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奉茶女官
皇上离开掖幽庭后，失意地在路上走着，今日的朝政让他心烦，六部交上来的去年的年终结算，竟全是赤字。年初定下预算3980万两，实际支出4790万两，整整亏空了810万两。
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又被叫到掖幽庭中。前朝如此，后宫又是如此，没一件事让他顺心。
不知不觉，他走到淸黎院门口，停住了脚。
太监王福泉上来问话“皇上，是否需要奴才替你通传一声。”
皇上愣住了，他想起苗妃初入宫的场景，“若是那孩子没有夭折，如今也有十五岁了。”
他走进淸黎院，苗妃正坐在院子里，看到皇上，也没有行礼，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皇上走了过去，坐在苗妃对面，看着满院的瓜果蔬菜，有些诧异，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这满院的瓜果蔬菜，真叫人羡慕，到了这果子熟的那天，朕定要来尝尝。”
苗妃顺手从身后抓出一把瓜子，递给皇上，嘴里说道“吃”
太监王福全想上前阻止，被皇上呵斥道“下去。”王福全便领着随从退到门外。
年近四十，被太多人算计，皇上早就累了，他对着苗妃开口道“朕这个皇帝，做得真是累，后宫和前朝每天都在猜着朕心里在想些什么，朕也累，每天也要猜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整天猜来猜去的，怪累人的。”
苗妃倒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没有接话，只是傻笑着啃她的瓜子。
“朕最近总想起皇兄来，顺带着觉得敬暄那孩子可怜，朕是不是该把他放出来。”皇上又自言自语道，苗妃继续傻笑着。
虽然在淸黎院可以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但是熙宗明白，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他没有让自己放空太久，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皇后从幽华宫回来之后，便收到消息，说是皇上去了淸黎院。她有些诧异“皇上都多久没见过苗妃了，怎么好端端去见那傻子作甚。”她有些慌张，“要是皇上看到苗妃的惨状，会不会责怪本宫。”
素缨赶紧过来宽慰道“皇后娘娘，苗妃如今过得还算可以。”皇后这才想起，荷叶已经死了，淸黎院中只有李沅婉一人，“谅她也不敢把苗妃受欺负的事情说出去，再说了，就算皇上知道了，我们只管往荷叶身上推。”
听完素缨的一番话，皇后才放下心来，对着素缨说道“让内务府把苗妃宫里的东西置办齐备，另外再拨两个机灵的小宫女去伺候，每月的月钱和俸例也还原。”
素缨领着旨意便下去办事了，皇后走到院子里，站在桂花树下发呆。
当年，皇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他们很是恩爱，夫妻两人一起在王府里种下这几棵桂花树。后来，皇上荣登大位，她也进了宫，便把这桂花树移植进来。
初入皇宫时，皇上久久不肯立后，对她也比以往冷淡了许多。那年苗氏进宫，皇上一眼便相中了她，全然忘记了她这个结发妻子，更是有立苗氏为后的想法。
“仗着皇上的恩宠，便想和本宫争这皇后之位，简直是妄想。”皇后想起那段时间，就恨得牙痒痒。
皇上终究没有拗过太后和朝臣，心不甘情不愿地立她为后，苗氏立为贵妃。
后来苗贵妃生下皇长子，皇后眼红，派人暗中动手脚，害得苗妃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皇上心烦意乱地回到文德殿，继续处理奏折，不只六部亏空，连带着地方送回来的折子，都在哭穷。一会儿这个地方发生旱灾，百姓生活困难，要求朝廷拨些银两，以帮百姓度过灾年。
也有一些实际发生灾荒的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隐瞒不报。熙宗看着这些奏折，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他一时也无法分辨。
看着皇上的茶水空了，奉茶宫女站在一旁，纹丝不动。熙宗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还是没有领会。“朕渴了”熙宗说道，那语气略微严肃了些。
奉茶宫女见状，心惊胆战，战战兢兢地过来给熙宗倒茶水，熙宗瞪了她一眼，她的手却不停地抖了起来，不小心把酒水洒了，赶紧跪下哀求道“皇上恕罪。”
王福全见状赶紧跑了过来，他才一会儿不在皇上跟前，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并未怪罪那名宫女，只是让她退下。
“王福全，这新来的宫女也太不稳重了，这样的人，你怎敢安排到朕跟前来。”皇上开口说道。
王福全瑟瑟发抖，这事他脱不了干系。“皇上恕罪，是老奴的错，老奴用人不善，还请皇上恕罪。”
“那宫女倒也没什么错，你也别为难她，给她另找别的差事就行。只是这御前奉茶宫女，朕还是喜欢机灵一点的，早上掖幽庭见到的那个就很聪明，把她调到文德殿来。”皇上说完，便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他实在是口渴。
“我”王福全得到旨意，便到淸黎院宣旨去了。“李宫女，你有福，皇上亲自点名让你到御前伺候，这可是多少人都巴不得的福气呢？”
许捷有些惊诧，她在这淸黎院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被调走，这里虽说银钱不似其他地方丰厚，可是自由。苗妃娘娘又是极和善之人，她实在不想离开。
“公公，这苗妃娘娘需要人照顾，您也知道这淸黎院里就只有我一个宫女，实在走不开，能不能不去啊。”她有些忐忑地问着王福全。
“不行”太监的声音本就比较尖，王福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皇上亲自开的口，谁来说也不好使。李宫女，您就抓紧收拾东西，随老奴走吧。至于苗妃娘娘这里，皇后已经安排了人，她们会照顾好苗妃的，你若是不放心，往后常回来看看就是。”
