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曲
暮雨潇潇,所见一片阴沉,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黑色的风景,黑色的物,黑色的人,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压抑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道修长的身形正在鬼域中缓缓前行,向着十重楼的方向走去,风吹下摆涟涟,衬的他身形十分的漂亮。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面色白暂,眉宇间带着□□分的邪气,一双眼睛灵动又神气。此刻若有人走上前去与他搭话,八成便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他眼中所见,那就是“人畜无害”,更准确点,前面再加上四个字“鬼马精灵”。
不过,但凡遇见这个人,他大抵是没有希望再去仔细研究这两个词的真正含义了。
此刻的刑书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因为那种熟悉而令人讨厌的感觉又来了,当他越是靠近十重楼,这种感觉便更加旺盛和明显。
“排斥”和“阻拦”这是这栋黑楼传递给他的最直观的感受,和对他这位访客数次以来一成不变的态度,刑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公平!不公平!”
“凭什么?凡六界生灵有能力者皆可上,人人都可以进去,可偏偏到了他这儿如此的不留情情面”
他还未走到楼底下,身体便被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瞬间冲刷到了百米之外,再试,依然如故。就连他生气打出去的魔力与修为都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如同一个愤怒的拳头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再使力,都不管用,刑书又一次被被狠狠的弹了出去。
“连都进不了,还谈什么战上去?”
“十重楼”咬牙切齿的声音,发白的骨节握得咔咔作响,“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能上去,就我不行?人、魔、妖、鬼、神,你不是从不挑身份的吗?既如此,为何不做到彻底的公平?”
“你是怕我能力太强,你压制不住,才故意如此的对待我吗?”
“我可是刑书,堂堂魔界魔尊未来的六界之主”
此番对待,无异于奇耻大辱。刑书震怒,烈焰剑祭出,尽身平修为与魔力于一处,向十重楼斩去。
意料中的结果,刑书不愤,当下又接连不断的斩出了千百剑,十重楼古朴肃静,毫无动静。
世界一片黑暗,接受不了的,便被活活闷死了,想活的,伸长脖子拼了命的喘气,一下又一下,十分的使劲,生怕一个小心,自己便也倒了。人们努力的活的,虽苟延残喘,仍不放弃希望,只为心中的那一道光。
他们相信,风雨过后是彩虹,阳光总有一天会到来的,虽然这个黑夜实在是太长了些,长到几乎让人绝望。
大概是从两年前起,世界便是这个样子了。刚开始还没感觉,渐渐的,黑夜不断的加长,白昼缩短,人们惶恐,仿佛那缩短的是自己的寿命。
他们躺在床上惊恐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祈盼着黑沉沉的夜快点过去,梦已经连续做了三四个,都是噩梦。夜太长,实在睡不着了,天刚微蒙蒙亮,稍有一点晓光,人们便疯了一般爬起来,冲到集市,展开自己的营生,去看一看那仅有的一点阳光,去赚一点生活费,没办法,人总是要活的。
来之不易的白昼每日间只有短短的四五个时辰,四五个时辰之后,世界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黑夜伴随着孤寂,所有人鸦雀无声,这就是魔族统治下的世界。
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希望渐渐变得渺茫。
魔界一方独大,高高占据有利地势,疆土不断扩大。魔界强盛,前所未有的繁荣,这都要归功于他们有史以来实力最强的传奇魔尊——刑书,年轻有为,实力强悍,让人望而生畏。
他似乎天生属于黑暗。
大约二十年前,魔界还是魔尊刑杀统治下的世界。魔后多年未孕,一直想要一子,无奈终不能得其愿,于是她一改先前乖张狠戾的性子,学了凡间人们求子最常用的法子,虽不求神拜佛,却也吃斋用素,一心向善,广集阴德,指望着能早一日达成心中所愿。
此法在魔界为人所不齿,认为她有失魔族德行,行神佛之事,相当是对仇人下跪,因此整个魔界从上到下,都对此大不满意,甚至有人因此怀疑其夫君刑杀统治魔界别有居心,将来是否有一天也要带领着他们向神佛下跪?
