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冬天都快结束了，那个人还没找到。
日子渐渐暖和起来，这冬天似乎要悄然无声的告别，一日林羽与她在院中喝茶，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外面有位公子要找汤夫人。
“找我？”汤沐觉得有些奇怪，她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除了陪林羽偶尔去凉王宫，就是在林府待着，怎么会有位公子来找她。
林羽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便问道：“问清来历了吗？”
“说是旧识。”
“那要不先请进来吧。”汤沐同林羽说：“见了就知道了，要是不认识的人，再请出去便好了。”
“好。那去请那位公子进来吧。”
一身白衣，一把折扇，脸上还是映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眼间仍是那个冷冷清清又骄傲的样子。
“清语…”汤沐缓缓的站起身，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然后伸出手，像过去那样，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的说道：“我来晚了。”
这几个月的担忧、不安、委屈和自责都涌上了汤沐的心头，她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跟清语说着对不起。他笑着将她拥入怀里，然后说：“怎么又哭了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声音变得软的下来，像是哄幼童般轻轻的说道：“别哭了，没事了，哭花脸就不好看了，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
“是…吗…”她听了清语这话，抽噎着笑着，清语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不禁也笑出了声，真是个傻丫头。汤沐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清语看着福安也要抹眼泪的样子笑着说：“福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过叙旧的话一会再说，不能将凉国的林大人这样晾在一边不是。”
“离国顾清语见过林大人，这些日子汤沐和福安承蒙大人照顾。”
林羽只是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汤沐，那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她乖巧的站在那个人身后，时不时的闪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那个人，眼睛里有惊讶，有崇拜，有欢喜，她等的人，终于回来了，林羽知道，她就要离开了。
“小事，不足挂齿。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林大人说笑，我们在楚国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仓促，没来急的跟林大人打招呼。”与刚刚同汤沐说话的语气不同，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明明脸上还是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没了刚刚的那股暖意。
汤沐是不同的。
对他是，对这位公子也是。
“没想到公子还记得。”只是宴席上的那一面，这位公子已经记住了他这个人。
“林大人气宇不凡，顾某很难不记得。”清语遂即转了话题说道：“听说林大人近来白玉生意做得不错…”
林羽听到这话明白了大半，他今日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吗…汤沐连忙拉着清语的衣袖，着急的说道：“清语，林羽帮了我们很多，还救过我的命。他是个很好的人。”她说林羽对她很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不愁吃不愁穿，然后还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说道：“你看，是不是我都变胖了。”
“嗯，我知道。”他戳着她的脸玩笑着说：“似乎是胖了些。”看她又气又恼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他心里就觉得无限的欢喜。他跟林羽说道：“我只是想说…无论林大人一开始决定照顾汤沐是出于何种目的，离国将是大人未来绝不会背叛的盟友。”
“公子…您真是…折煞林某了。”
清语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身边这个小丫头同林羽说道：“是她值得。”
汤沐也没明白清语是什么意思，但似乎不追究林羽了。清语接着跟林羽说道：“顾某还有一事要与林大人说。”
“什么事？”
“我要带汤沐走。”
“什么时候？”
“今日。我们要回离国去。”
“这么急？”
“嗯。”清语看汤沐一脸欣喜的样子，就知道这小丫头绝不明白林羽的心思。他不想让她走，是舍不得，可是他也说不出口，因为挽留不得。
“林羽，这下我就不会再给你闯祸了，你心里是不是高兴得很。”公子回来了，这小丫头变得比之前更俏皮可爱了些，说话都带着些孩子气。“福安！快！我们去收行李去！”边说边拉着福安去小屋了收拾东西去了。
“让林大人见笑了。”
“也是习惯了。”他习惯了，习惯她没大没小的样子，习惯她直呼自己的名字，习惯她看见自己就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样子。
“还劳烦林大人写一纸休书，放汤沐自由。也放了大人您。”
“公子的话我是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林羽只是苦涩一笑，他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向顾清语跑去，青衣素衫，一身少年郎的打扮，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一个人。
“收拾好了？”清语柔声的问她。
“嗯，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她转身笑着看林羽，然后像是玩笑般抱住了他说：“林羽，钱袋子要跑了，也不知道楚王会不会跟你计较，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如若你来离国，一定要来找我。”
“好。”
她的气息还残留在这个小院，她的房间里，静静地摆放着他曾送她的所有东西，那支银钗她留下了，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不曾闯入他的生活。
明明是一场玩笑般的开始，倒是自己先动了心。
要说再见了吗？
不得不说再见了啊。
三日后，一纸休书昭告天下，林羽和汤沐再无关系。
那时福安已经驾着马车带着汤姑娘和公子离开凉国，去往离国的路上了。
“清语，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林玉晚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还喂我吃了丧失内力和变哑的药。但是…我醒来，这就够了。只要在外面转过几圈，朱雀会告诉离陌我的位置的。”
“啊！那之前赏梅宴上我见到的那个背影很像你的公子…”
“是我。其实我也只是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但没想到…”清语又想起她跪在雪地里的那一幕，轻轻说道：“你受委屈了。”
