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大周王朝国子监。
依旧是那紫竹林，依旧是那间小院，依旧是那个老人。只是这一次并不是高策高虑远于此地陪伴，而是换成了首辅大人高争。
“过段时间，国子监的先生评选一事学生从吏部剥离出来了。先生您觉得，这件事交给谁去办更稳妥些？”
高争跪坐在地上，面前的食盘之中盛放着香气喷喷的一碗米饭。
老人满脸通红，很明显是不胜酒力，马上就要昏昏睡去了。当老人听到高争所言之后满脸不屑。
“你说说你，闲的没事把这闲事要来作甚？国子监就算是风气再不好，就算是结党一事再严重可总归只是先生和学生。你这么一闹，这国子监不乱套才怪！”
老人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三分，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之所以如此行事无非就是让高策高虑远来进行此事，让他知难而退，或者说是迎难而上。
高争端起盘中的米饭，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嗅了嗅，嘴角拉扯出一丝笑意。
“先生，您这么大岁数了，再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可不好。”
老人的脸不知是羞红还是醉红，先是结结巴巴了一番，到最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夫乐意！啥时候轮到你小子教训我了！”
眼珠子瞪溜圆！首辅大人闭口不言，将米饭下埋着的几块晶莹剔透的肥肉夹出，放到了自己先生的碗中。
“我明白，这事情本来你拍板就行了，之所以前来寻我是为了我的感受。”
老人略有惆怅，趴在书案上，将自己学生送来的肥肉推了推。
“先生就是先生，学生始终都是学生。”
首辅大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自己先生给自己的饭。
想当初，南疆叛乱。为了凑齐守卫江北诸地所需的银钱物资，先皇陛下并没有选择增加江北各地的税收，而是降低了朝中官员的俸禄，以及国子监仕子每日生活所需的银钱。
也就是那时候，原本身体就十分孱弱的首辅大人因为每日食不果腹最终晕倒在了学堂之上。
而当高争晕倒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在自己先生的屋内，床边摆着一个碗，碗里有满满登登的一碗饭以及三片肥的流油的肥肉。
而当时的公孙先生，也就是当时两鬓微霜的老人对刚刚苏醒的年轻首辅说：“国子监其实并没有那般的拮据，虽说不能像以前那般大鱼大肉了，可让你们饿肚子倒也不至于。”
于是，在首辅大人离开国子监之前都是在自己先生的屋内吃饭。每一次都是有着三片肥肉入口。
而后来，朝中动荡，南疆叛军全面占领了江南诸地。而朝中原本可用的帅才，将才则是在之前的抵御过程中死伤殆尽。
于是，朝廷开始启用那些个从未踏入朝廷和战场的读书人。而国子监儒院祭酒高争，便在此列。
临走之际，公孙先生双手握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白米饭上还有着三片晶莹剔透的肥肉。
先生学生并未多说什么，高争也只是吃过了饭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国子监，拿上自己的包裹独自一人来到了江北大营。
一晃，就是一年半。
南疆叛乱在高争的毒计之下成功平息，而高争也得了一个“毒士”的名号。
叛乱平息，可要是让天下恢复至之前的光景仍旧需要年月。
高争回到了京城，与当时还是逍遥王的刘彦一同治理天下，一同将这座天下往好的方向去推。
可高争身体依旧不好，偶尔的时候依旧会因为饥寒交迫晕倒。
而这一次的晕倒醒来身边依旧是一碗白饭，三片肥肉。而自己的先生则是从一脸担忧变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可能是天老爷觉得高争不该因为一些小毛病而死在京城之中。他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就如同这世道一般。
直到那一天的清晨，天还未大亮，高争拿着时过半年才发下来的俸禄来到了杀猪巷，想着买下一块猪肉做些肉食与自己先生一同食用。
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高争笑着，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子，走到了杀猪巷，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位两鬓微霜的读书人，他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块还有着些许热气的肥猪肉。
