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男人狠狠给了十二娘几巴掌, 最后骂骂咧咧扯着十二娘的头发，把她揪了回去。
十二娘的头发被扯掉了好些，脸侧鬓边的皮肉也都被扯得鼓起, 被扇了几巴掌的脸开始红肿, 她被屠四十扯着踉跄而行，这样的事情不止出现过一次, 但每次都让她感到害怕，她的眼神求助般看向周围, 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个，一个人站出来也好。
对上她的视线，周围的摊贩纷纷低头转移视线, 一个卖篮子的女人忍不住想出声，嘴才刚刚张开就被旁边的大娘给拉住了。
大娘低声说：“别出头, 你知道十二娘男人现在在哪儿工作不？”
女人摇头, 大娘说：“在金家当家丁, 那可是给贵族打工，你要是出头了一点好处都讨不到的。”
女人皱眉, 神色迟疑，她说：“我没想过要什么好处。”
大娘：“那你是想得罪贵族吗？贵族的事情一丁点都沾不得, 就算是贵族的家丁也一样！”
女人同情的看了眼十二娘，迈出去的那一只脚收了回来, 叹口气道：“这个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 这样的男人也能成为贵族家丁。”
大娘咬牙：“就是打十二娘打出来滴！”
“怎么会？”女人诧异，“打人怎么还能找到工作？”
大娘狠狠瞪了眼壮汉的后背, 低声说：“就是护城队牵线搭桥的, 当时十二娘的男人当街打她, 被护城队的看见了，那个护城队说十二娘的男人打得好，还夸他很不错，就这样介绍他到金家当家丁了。”
女人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怎么这样荒唐。”
大娘叹了口气，“就是这样，所以别出声了，护城队都觉得好的事情，我们能阻止吗？”
就在下市的沉默中，十二娘被屠四十揪回了屋子，门一关上，屠四十立刻开始对十二娘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让你偷懒！让你撒谎！你这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我要你有什么用，就是头猪都比你强，我打死你！”
“我，我没有，撒谎，早饭就在，柜子里。”
听到她说话，屠四十下手更重了，“你还敢狡辩！你这个又蠢又坏又没用的臭女人，要不是我你以为整个安塞和有谁能看上你，你还敢跟我顶嘴，打死你！”
一拳又一拳，十二娘的脸变得红肿，甚至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她的丈夫，本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凶恶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獠牙，癫狂的撕咬着她，他的眼眶里全是疯狂的血丝，就好像她是什么仇敌一般，疯狂的把手掌拳头往她身上招呼，意识开始抽离，身上脸上被击打的地方也开始麻木，十二娘忍不住看向窗外，好可怕，真的好可怕！有谁能来救救她，她真的不想……死！
注意到她的动作，屠四十把十二娘的脸搬过来狠狠扇了一耳光，“怎么还想着有人来救你，我告诉你别做梦了，这是我的房子，我就是把你打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哈哈哈哈。”
十二娘忍不住绝望的闭上眼睛，是啊，这是屠四十的房子，在这里永远都不可能有人来救她。
“扣扣扣——”
“扣扣扣——”
屠四十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爽道：“谁啊？”
门外响起一道平静到听不出丝毫感情的声音：“护城队。”
听到护城队三个字，屠四十终于冷静下来，看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十二娘，他眼珠子一转，想起上次被护城队撞见自己得到了什么，于是眉毛兴奋的一挑，赶紧去开门。
门一打开，眼前看到熟悉的黄色，他忙不迭开口：“大人，有什么——哎哟哎哟——”
高壮的大汉被067反手扣住，丝毫动弹不得，067看向两名站在门口的临时执法人员：“过来把他扣住。”
两名护城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无奈：“是。”
手中的大汉交出去，067起身几个箭步跨到躺在地上的女人身边，判断女人还有生命体征之后，做出了伤情预判：【种族：人类，性别：女，伤情：受到严重的击打，脸部、耳部严重挫伤、身体伤情未知，等待医生鉴定。】
见他这个样子，一旁的屠四十大喊：“大人，她是我妻子，不是别人，我没打别人！”
听到这句话，扣押的一位护城队松了手，嗐了一声：“你早说嘛，老远就听到惨叫声，早知道你在打你妻子，我们也不会来敲门了。”
说完他还拍拍屠四十的肩：“你下手有点意思啊，跟我们护城队有得一拼了，打得这么惨竟然都没死，有本事。”
屠四十得意的嘿嘿一笑，动了动肩，对另一位褐色头发的护城队说：“这位大人，可以放开我了吧？”
宋五一咬咬唇，“不行，林大人没让我放开你，而且你怎么能打你的妻子呢，她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应该保护她的。”
屠四十还没开口，另一护城队啧了一声：“宋五一，这是人家的家事，你管这么多干嘛，撒手！”
宋五一抖了抖，手上的动作有些许的迟疑，看看还蹲在地上的067，他咬咬牙还是没撒手。
另一位护城队嘿了一声，撸起袖子就要收拾宋五一，这时候067站了起来，看着撸袖子的护城队说：“请立刻回到你的工作岗位，扣押嫌犯。”
护城队：“？”
067面无表情重复：“回到工作岗位，扣押嫌犯。”
护城队咬咬牙走到屠四十另一侧重新压住屠四十，067转身抱起失去意识的受害者，严肃的对屠四十宣布：“你涉嫌故意伤人，现在以故意伤人罪逮捕你，请你跟我们到护城所走一趟。”
