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老将小帅齐力斗权奸，大明圣人终出场
偌大的北京城，进入豹房，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幽暗连环，深邃复杂的地方，只有沈醉步履轻盈，他知道杨廷和、杨一清都没有机会来到这里，哪怕是刘瑾也不是总能有机会进来。果然，只有朱厚照坐在宝座上，他的眉头紧皱着，他显然并不想听一场争吵。
“灵州，蒙古人要进攻，这消息确实，为何兵部不奏报？你又从何而知？”朱厚照直击要害。他披着的正是银鼠皮所制的皮衫，这也是御用监新进的。
“启奏皇上，敌虏确要兵犯甘凉，灵州是必经之途。杨大人提督陕甘建边墙拱卫，本可保无恙，但边军之中新任校尉大多无实战经验，又乏才干，或有疏忽，使得边境不安。臣得县丞邵锐密报，方能知晓此事。”沈醉毫无惧意，慢慢道来。
朱厚照刹然明白，那新任的校尉可尽是刘瑾拣选，这事既然是他们引起的，当然兵部的消息是被压下来了。沈醉让杨廷和来奏报，自然更有深意。他站了起来，转了一圈，忽然盯着沈醉道：“杨大人，为何调回京城，你知道吗？”
沈醉没有想到朱厚照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他只得摇了摇头。
“刘公公派厂卫查明，刘健、谢迁等人皆有同党，尚在朝中，之前朕已处治过一批，然仍有余孽。刘公公要公布奸党名单，但朕担心群臣不稳，遂调杨一清杨大人回来设法查实，不想敌虏居然趁机进犯！”朱厚照对刘瑾用兵失策以致引发外敌，十分不满，但他一时也无法再将杨一清调回，安稳边军。
沈醉点了点头，他笑道：“为何陛下不问问杨大人的意见？”
朱厚照摇头道：“他称病不朝，并非想再涉边事，朕有意让你随他统战陕甘，对抗外敌，你可愿意？”他忽然觉得只有沈醉能够搞定这边的军事危机。
沈醉并不接话，只上下打量朱厚照。朱厚照被他瞧得莫明奇妙，“陛下这身银鼠褂看来正是陕甘的皮货，并非御用监常做的料子。”
朱厚照被他一问，不自觉也低头看看身上所穿的褂子，居然发现其中色彩杂驳，有的地方甚至有点落色，不由得大怒，就喝了一声道：“御用监是怎么办事的！问问刘瑾、张永！”
豹房之中也有刘瑾的眼线，听闻此言语，忙传到刘瑾那边。刘瑾急忙入豹房来见朱厚照，他跪地道：“陛下，司礼监和内务府向来是按常例所进，只有张公公的御用监最近不知从何渠道采制了一批甘凉道上的皮货，其中必有藏掖，还望彻查！”他早就看着张永主掌东官丁的兵马，又提督团营，权势日盛，很是不满。正好皇帝问下来，他就添油加醋将张永说了一通。
朱厚照本是心烦边关之事，也懒得理这样的事，就喝道：“这些小事还用朕来操心吗？全数交给你处治！对了，南局最近也有不少的丝绸皮货，以后就用南局的，余下外来之货，不得御用。这都是你们不尽心办事的缘故！”
刘瑾正想着如何整张永，忽听闻朱厚照又提到南局，他又怕边关兵事再起风波，就忙道：“那杨大人驻领陕甘总督之时，尚有大批的亏空，俱是户部尚书韩文为之包庇。南局的总管太监刘云天曾在闲谈之时，告诉过臣些消息，所以皮货就未从甘凉道上进了。”
沈醉听刘瑾转移视线，这看来这户部尚书韩文也必然是在他想告状的奸党名单里了，顺便再黑了一下杨一清。他就笑道：“据臣所知，南局还是有皮货从这条路子上走的，臣还得了一件正穿着呢！”说着，就掀起朝袍一角。
朱厚照一见沈醉朝服之内正是白虎皮的搭膊，用料竟与他的是一般无二。他就知道刘瑾又在为南局演饰，就喝令刘瑾先退下。
刘瑾暗恨沈醉，却也无奈，他就令南局刘云天断了与乌士罗的联系，再将这仇记在了张永身上，加倍扣了张永的俸禄，派人清查了御用监，张永从此与刘瑾结下了梁子。而这消息早就传到了杨一清的耳朵里，他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八虎必须有内讧，这样他才能救出那些所谓奸党名单上的人。
杨一清决定进宫，因为皇帝朱厚照也派人再次宣他。他见沈醉亦在豹房，不由得上下多看了沈醉几眼，心想：“这般小小年纪，会有什么本事！”