而在读书人对面的那个屠户，则是一脸不屑的吐了读书人一口口水！
高争没有出现，他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笑容依旧的读书人，看着那读书人用油纸将那块肥肉包起，满怀欣喜的走出了巷子，去往了高争所暂居的府邸。
高争之后也曾问过先生，为何会跪下！
而那时的公孙先生则是一脸的疑惑，当得知了自己学生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笑笑。
“我们读书人跪的，乃是‘天、地、君、亲、师’那个屠户用一块肥肉就救了我和学生的命，那便是你我的再生父母，既是再生父母，跪他一跪，又有何妨啊？”
首辅大人的思虑回过神。此时的先生早已经是趴在书案上鼾声如雷。
首辅大人端着碗跪着走上前，夹起一块肥肉放入嘴中，随后又是猛地扒饭些许。
肥肉就是肥肉，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香气，只剩下了腻人而已。
可首辅大人却始终面带着微笑，吃着肉，扒着饭。一如当年自己苏醒，先生坐在一旁一样！
只是，先生已经睡去了。
京城桃杏巷。
高策独自一人蒙面来此。倒不是他觉得来这里有伤他“虑远先生”的名号，而是此地的规矩就是如此。大周法例，官员不许狎妓。而为了让朝中官员们能享受到与在家不一样的乐趣，这个巷子最早的一伙人便有了如此的规矩。
高策在七天前便捡到了那块玉牌，玉牌上书三个大字。
“清饮楼！”
高虑远再怎么做读书人也会知道京城之中最为有名的几处勾栏之所。这个“清饮楼”便是其一，曾经的逍遥王刘昊霖在此地硬生生住下了三天三夜，以至于后来被皇帝陛下活生生的给打的半个多月没起来床。
而“清饮楼”因此出名。
原本高策还在犹豫，要不要前去一探。可犹豫归犹豫，在这天的下午高策却在自己家中碰到了一位自己相熟的，更是太子殿下身边亲信的一位死士。死士将一封信送与高策，这才让高策不再犹豫下去。
“今夜来楼中一坐。”
送信的是谁自然也就不必多想了。
来到了桃杏巷，高策一路逛过去，最终在巷尾看到了明晃晃的一坐四层高楼，而门上赫然上书了三个字。
“清饮楼。”
高策走入其中，一位长相还算是清秀的老鸨子立马迎了上来。
“哎呦~！我看这位公子双目澄澈，想必是第一次光临桃杏巷？是来我们这听曲的？”
高策故作四处张望，眼神也故作淫秽起来。
老鸨子脸色一变，高策也用余光注意到了老鸨子的面色变化，于是停住目光悄然开口道：“找人！”
老鸨子并未因为高策的行为而失礼，反而是主动问道：“那，公子是要找什么姑娘呢？”
若是一般的青楼，这种话的意思无非就是问高策，是要找清倌啊！还是要找那些个娼妇！可在这里却不一样，高策玲珑心窍自然是听懂了老鸨子口中的意思。
“我来找一位南疆的姑娘，我与她七日前曾约好了在此相见！”
老鸨子捂嘴娇笑，一把拍在高策的肩头笑声如铃。
“原来是找她啊！那公子想必就是？嗯哼~！”
好一个“嗯哼~！”硬生生的给高策喊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反应。
高策刚要准备以一些个自己所理解的“黑话”继续与老鸨子聊下去，可老鸨子却主动叫来了一位面目清秀的侍女。
“菊花，带着这位公子去四楼，告诉那位‘姑娘’贵客到了！”
侍女冲着高策试了一个万福，招呼了一声便带着高策往楼上走去。
高策跟在侍女的身后，心中不免一阵腹诽。且不说菊花在自己之前的那个世界代表着什么，单单说这个名字就有够俗气的了。总不会还有什么荷花，兰花什么的吧？
一路上楼，每一层都会有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站在楼梯口的位置迎客。当高策知道了她们的名字之后，嘴角也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荷花姐姐！”
“菊花妹妹。”
“兰花妹妹。”
“菊花姐姐！”
嗯，自己当真是料事如神。
很快，高策跟随着菊花来到了四楼，四楼这里与其余的三层都是不同的。
第一层不必多说，乃是迎客之地，第二层是喝酒听曲的地方，第三层是吟诗作对的好去处。至于这第四层，素日里从来不会有客人上来，也不会让任何的客人来到此处。
无他，这里原本是逍遥王刘昊霖就寝的地方。
高策在菊花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紧紧关闭的门前，到了地方，菊花便施礼退下了。
