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两个人往苏修远的书房走去。
方才的噩梦让苏雾心有余悸,她跟在赵长宴身边,抬起眼梢悄悄望向他的脖颈。
他今日穿着月白色锦袍,领口绣着银竹,交叠的衣领上,脖颈干净修长。
尚还没有梦中深紫而狰狞的勒痕。
可是他早晚会有。
苏雾垂下眼梢,不忍心再看他。
“精神怎么有些不济,”赵长宴侧首望着她,抬起手自然地覆在她的额头上,“方才你睡着也未盖被子,难道着凉了?”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苏雾摇了摇头:“殿下,我没事。”
她的额头确实不热,赵长宴放下心来,顺手拉起她的手:“以后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嗯。”苏雾乖巧应道。
书房就在前面了,苏雾这一路心绪烦乱,并未来得及告诉他谢淮安在苏府。
赵长宴望见站在月门下的士兵,他们穿着黑衣重甲,黝黑的铁甲上隐约可见烈火图腾。
他的双眸眯了眯。
这是赤炎军。
漆黑的瞳仁浮上久违的戾气,他望着书房的门口。
那里也传来响动,隐约听见苏修远的声音传出来:“……我就不留你了,你路上慢些……”
书房的门打开,霜色的门帘下,谢淮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就在这一瞬间,苏雾似乎听见,赵长宴喉间发出一声轻笑。
“微臣见过殿下,见过王妃。”谢淮安随即便认出了赵长宴,他不卑不吭地弯下腰,朝他们行礼。
赵长宴一笑:“谢大都督,快请起。”
他语气温和,仿佛刚才那声轻笑,只是苏雾的错觉。
“竟不知谢大都督在此,此次岭南被成功招抚,谢都督可谓功不可没。”
“殿下谬赞,微臣只是尽本分之事。”
赵长宴弯了弯唇角:“有你辅佐皇上,真乃国之幸事。”
他话音一落,谢淮安并没什么反应,苏雾的指尖却颤了颤。
她心想:赵长宴懵懂无知,这话必然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但其实,正巧戳到了谢淮安的隐秘。
她是知道剧情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谢淮安平和而稳重的外表下,藏着多大的野心。
谢淮安可不单单是《掠情》的男二号,他还是书里最大的反派。
将来,他会和男主争斗得极其惨烈,不仅要抢男主的女人,还要抢男主的天下。
苏雾深知未来的走向,想拉拉赵长宴的手,让他少说点话,忽然又想到,赵长宴不过是个炮灰……
罢了罢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左右活不过十章的人,得罪了谢淮安又如何。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一瞬,苏雾在心里已经算计完了一段小九九。更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一瞬,赵长宴的前世记忆晦暗滔天,他掩了下去,面上一派温和,光风霁月。
谢淮安未再开口寒暄,他敛眸道:“殿下来此,微臣就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谢都督慢走。”
赵长宴淡笑道。
谢淮安便离开了。
两排黑衣铁甲的士兵跟随着他走远,因着赵长宴在这里,苏修远并未相送,笑得十分和气:“殿下来了,快进去坐。”
他引着苏雾和赵长宴,往前厅走去。
谢淮安出了尚书府,上马之前,回头望了一眼。
“大人,可有不妥?”那个之前对着苏雾拔刀、长得十分英气的士兵上前问道。
他是谢淮安的侍卫,名飞翎。
“无事,走吧。”谢淮安沉吟片刻,打马离开了府前。
傍晚的秋风凛冽,他于风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是他过于谨慎了,何况明王还有那样一位母亲。按照他对上面那人的了解,不久之后,他就该动明王府了。
前厅里,下人给苏雾和赵长宴斟上茶。
赵长宴虽无甚官职,但是皇室中人,地位尊崇,苏修远招待得十分慎重。
赵长宴微笑着呷了一口茶水,问道:“岳父,不知谢大都督来此有何事?”
“回殿下,他啊,”苏修远一笑,“他刚从岭南回来,我跟他向来交好,便邀他来府中做客。”
苏雾听闻,不由插嘴道:“父亲,您和谢都督年岁相差如此多,关系怎会这样好?”
“为父没那么老,不过比他年长八岁而已,”苏修远无奈给自己正名,“我十年前就认识他了,他可是那一年的探花郎,那时先帝……”
苏修远提到先帝,大概是顾忌到赵长宴在这里,话头微微一转:“那时给他的官职并不高,恰好分在我部下,一来二去,我们就相熟了。”
苏雾十分惊讶:“从前,谢淮……谢都督是文官吗?”
