我高家如此敌意？”
这下子换成刘慧有些诧异了，她端起一杯还飘着热气的茶，开口道：“怎么？小武子没告诉你？”
高策愣了一下，刘慧接着说道：“江南最为有名的便是水师，可这也不能说全是水师，一定会有骑兵和步卒的存在。而南疆常年战乱，本地征兵一事本就极为艰难，可为了保证边关无碍便会向江南借兵，而江南也乐得于此，毕竟除去镇守边关可以获得些许的蝇头小利之外还能确保江南步卒的战力。只是这项国策被小武子在去年的时候便取消了。”
“而给苏震收尸，且送回京城的，便是江南步卒。”
高策瞳孔瞬间收缩起来。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何苏受会性情大变，为何他要将自己的妹妹送到南疆。什么狗屁送到南疆，分明是要送到江南！
高策双手死死的摁住凉亭一侧的把手上，竟是将实木把手生生的摁出了一个巴掌印。
“这下明白了？”刘慧笑意玩味，高策则是狠狠的深呼吸了一番，这才平息心中的怒意。
“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都是上官城安排的吧。故意让苏震陷入绝境，故意让苏震送死，从而在京城之中再度多出一条死忠的臂膀！”
刘慧不做回答，而是说了另外的一句话。
“明白了，死也无憾了吧！”
高策神情冰冷的望向了刘慧，说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话音刚落，一位身子曼妙的女子自天上飘摇而下，一把抓住了高策的肩头便是向着外面突围而去。
刘慧轻笑一声，双手抬起打了一个响指。
只见一位青衫中年人默然出现在了高策夫妇二人的面前，还未等苏沐有所行动，那人手中的长剑便已经顶在了高策的喉咙之上。
“说真的，若是你前天拿到了那封信就来了的话。”刘慧站起身，缓步来到了距离高策夫妇二人三丈左右的位置。继续说道：“那你必死！可既然你竟是主动来此，那我便不杀你！”
高策额头留下丝丝冷汗，即便是山巅境的感知能力方才自己都没有对此人有任何的察觉。难不成这也是一位山巅境的高手？
那人面无表情，长相也极为普通，只是手中长剑竟是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蓝白色剑气。
刘慧用着略带威胁的语气说道：“他不是山巅境，只不过是比较扎实的山中境而已，当然了，若是你家娘子全力施为未必不能杀了他，只不过一旦动手，你们就真的只能是亡命天涯了。”
高策渐渐冷静了下来，既然他没动手，那就说明那位长公主还有话要与自己说。
“说吧，长公主还有何事要告知于我？”
刘慧轻拍了一番手，中年人便退回阴影之中消散不见。
“没什么，只是想与你做一笔买卖，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做。大不了就是以后和你家娘子一同亡命天涯而已！”
高策望着一旁神色坚毅的苏沐，还是服了软。
“长公主既然要与我这个晚辈做生意，晚辈岂有不尊崇的理由？是要晚辈在某些时候保住晦思君的一条性命？”
刘慧双眼泛起丝丝寒意，这下子她是真的想要杀了高策了。
“没错。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高策这下算是宽了心，他转过头神情自若的说道：“之前只是猜测，要怪就怪他和上官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刘慧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等到以后，我所谋划的事情东窗事发我还能自保，可那傻孩子却还有着一个梦，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高策将自家娘子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轻轻捏了捏，已让其放宽心。
刘慧接着说道：“我要你在未来不管处于如何境地，都要保他不死。”
高策十分诧异。
“若是我死了，那他的性命不是更有保障吗？”
刘慧仿佛看傻子一般的对着高策说道：“杀了你，让昊文从此失去一条臂膀，从而让江南的野心更为膨胀，使得你父亲无法再对朝中有那般的公正之心。乃是我的期望。”
“可我的底线，便是这大周山河！”
如果期盼触碰到了底线，当如何？
不如何，期盼不如不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