“嗯？没受什么委屈，只要你好好的。一切就都值得。”汤沐这几日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那块黑色玉坠，递给清语，“喏，现在还你。”
清语接过那玉坠，挂在自己脖子上，他如今醒了，这天下也是该变一变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同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确定一件事。
“我们现在要经过楚国、魏国再走水路才能到离国。”
“嗯，我知道。”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回离国吗？”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在清语心里很久了，她放得下那过去吗？放得下那个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吗？
“我说过，要跟你回去的。”他又让她想起了那个不该想起的人，他们之间相隔的哪只是没有彼此的十年，还有背叛、欺骗以及无数条人命。可是她也曾，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了他一个人。
“我只是希望，你是因为想跟我回去而回去，不是为了逃避而跟我回去。”
“清语…我…”她犹豫了，这半刻的犹豫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清语的心上，原来还是忘不掉的啊，他不禁苦笑说道：“罢了，距离到楚国应该还有几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清语佯装乏了的样子，倚在马车上，他闭着眼睛，脑海里仍是她刚刚片刻犹豫的样子，顾清语啊顾清语，你想要的，总是太多了。
他生气了。这是汤沐的第一感觉，而随之而来的是问不出口的为什么。因为楚彦吗？也应该生气吧，她想起他在楚王宫看着暗卫一个个倒下时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悔恨和绝望，他不该带他们来的，不该带他们来赴死的。想来清语应该是恨楚彦的，他杀了他的将士，现如今还要去掠夺他的家乡，是啊，为什么会不恨呢？
可他还是给她一个选择，让她想明白了再告诉他答案。
他总是这样，永远给她最柔软的一面，让她跟随着自己的心做决定，至于关于未来的未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扛。要她说，她是讨厌极了清语这一点，让她总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总是让她成为那个一直被他保护的人，那个不知道如何去回应他的人，总是让她，变成一个坏人。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那个话题。
“快到楚国边境了。”福安看最近两位主子似乎都各有心事，这快到楚国了，不知道两位主子和好没。清语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知道了。”
福安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嗯…他这马车下一步不能真驾进楚国吧？他们刚从那死里逃生，如今也不能自投罗网啊。没等他问，清语说道：“去墨城。我们在那落脚，再去魏国。”
墨城是楚国边境的一座小城池，那里地势特殊，是个难攻易守的地方。那里的城主，是清语的人。这就是他曾投下的那颗石子，如今确实给了他们一线生机。靠他们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在楚彦的眼皮底下，越过边境去往魏国。
当然，他们在离开凉国时，清语也与林羽做了个交易，与其说是交易，倒不如说他在强人所难。林羽与楚彦之间的交易，他也明白了大概，所以林羽的商队穿过楚国边境是绝不会被查的，他打算混入商队之中，佯装成生意人，从墨城出发，越过楚国，去往魏国。
商队已经在墨城等候，那里的城主也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等他们到了，随时可以出发。
而对于清语来说，他在等一个答案。
他们到达墨城时已接近傍晚，依照他之前的吩咐，一切从简，所以到了墨城他们就被安排在了城郊的一处宅邸里，那里人烟稀少但环境算是幽静，他与福安说，明日出发。
所以他等到了吗？
这几日汤沐缄口不提那个话题，到了墨城也只是跟着他们走，等听到清语吩咐下去，说到明日出发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她不会回去的，只是她不知道怎样开口去与清语谈这个话题。自从清语醒来，再出现在她面前，一切不真实的让人觉得恍惚，而楚彦…对与她来说，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再去回忆的过去，只要想起那个人，她就想起清语中箭倒在她面前的样子。
但那个人给了她很多，很多，没有办法轻易忘掉的回忆。
清语看她别扭的样子也不禁叹了口气，是他败了。
“汤沐。”
“嗯？”汤沐心里虽知道是逃不过的，但仍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前几日问你的事…”
“嗯？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装傻，汤沐你现在只能装傻了。
清语摆了摆手，福安很知趣的带着所有人下去，他说道：“不用装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没装啊…我真的不记得了嘛…”
清语看她低着头，委屈巴巴的样子，心又软了，他说：“我想起我们曾在汨罗江上一同赏月的情景，我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这世上的月亮与我来说，都是一个样。因为我不曾有所眷恋，更无人愿与惦念。可今日我再同你看这一轮残月，心里却甚是欢喜，因为与我站在这里的人，是你。”
他在说什么啊…不是想问我要不要回楚国吗？怎么说的净是些叫人脸红的话。
“那个人，你等了十年，盼了十年，想了十年。我以为我可以坦坦荡荡的，将你送到你心心念念的人身边。可是当我真的那么做了的时候，我却后悔了。我将你交给他的时候，我为你盖上盖头的时候，我送你上花轿的时候，我的心空落落的，仿佛这人间，又只剩下了我一人。”清语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他的声音仿佛如流水一般，潺潺流过她的心间，他在说什么？他的表情，似乎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我总是告诫我自己，要给你你想要的自由。要懂得放手，要明白分寸，要尊重你的选择。
所以前几日我问你，你是否真的愿意同我回去。可是我也怕了。”他慢慢走近汤沐，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说道：“我怕你告诉我你不愿意。那个时候，我是否能如想象般坦荡的给你自由。”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辗转难眠了几日，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但若你真的做出选择…我也愿意送你离开。”
“清语…”
“如若可以，我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他有些欲言又止，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该说的都说了，遵从着你自己的心去决定就好了。”
清语说完便转身离开，他并不想听见那个让他觉得寂寞的答案，就让明天来得再慢一些，就让此刻变得更长一些，或许是梦，但愿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