这话一出，屠四十满脸愕然，面前的护城队说扣押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意识，现在才知道这个护城队竟然要抓他！
“不，不是，”屠四十满脸都是错愕，“大人，上次我打她可是被护城队表扬了，这次你凭什么要抓我？”
067：“你暴力殴打受害者，致使受害者脸部严重挫伤，其余伤情还有待鉴定，违反了治安法第一百八十三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罪，将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把他带走。”
最后这句话是对另外两名临时执法人员说的，两名护城队压着屠四十往外走去，屠四十并不敢反抗，只高声道：“她是我妻子，这是我们的家事，就算是护城队也管不着！”
这话是真的，护城队向来不会插手别人的家事，只要一听说是家事，就算把人打死了，护城队也不会插手，当然按照律法打死人还是要管的，但是安塞和的护城队觉得麻烦，索性一刀切，全都不管了。
屠四十昂着头，他说：“大人，我还是金家的家丁，还是你们护城队推举我去的，难道你们要为了这点小事来抓我？”
这就是屠四十敢这样说话的原因，他是金家的家丁，护城队向来要捧着贵族，就这么一点小事，护城队怎么可能抓他一个贵族家丁嘛！
贵族，就算是贵族的家丁在安塞和的日子也是好过的，更别说这还是家事。
然而——
067：“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违反了治安法就要得到惩罚。”
他对两个临时执法人员说：“抓牢他，我们现在立刻回护城所。”
两个护城队：“……是。”
十二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墙，就连她身上的被子都是白色的，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因为扯到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气，脑袋也昏昏沉沉，嗡嗡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这时候一个黑色卷发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十二娘认得他，他是中央街道上罗德医馆的罗德医生，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触下等人的贵族，而且对下等人态度很温和，所以安塞和很多下等人都认识他。
可她不是在屠四十的房子里被屠四十暴打吗？她还清楚的记得那种快要死去的感受，现在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醒了），（我）去（通知）（林大人）。”
说完罗德医生转身走了，十二娘晃晃脑袋，她完全没听清罗德医生的话，没过多久罗德和一个护城队还有一个女人一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要干什么？
十二娘愣愣的看着护城队和罗德医生，她根本一动不敢动，罗德医馆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就算罗德医生愿意给下等人治病，治疗费也不是她能承担的，而且还有护城队，是屠四十要把她送给护城队吗？她要被抓到护城队去被折磨、被杀死了吗？
十二娘的脑子里各种思绪涌动，然而她的身体却只是麻木着，由着罗德医生的女助手检查她身上的伤势，伤势检查完之后，她看到那个护城队对她说了一句话。
“请我们护做。”
十二娘艰难的咽咽唾沫，在嗡嗡声中说：“大人，你在说什么，能大声一些吗？我听不清。”
罗德在一旁解释：“她的耳朵受到了外力损伤，你的声音要放大一些。”
067于是调高声音分贝，尝试两次后用对方能听清的分贝开口：“请你配合我们到护城所做笔录。”
十二娘终于听清楚了，但是笔录是什么东西，她完全不明白，但她知道这句话是让她去护城所的意思，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只是一个苦笑，然后就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木然和绝望。
一步一步跟在护城队的身后，她回想着她的一生。
在安塞和成为一个下等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加痛苦的事情就是成为一个下等人中的女人，男人还能出去找个工作，好歹能吃饭，但女人如果不依附男人就很难活下来。
十二娘还小的时候家里的爸爸妈妈就不喜欢她，等她弟弟出生之后，就更没有她的地位了，十六岁的时候就被爸爸卖给了她现在的丈夫屠四十。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把日子过好，丈夫出去工作，她就好好料理家里的事情，还能去下市摆摊赚一点钱，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屠四十不是个好人，就算她的爸爸妈妈，甚至左邻右舍都劝她忍一忍，都说屠四十有本事就是不错的了，在她心里屠四十仍旧不是个好人。
嫁给屠四十的第二年，隔三差五被打的日子就开始了，她忍啊忍，她妈妈说只要她不反抗，屠四十就会心疼她，然后她就不会再被打了，可是等了好几年，她妈妈说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出现，十二娘的心已经死了，屠四十很强壮，她根本反抗不了他，整个安塞和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帮助她的人，现在她不仅被打，还被屠四十送进了护城所。
十二娘见过这样的女人，丈夫犯了错，得罪了护城所，但是如果有哪个护城队看上他的老婆，他把自己的老婆送进护城所，自己就能免除护城队的惩罚，所以一看到护城队的瞬间，十二娘就知道自己是被屠四十送进护城所了。
