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泷见龙（一）
夕阳从摇下一半的车窗撒入, 等待信号灯时佐藤监督回头看了眼坐在后排的三个少年。和上次一样，这三个一米八的少年又挤在了后排，此时三人都在补眠状态, 坐在中间的将千夏两个肩头都搭着同伴的脑袋, 让人看了都为他担忧, 等他们睡醒他的肩膀多少会决定酸痛吧？
……要么他去换一辆suv吧，小轿车实在是委屈孩子了。因为五条家的一句话, 他被从大阪调到了东京，从此专门负责跟着将千夏他们。虽然离开了自己工作多年的大阪县, 但是东京这边的工资更高，将千夏他们现在的任务都是一级起跳, 而且稳定每月都能接到特级任务，作为他们的专职辅助监督，佐藤能拿到的绩效金比在大阪的时候更高, 想换辆车还是没问题的。
他现在开的小轿车是协会提供的, 牌照还是大阪那边, 等这次任务结束他就去买一辆自己的车。在日本这个车辆普及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九的国家, 一辆suv并不会花多少钱, 他之前一直没有买车也是因为协会提供车辆, 不用自己花钱上保险, 也不用管保养问题，再加上辅助监督很忙，他没有机会开自己的车去做什么, 所以房子都买了但却一直没有购车。
信号灯跳转至绿色，载着他们的黑色小车再次行驶起来。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位于东京北面的栃木县鬼怒川, 这条河川发源于栃木日光市的鬼怒沼。河川自北向南流过日本关东平原, 自古鬼怒川便频发洪水灾害, 因为洪水声势浩大，如同传闻中凶狠暴怒的恶鬼一样，鬼怒川便得了这么个大气磅礴的名字。
近期“窗”观测到鬼怒川流域出现了很高的咒力反应，但因为和咒灵同时出现的还有混乱的磁场反应，以至于不能准确的观测咒灵等级。只好根据之前观测到的最高等级为底线上报，躲藏在鬼怒川的咒灵暂定为一级咒灵，但不排除实为特级咒灵的可能。
不确定具体等级的任务往往充满风险，许多一级咒术师都拒绝了这项任务，就连一些有能力做特级任务的咒术师都拒绝了，最后只能交给不能拒绝任务，而且还有能力执行特级任务的学生。没错，不管是东京校还是京都校，都只有将千夏他们有能力扛起这份重担。
车辆驶入鬼怒川地界，入目可以看到许多废弃了的大型酒店，这些酒店装修奢华大气，是泡沫经济下虚假繁华的产物，经济崩塌后这些酒店备受打击，最后宣布破产倒闭，一个接着一个关闭了大门。它们大多左右相邻，在鬼怒川边的峭壁上组成了一片钢筋支撑、混凝土浇筑的空洞丛林。本是以赏景为卖点的温泉酒店反而变成了改变自然景物的一部分，人类走后植物侵入室内，青苔、爬藤，甚至原本就养在室内作为装饰的绿萝都奋力贴着玻璃找到了能够伸出的窗缝以获取阳光雨露，反而营造出了一种世界末日中城市废墟的颓靡美感。
这是一种时空交错感，宏伟的建筑破败总会令人升起惋惜之情，人类依靠智慧建起高楼大厦，看着它们破败零落的样子会令人想象这些庞然大物刚建成时是多美的美丽壮观。而当衰败的建筑上出现绿色植物的身影，又会令人对这抹绿意由衷喜爱。悲与喜的交织正是有些人们喜爱末日废墟风格的原因，他们看到的不止是毁灭，还是新生。
鬼怒川边留下了大片废墟，但也不是只有废墟，一些得到了资金援助的酒店还留存在此，比如咒术协会给将千夏他们这次任务定的这间酒店。鬼怒川只是游客量少了，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这里的温泉还在，景色也还在，甚至因为废墟的神秘感而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前来旅游打卡。
现在还是黄昏时间，将千夏他们会在酒店休息一会，等到夜色降临时咒灵才会出现。他们办理入住的时候发现酒店并没有做疏散处理。
将千夏皱眉看向佐藤监督问道：“这里不疏散人群吗？”
说到这个问题，佐藤监督也很无奈，“‘窗’观测到的时候，这附近的酒店已经把咒灵的夜间巡游当做了鬼怒川的特色旅游项目，都放出了“夜间鬼神祭典”的名头作为宣传，现在又是难得的旺季，他们哪里舍得劝退这些旅客，更别说还有很早之前就做好了预定的那些。”
夏油杰惊奇地问道：“现在都是夏天了，温泉酒店竟然是夏天旺季吗？”
夏天人心燥热，哪里还会有耐心泡温泉啊？一般不都是深秋才是旺季吗？
“因为夏天的鬼怒川的溪流峡谷绿意葱茏，是一年中景色最佳的时候，河水上涨，蜿蜒曲折的溪流峡谷正适合漂流。而且夏日还会有祭典……不是咒灵夜间弄出来的那个，现在又是龙王峰的时节短每周都有五六次神轿烟火活动，怎么都不可能全部清除的。”说到这里佐藤才是真的有些无话可说，日本人喜欢祭典是真的，即使不是人办的祭典也能兴致勃勃地来围观。他们这次定的酒店就在二楼和三楼有全景落地窗和露台，能供旅客欣赏“夜间鬼神祭典”盛景，要不是咒术协会有钱，他们还抢不到这间酒店的房间，到最后好不容易才订到了一间家庭房套房。