高策与菊花点头示意之后便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去，这要是万一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会不会长鸡眼！可左听右听都没能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这让高策十分的诧异。
虽说高虑远也没听过什么太子爷去青楼勾栏这些地方，可毕竟是个男人，总不能自己是个“假太监”这太子爷也是一般吧？
思来想去，高策还是一把推开了门，只是这一推开便不由得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屋内的两人！
刘昊文神情凝重，一只手紧紧的摁在桌子上，似乎在掩盖着什么东西。
刘昊武则是双手合十，眯起眼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大哥！
高策一瞬间便将整个四楼化作了一片汪洋，一道道水流成柱的矗立在自己身后！
只见那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番，刘昊文率先动了，一个蹦跳上了桌子，随即那只摁着桌子的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高声喝道：“长三！”
刘昊武如遭雷击，他倒退两步，可脸上却浮现起一丝冷笑！双手瞬间摊开！
“哼~！大五！”
见到兄弟二人如此，高策默默的关上了房门，顺带着将房门别上，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起了一把干果花生。
“你们俩是不是有病？啊？”
一边骂一边拿着那些个干果零食砸这兄弟二人。刘昊文一脸贱笑的躲闪着，刘昊武则是直接拉起了一段床帷将自己护住。
“他妈推个牌九你们俩在这华山论剑呢？”
刘昊文有些疑惑。
“华山论剑？”
高策也顾不得这些遗漏，他一路追着刘昊文就是一阵飞踢！
打过闹过了，三人各自落座。
高策依旧没好气，太子殿下自然是能多怂就多怂，反正都是被这个混蛋从小揍到大了。面子这东西在高虑远这边从来就没有什么用。
至于刘昊武，应该是习惯了，甚至现在还有些怀念。
一转眼，已经七年没能在京城看到这对好朋友如此的打闹了。
高策先起了话头，问了一下刘昊武当年老南疆候的事情。
刘昊武一一作答，且说的经过与高策记忆之中的过程相差不多，只是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按照大周法例，凡是有侯爵镇守的地界不会有藩王。
刘昊武也一一解释了过去。
虽说自己常年被称为南疆王，可实际的品阶并非是藩王，甚至连州王都不是只是三品郡王而已。
高策恍然。
随后三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南境现如今处境的事情。
对于现在的南疆来说不可谓不严峻。先是之前的几场大战虽说皆是胜出，可都是惨胜，实力与底蕴已经是远远不如之前的那段时间。
而江南这边因为与南蜀之间有着一座瞿塘峡作为双方天险，这么多年以来也从未有过什么战事发生。所以现在以南北两地夹击从而对江南有所限制的策略已经不是那般的好用了。
说着说着，刘昊文开始惆怅了起来。
上官诗已经到了京城，距离下一次太子选妃也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高策自然是知道自己至交好友到底在惆怅什么，他毫不在意的与刘昊武聊着关于边关治理的一些事务，以求自己能尽快的开始布局以及对于未来的把控。
虽说自己有着高虑远五世的全部记忆以及经验，可有些事情自己未曾看到自然是无法实际掌握。
刘昊文干咳了几声，高策和刘昊武十分默契的充耳不闻。
刘昊文苦着脸，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弟弟和自己的至交好友。
高策还是没绷住。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等下你让人把上官诗的一些个资料给我，我想想办法！”
刘昊文喜出望外。
高策则是一脸不情愿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到底是哪个狗日的研究的在青楼里安排谍报机构？”
刘昊文兄弟二人嘴角抽搐。
要是说刘昊霖是狗日的，那自己这兄弟俩。
高策顿觉失言。
刘昊文也实属无奈，若是让他人知道了今日自己出入过青楼勾栏，那以后的日子可当真是不得消停了。最起码要在御花园挂上个把个月。
刘昊武则是满脸哀愁，若是让某位白发女子得知了自己一回到京城就进了青楼，回去之后又不知该如何哄骗人家了。
三人心中可谓是异口同声。
“刘昊霖你个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