“是啊。”
“那为何又成了武将?”
苏修远神色一滞,随即飞快掩下,笑眯眯道:“他大概发现自己喜欢那些刀刀剑剑吧。”
苏雾若有所思,这是书中未曾提及的事情。
赵长宴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盏,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但他仍旧淡淡笑着,温柔如昔,似只是在听他们父女两个闲聊。
……
陪着苏修远寒暄一阵,天快要黑了。
苏雾和赵长宴上了回府的马车,到明王府的时候,昏黄色的月亮已经挂在树梢。
王府里静悄悄的,赵长宴将她送回房间,好似有什么事情,又出去了。
苏雾劳累一天,加之遇上谢淮安,身上格外乏累,也没撑到赵长宴回来,就睡了过去。
“殿下一夜没回来吗?”
第二日一大早,看着依旧空荡荡的床铺,苏雾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回王妃,殿下半夜回来了,见您睡得实,便没喊醒您,只是今儿也起得早,天还没亮就出去了。”
难怪她没看见他,也不知道整日在忙些什么。
苏雾起身下了榻,先晃了晃脚踝。
许是昨日温氏给的药起了效,也可能是因为这多日的调理休养,她的脚终于好利索了。
苏雾心情大好,笑意盈盈地开始梳洗。
今日是赵长宴的生辰宴,她得好好收拾,等下府里会有很多人来。
果然没过多久,府里便热闹起来。
络绎不绝的宾客登门,有不少带着女眷的,苏雾这个明王妃,自然要前去招待。只是她到底是个穿来的外来者,今天来的宾客,她大部分都不认识。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赵娉婷无意间为她解了围:“嫂嫂的脚伤才刚好,不易这样忙碌,您快歇着去,这里交给娉婷就行了。”
苏雾不由松了口气:“辛苦娉婷了。”
赵娉婷羞涩地笑了笑,便起身忙碌起来。
苏雾得了空,在自己的位置坐好,也不走动了,因为有赵娉婷帮着操持,她顿时轻松许多,只要和身边几位夫人寒暄便可。
宴厅热闹了好一会儿,临近开席的时候,沈氏才姗姗来迟。
她的脸色很不好,即便敷着厚厚的粉,也掩不住眼底的青黑色。面对一众夫人们的寒暄,她也只是敷衍地弯弯嘴角,眼底甚至有些麻木。
苏雾微不可察地打量她一眼,叹了口气。
书里作者虽没详写,但男主抄了明王府,不仅仅是因为对女主生了占有之心,还和这沈氏有些关系。
看沈氏如今的样子,定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看来,王府被抄的日子,果真不远了。
宴厅里还热热闹闹的,明王府尚在繁华之中,想着日后的萧条,苏雾难得生了几分悲春伤秋的感思,她给自己斟满一盏酒,仰头便要喝下。
“你不能喝酒。”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压在她的手腕上,赵长宴挨着她坐了下来。
苏雾捏着酒盏,有些不满:“为什么,我酒量很好的……”
“你酒量不好。”赵长宴温柔地将她的酒盏拿下来,正在这时,宾客们见到赵长宴落座了,纷纷起身上前道贺。
苏雾只好将嘴边的反驳咽了下去。
她哪里酒量不好了,搁在现代,她可是能连喝五罐啤酒的人,这赵长宴又不了解她……
她越想越气闷,不由扭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
人群的视线大多都凝在赵长宴这边,苏雾偏过头,不小心看向了沈氏的方向。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男人正举着酒盏,在和她说话。
离得很远,苏雾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沈氏的反应却极其强烈,她那双麻木的双眼,在男子话音落下的片刻间,猛然迸发出了亮光……
接着,沈氏四下打量一番,见没人注意,匆匆离了席。
那青色锦袍的男人,也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苏雾也想跟上去,然而刚要起身,赵长宴忽然往她的手心塞了一盏甜浆:“元元,喝这个吧。”
他这一打断,苏雾再抬起头,沈氏和那男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她疑惑地蹙眉,总觉得赵长宴方才是故意打断她的,她歪过头,暗暗地盯他一眼。
赵长宴还在寒暄,宾客们恭维着,他漂亮的眉眼含着笑,即便话很少,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怎么看,都十分从容。
难道自己想多了?
苏雾捧起手中的甜浆,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带着微微的奶味,还挺好喝。
她满意地喝着,顿时将方才的怀疑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