五条悟随手打开柜台边的冰柜，里面有供客人免费取用的冰棒，“千夏要什么味的？协会没和这些酒店的负责人说咒灵可能是特级，届时说不定会出现人员伤亡吗？”
将千夏看了眼冰柜中的冰棒颜色，随口道：“芒果吧。”
夏油杰也从冰柜了随手拿了两支冰棒，并将其中一支递给了佐藤监督。
佐藤监督接过冰棒沉默了片刻，最终几乎是叹息地说道：“……在评估清场会造成的损失后，协会放弃了和酒店们交流。毕竟咒灵可能只是一级，交由你们处理说不定都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解决。”
“省钱是吧，切。”
如果最后咒灵是一级，那就只用给一级的报酬，而且一级咒灵在他们手下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如果是特级，那夏油杰也可以将其拉进钢心的领域中解决，严格来说是用不着全部清场这些旅客的。不止咒术协会舍不得钱清场，就连官方也舍不得，鬼怒川的旅游业萧条很久了，日光市的观光协会怎么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两方达成共识，除了钱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这场“夜间鬼神祭典”已经持续两天，今天将会是第三天，至今为止还没有普通人受到伤害的报告出现。
这只咒灵似乎完全没有攻击人类的意思，很离奇。但谁都不敢肯定它是真的无害，还是在等待什么，他们能拖，却没人敢给咒灵做担保，保证它永远不会伤人。
如果一个景点出了人命，那也会影响当地的旅游业，所以将千夏他们接到的任务实际上是观察咒灵情况，待到咒灵出现异动的时候再行祓除。
这无疑是一次豪赌，一侧是鬼怒川旅游业的希望，另一侧则是旅客们的性命，不管哪一边被击中都是惨痛的。
将千夏咬下一口冰棒，在佐藤下意识捂住嘴觉得牙龈冷的敬佩注视中咀嚼完了碎冰，随后问道：“在某些人的眼中，金钱和人命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啊。不，或许金钱更重要些。”
不管是在鬼怒川待命观察的命令，还是咒灵有异动后就要立即祓除的命令，都不过是为了保证旅游业的收益罢了。观察咒灵动向是为了维持“夜间鬼神祭典”吸引更多的旅客拉起一波鬼怒川久违的旅游盛况，等到异动后立即祓除也只是为了不让咒灵闹出血案，影响鬼怒川今后的生意。
将千夏明白，协会答应这不靠谱的要求是为了少出钱，而日光市官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鬼怒川的经济重新“活过来”，让这一片区域重新充满活力，而不是一个废弃的钢筋混凝土布满的死城。
但作为给这两方决策兜底的人，将千夏他们只能尽自己所能，不让咒
灵伤害到无辜者。
佐藤叹了口气，手里攥着冰棒的木棍，“先回房间吧，这次的任务时间限制很宽裕，我们得在这里住几天了。”
协会给他们定的房间是五天，在第五天的时候“夜间鬼神祭典”会迎来结束，这是协会谈下的最后期限。因为不确定咒灵会不会提前发难，于是日光市官方对外宣传的本次奇景的观赏时间用了很暧昧的词——“缘至”~“缘结”。
家庭套房为和洋折衷形式，是上世纪豪华酒店最喜欢的布局方式，同时因为翻新过加入了一些适合现代人的装潢。套房一共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和室两间西式卧房，共用一间客厅和干湿分离的卫浴。客厅连接着一个大阳台，足够一家人在阳台观景。
将千夏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这里可以看到峭壁下的鬼怒川正值汛期，远处还有瀑布，能看到急促的水流直下，如一条银龙般越过山壁直冲崖底。河面上有一座红色铁索桥，只是有些欠缺维护，看上去已经老旧了。
佐藤监督站在客厅中央说道：“‘窗’和其他辅助监督也在附近，这次我们只能在你们战斗开始的前一秒布‘帐’，也是不小的挑战了。”
五条悟拨弄着桌上托盘里的特制仙贝问道：“这在人们眼中就会像是‘夜间鬼神祭典’遇袭，突然消失了吧？”
夏油杰笑道：“对于想看奇景的人来我，我们倒像是恶人。”
“我倒是希望咒灵今晚就有异动。”将千夏回到室内，路过桌子时顺手接过五条悟递来的仙贝，转身朝西式的卧室走去，“我要补觉，晚餐别叫我。”
五条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晚餐还是要吃啊，我们晚一点踩在餐厅休息前过去吧。”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