“杨大人，你既然知道了灵州将被敌虏进攻，为何不亲自来报？再者，你在边关修筑边墙，可曾亏空，是否与户部尚书韩文有所勾结？”朱厚照厉声喝问。
杨一清可是几朝元老，又是朱厚照的老师，他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样的发脾气。他扫了一眼沈醉，沈醉只作不见。
杨一清方躬身道：“老臣启奏皇上，灵州军患，本是沈参将得讯告知杨廷和杨大人，当时臣正巧在杨府，方才得知。因兹事体大，就派旧部查明，的确蒙古军马似有异动。只是亏空之事，老臣当年奉旨督造九边，筑建边墙，所费甚巨，但年积月累已然还了不少，今自会再还补就是。不知为何皇上说此事与户部有关。哦，想来是刘公公整頓提拔边地校尉，误听谣言吧！”他说话声音很慢，但是每一个字都站住了理。
沈醉也在暗暗打量杨一清，这个就是空智大师所说的将来能够帮助他的人，此人的确是城府很深，竟非要等刘瑾与张永内讧之后，他才出现。而且，他明知皇帝要让他经理军务，却不自己提出来，哪怕被人非议，也绝对沉着，是一个可怕的人。
朱厚照心中盘算，他道：“陕甘道上的商人不太平稳，自是要让他们出出血，补了你的亏。但是户部尚书韩文，数次保着刘健那奸人，朕知道你与他也关系匪浅。今刘公公要公布奸党名单，你可要秉公查明，不可因私废公！”
杨一清眉头微皱，这小皇帝不提沈醉，难不成是想着让沈醉去带兵？果然杨廷和所说没错，皇帝看重沈醉。他却笑道：“臣身为御史，自会秉公查明。只是刘健、谢迁之事已尘埃落定，陛下曾宽恕南京给事中，如今又要说有奸党众多，不知证据何在？若仅凭东厂来查，怕是群臣又起波澜。再者，甘凉道本已处在兵端，商人往来极难，岂有余粮？倒是臣当年筑造边墙之时，听闻司礼监的人曾挪用过本应用于修筑京畿边墙的钱款，不知这又当如何？”
朱厚照被问住了，他看着沈醉。
沈醉心赞杨一清头脑清楚明白，口才了得，方迈步向前道：“臣只知这一次兵部难以将紧急边情上报，司礼监看来对于边事并不熟悉。京畿边墙，臣亦巡防过，确有以次充好，偷工滥造之地。当务之急，应请杨大人兼任陕甘总督，钱财军粮一应支给，就由司礼监负责，一可查其实情，二可振作军心。至于刘公公所说的奸党名单，臣曾于大理寺看到过，上至户部尚书韩文、下至给事中戴铣，这些人虽与刘健、谢迁有所往来，但据臣通过江湖暗桩所查，绝非渎职舞弊之辈。但是，这些人也确有不满之言论，不如小惩大戒，请陛下圣裁！”
杨一清浑身一振，这沈醉真的是交往复杂，居然连江湖上的人马也熟悉，看来朱厚照重用他，怕是别有良图。以当前的情势来看，他这就是对着司礼监的刘瑾来的，要重修边墙，包括陕甘及京畿的边墙，那可是大工程，这一笔钱就能让司礼监吐血。他请皇帝调任自己，这就是不让他参和刘瑾整治奸党的事，将他先救出去，毕竟朱厚照适才就是怀疑他与韩文有关系。这沈醉，不简单！
朱厚照频频点头，他即传旨杨一清监督陕甘军事，带兵进驻灵州布防，再令司礼监供应修筑京畿及陕甘边墙所需，不得有误。刘瑾气得半死，好不容易靠扩展皇庄、乱提校尉收的黑钱，这可好，全吞出去！他只得将陕甘那些商人，包括乌士罗在内，皆狠狠敲了一笔，乌士罗被弄得一头雾水，只感叹京城的官不好斗，滚回了宁夏。
刘瑾只恨杨一清让他补亏空，又向朱厚照进言，说杨一清的不是。朱厚照正在用杨一清之际，哪里听他半点，就笑道：“你不是要收拾那些不老实的朝臣嘛，可以让他们吃点亏，小惩一下嘛！”
刘瑾得了这话，就立时公布了数十位与刘健、谢迁相合的朝臣名单，将韩文、戴铣等人的家抄了，还将他们脱了小衣，让锦衣卫按倒在大殿之外打板子。
他这哪里是小惩！就是要打给满朝文武看看，要将这几人打死，以发泄他的不满！
沈醉此时也来到殿外，见韩文已被打得半死不话，而戴铣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仍旧愤骂刘瑾：“八虎，奸贼！”他心有不忍，正要说话，忽见有一人从百官之中挺身而出！
“住手！”此人大喝一声。
“你是何人！”刘瑾身边的丘聚、魏彬正看打人高兴，不由得恼怒喝道。
“下官王阳明！”那人朗声回道。
沈醉怔住了，他就是未来大明朝的第一圣贤，王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