刑杀是个相对仁慈的魔尊,名为杀,却名不副其实,反有书生之气,这于魔界传统向来不合。他对妻子这一举动,虽不赞同,却也私下留了其一命。此事引起公愤,但碍于刑杀的身份,多数人敢怒而不敢言。然而,多数人毕竟不是多数,时过日久,但以其胞弟刑灭为首,逐渐成了其最大的反对一派。
刑杀天赋法力远远高于刑灭,因此,并未将其放在眼中。直到有刑灭开始日日在家中称病,病渐重,直至危,刑杀终于得以光临其舍,自信天下无敌手,不想一朝落网中,被刑灭早就安排好的众多潜伏高手合力斩杀,从此江山易位,刑灭称尊。
刑灭称尊后,灭其兄全家,日渐将其全部党羽全部连根拔起,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手段惨烈,血流成河。
一日,天空下起血雨,众魔都认为此是祥瑞之咒,意味着魔界将有不世奇才出生,宫中毫无动静,宫外一破烂小院,却有一婴孩降生了。自小条件艰苦,从他懂事起,母亲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回荡,告诉他“你叫刑书,你才是真正的魔尊,将来,你要夺回你所失去的一切”
“刑”是魔界皇室之姓。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当年是如何在宫中逃避杀戮存活下来的。
刑书自小随着母亲半是乞讨,半是将就着长大,长到六七岁,宫中传来消息,说有前朝判臣之子流落市井,到处都在发布追杀令,危机重重,矛头直指他与母亲。对此,年幼的刑书显得有些慌乱,在这当口,凭着本身敏锐的直觉,那一日刑书没有回家,他头也不回的疯狂向外逃去。
借的人流,凭着自己天生的高智商和自带的敏锐机灵,刑书成功逃到宫城外,得以避开魔爪,沦落于一山野中。渴了他就喝冷水,饥了自己学着打猎,采摘野果,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硬是凭着顽强的毅力在山野中活了下来,饱受外界的摧残与折磨,心也因此而一天天变的更冷了。
自他出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热心的孩子。一方面源于母亲的严格管理,一方面源于他本身自带的天性,少言寡语,鲜少说话。偶尔碰见别人问他的名字,他也从来不说。一身破烂衣衫,满身的污垢,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凶狠,如此做,只为自保。
因此,时间久了,再没人愿意接近他,皆避如瘟神。向来提起皇室人们便是自动将其与高贵扯上边,而眼前这个孩子则丝毫与这两个扯不上任何关系,甚至是截然相反,因此,再没人怀疑他的身份。时间久了,见得多了,别人都当他是个一个不会说话的疯子、傻子,不待理他,因此他才得以山野中捡了一条命。
这一藏就是数年,昔日的孩子已渐渐长大,母亲的话语时时遥想在他的耳畔,对于自己的职责,他从未忘记过。
那一日,并不是太难,刑书混入了市井中,早就听闻母亲被抓,数年来一直未杀,只为把他吊出来,他知道,母亲不恨自己离开,他明白,母亲内心想要的愿望。
忍辱负重,那一日,他拼命的逃过重重阻拦和障碍,趁着夜黑风高,趁着雷声大作、惨无人道的天气,刑书终于得以跪倒在死刑牢外与母亲告别,他要离开这儿,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力量,为母报仇,为自己,为所有冤死的人报仇,夺回原来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此次一走,又是一番天地。
七年后,深夜,宫城。
刑灭奢靡,纵欲无度,那一日,他正在寝宫与众女饮酒嬉戏,忽觉窗外略过一个黑影,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当回事,寝宫附近高手如云,便真有刺客,量他也成不了事。
不想,就在他发愣的那一瞬间,再一低头,只听怀中女子啊的大叫一声,脖子上猛的喷血,手上的琼浆立马成了血酒,这让他如何饮的下去?再反应过来,身旁女子无一例外,接连倒下,刑灭一把抛开怀中尸体,抽剑应道:“是谁?来人哪,暗卫在哪里?”
四周无人答他,可是门外他明明还能看到侍卫的影子,为何不应他?刑灭恼了,仗着胆子,他挺剑护在胸前,一步步向外走去,结果侍卫仍在,对着他的背影,刑灭骂道:“叫你半天不动,你是死了吗?”
放音刚落,那侍卫身子晃了两下,咚的一声倒下,果然死了。
对此,刑灭大吃一惊,这可是在他的宫城,宫里宫外到处都布满结界,从未有过异动,这是怎么回事?他接连走过去一连推了好多个侍卫,他们无一不是立即倒地身亡,而且,都是在他出手推的前一刻才身死,是谁有这么快的动作,抢在自己前面?
一个士兵临死前,双目绝望的盯着他的身后,刑灭骤然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谁?是谁?快出来?刑灭发了疯的跑前跑后,最后冲到大门口,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跑不出去,拦住自己的正是皇城的结界,而并非他人。他朝着四周叫喊,无人答应。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刑灭吼道“是谁?快点出来,休要装神弄鬼,我便是魔尊,万魔的首领,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这时身后有一人轻笑道:“是吗?大言不惭,那你倒是出去啊?连个自己布的结界都破不了哈哈哈哈”
笑声满天飞,刑灭追着笑声饶了好大一圈,这才在一处屋檐上看到了一张青春洋溢的脸,面目清秀,摇头晃脑,笑的单纯的像个孩子,目光邪恶的随时在杀人,杀戮与无辜,同时集中在了这一个人身上,他的面目与旧人相似,刑烈惊恐道:“谁?你究竟是谁?”
清爽的笑声又一阵阵传来,刑书道:“叔叔,数年不见,你好啊!”
传奇魔尊,自然就有传奇之处,刑书上位不到两年,便将整个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条,一改先前的奢靡□□之风、好杀好战之传统,界内统一和谐,界外则好杀好战更胜,冷酷无情。
两年前,刑书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宝物,带领魔族,尤其是一队精兵修炼之士入了一处宝地,名曰守灵山。此地灵力旺盛,浑然天成,清洁无一物,魔族在此修炼,事半功倍,法力修为成倍增长,魔军由此实力大增,随魔尊到处南征北战,扩大疆土,享福了他魔界,害惨了世间生灵。
如此种种,对于刑书个人来说似乎并没太大的难度,他的魔力似是天生,源源不尽,做这些事并没有花费他太大力气。因此,刑书眼高于顶,日常看他,随时都是一副散漫游离的状态,只有遇见那个人,和他相关的事,他才会两眼直放精光。
他想要的,是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