罗德医馆跟护城所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十二娘还没把自己这一生好好的回顾完，她就已经踏进了护城所的大门，大厅的两侧还坐着不少的护城队，在这些护城队的注视下她忍不住抖了抖，脚步也就踯躅。
前面的护城队扭头叫她跟上，十二娘咬咬牙，不就是死么，反正不被护城队杀死，回到家里迟早也会被屠四十打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还能少挨几顿打，一咬牙她蹒跚的跟了上去。
护城所的大楼一共三层，一层的一个房间被五个治安机器人改造为审问室，这个审问室和监牢的审问室虽然用处相同，但针对的对象不同，所以必须分开设置。
抬抬手，067示意受害人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拿出本子和笔，采用复古的审问方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姓名？”
十二娘懵懵懂懂的坐下，懵懵懂懂回答：“白十二。”
“年龄？”
“二十岁。”
“关于屠四十殴打你致使你脸部、腹部严重挫伤，耳膜穿孔性损伤，身上大大小小伤痕共计三十一处这件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十二娘一脸茫然：“什么？”
067耐心解释：“除了这次的殴打之外，屠四十是否还在其他时间地点对你进行过殴打？”
“有，有啊。”十二娘愣愣点头，她疑惑的看着对面的护城队，既然要杀她，还问她这些问题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帮她出头吗？
想到这里十二娘都忍不住笑了，指望护城队帮她出头，还不如指望她那个软弱的妈妈来得可靠，正这样想着，她就听到了下一句话：“请详细描述屠四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对你身体的什么部位进行了击打，请放松，回忆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好吧，既然你想听我就给你说说吧。”反正都快死了，能找到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委屈，十二娘还挺愿意的。
半个小时之后，十二娘心满意足的止住了话，能够在死之前好好倾诉一番，就算对方只是个护城队，这也让她很满足了，接下来她可以毫无遗憾的去死了。
她站了起来，对护城队说：“好了，我没话说了，你想怎么处置我就怎——”
067：“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考虑到你们是夫妻关系，这边我们必须通知你，屠四十数次暴力殴打你，给你的生理心理造成严重的创伤，已经构成故意伤人罪，我们将判处他三年有期徒刑，望知悉，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离开了。”
十二娘：“？”
她的脸上还是茫然，问道：“什么是有，有期什么？”
067皱眉：“有期徒刑。”
十二娘还是一脸茫然，站在067身后被叫来旁听的宋五一忍不住开口：“就是他将在护城队的监牢里被关押两年。”
十二娘：“！！！”什么东西？屠四十竟然会被护城队抓，听意思还是因为打她才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的脸上是一种恍惚、迷惑的表情，“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067：“因为他打了你。”
“可是，可是他是我丈夫啊，他打我也会被抓吗？”
067：“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他殴打你，致使你的伤情达到违法标准，他的行为就是违法的，我们必须抓他。”
这一长段话听得十二娘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宋五一不得不再次解释：“林大人的意思就是打人犯法，屠四十打了你，他就犯了法，所以要抓他。”
“打人……犯法？打人……犯法，”十二娘念叨着这四个字，她用一种茫然的表情看向067，再次确认般问道：“打人……真的犯法吗？”
067：“当伤情达到违法标准的情况下，打人的确犯法。”
第一句是什么十二娘根本没有在意，听到后一句话，她木然的念叨着这四个字，念着念着突然泪流满面，她恍然大悟，“原来打人是犯法的啊。”
她看向正合拢本子的067，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位大人，我不是在屠四十的房子里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带走我，那可是屠四十的私人地盘啊，你们真的能抓他吗？”
067手上的动作一停，面无表情回答：“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违法犯罪行为我们就有权利抓人。”
十二娘懵懵懂懂看着他，宋五一再次解释：“意思就是，就算你在屠四十的房子里，我们也能抓走屠四十。”
泪水掉落的更加厉害，十二娘带着哭腔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就算在房子里也有人能保护我的！”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067大哭：“哇——谢谢你大人！谢谢你！呜呜呜——”
067：“我们只是在完成我们的本职工作。”
可是后面这句话十二娘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崩溃的扑到067的怀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