“公公”许捷央求道“能否等皇后娘娘派的小宫女来了再走，我还有些事情要交待给她们呢？”
王公公想着，这皇后派的人下午就来，也不差这半天，便答应了“那行吧，你自己处理完到文德殿来找我。”
“多谢公公”许捷千恩万谢道，王福全跟在皇上身边时，都是自己走的路，但此刻皇上不在，他是坐在轿撵上，由小太监抬过来的。
他不只是皇上的近侍，还是大内总管，宫里所有的太监都归他管。
许捷回到屋子里，把厨房的面粉都拿出来唠了饼，连带着平时攒的吃食，都偷偷藏到苗妃的柜子里。她就怕自己这一走，苗妃娘娘又要吃苦了。
苗妃似乎知道她要走，一直跟着她，她走到哪里，苗妃就跟到哪里。
她来到后院，看着这满院的瓜果蔬菜，陷入了沉思“只可惜我这一走，不知道这些瓜果蔬菜还有没有人照顾。”她心里着实觉得可惜，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整出这么一块天地来，这一走，它们可怎么办？
待到太阳快落山时，内务府的太监六保领着两个宫女吉祥和如意来到淸黎院。他平日里可不把许捷放在眼里，毕竟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院里的宫女。以往许捷到内务府领东西时，没少受他们责难。
如今听说许捷成了文德殿的奉茶宫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毕竟那可是在御前当差的人。六保态度比以往殷勤许多，这次不只带了两个小宫女来，身后还带着一群人，他们的手上拿着绫罗绸缎和家具。
“来人，把这淸黎院的东西补齐。”六保公公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把东西放到屋子里去。
临走前，还对着许捷说道“沅婉姑姑，以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您大人有打量，就不要跟小的计较。”说着，掏出一块玉镯递到许捷手里“这是小人孝敬您的，还请收下。”
许捷不解，这态度转变也太大了，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递了回去“六保公公，你几时得罪过我，以后我不在，这淸黎院还得麻烦您多加照拂。”说着把镯子还了回去。
六保公公见她没收，也就不再说什么，嘱咐了吉祥如意几句后，便离去了。
许捷看着吉祥如意，约莫十五六岁，手上却已生出茧来，看来之前受过不少苦。“你们以往在哪里办差？”许捷问道。
吉祥回道“我俩是从小就进宫的官奴，以往在尚衣局当差。”
所为官奴，便是一些犯了罪的官员家的女眷，听着两人讲她们的身世，许捷也觉得凄惨。
“苗妃娘娘虽然生病了，但是不难伺候，你们只要每日按时给她吃饭洗澡，时长逗着她开心就可以。娘娘性子温和，不会伤人的。”许捷看着两人不时惊恐地望着屋内，特意说道。她的心里仍有一些担心，就怕这两人会像之前荷叶那样虐待苗妃。
“是”如意回答道，听完许捷这么一说，她倒是放松了不少。以往在尚衣局的时候，她们每日要工作七八个时辰，如今来了这里，总算不似以往那么辛苦了。
如意看着满院的瓜果蔬菜，眼睛瞪得大大的，开口问道“姑姑，这些都是您种的吗？”
许捷望着她那只纯真率直的脸说道“是啊，你们若是喜欢，就留着，若是不喜欢，就由着它们自生自灭去吧。”
如意望向吉祥，她喜欢这些瓜果蔬菜，以往在尚衣局的时候，吃的都是最低等的吃食，水果更是别想奢望，如今看着院子里的葡萄架，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可是以往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
“还有，你们要尽心照顾苗妃娘娘，若是得空，我会回来看望娘娘的。”许捷故意说道，若是她们知道自己不时会回来，便不敢做得太过分。
“是”吉祥如意回道。
许捷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她本就没多少东西，当初来淸黎院的时候，包裹一提就来了，如今到了文德殿，也是包袱一提就走了。
“以后你们就住那两个房间，把东西放下就来拜见娘娘”许捷指着不远处的房间说道，那里之前是她和荷叶的房间。
吉祥如意把行李搬进房间，便来到院子里，苗妃娘娘正坐在院子里斗蛐蛐玩，那是前两日许捷从田里抓来的，苗妃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娘娘，这两位是淸黎院新来的宫女，吉祥和如意，以后就由她们照顾你。”许捷开口说道。
吉祥如意听言，赶紧跪下向苗妃娘娘请安。
看着她们如此恭敬，许捷放心了不少。
苗妃娘娘也没有抗拒，只是自顾自地玩着蛐蛐，“娘娘，我就要到文德殿去了，您多保重。”许捷说完，跪下给苗妃行了个礼，也算全了这段时间的祖仆情谊。
苗妃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逗蛐蛐玩。
许捷依依不舍离开了淸黎院，来到文德殿，路上遇到众人纷纷跟她道喜，在他们看来，许捷终于离开了淸黎院那个地方。只有许捷自己心里明白，那文德殿比淸黎院凶险万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以后再御前做事，自己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可是一点都出不得错。
许捷走后，苗妃独自跑到门口望着她，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原来她也舍不得许捷，只是强装着不在意。
吉祥如意是受了内务府的指令来淸黎院的，素缨也并未吩咐过什么。更是听说许捷还会回来，她们自然不敢虐待苗妃，只是做事没人看着，偷懒总是难免的，但不至于让苗妃饿肚子。
看着这淸黎院只有她们三人，吉祥和如意松了口气，这以往在尚衣局的生活，谨小慎微，稍做错事就要受罚，如今来了淸黎院，遇上这么和善的主子，别说受罚，管都没人管。
吉祥躺在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她已经太久没有睡饱觉了，这皇宫里对于宫女的剥削达到极致。
如意则早早就去给淸黎院的瓜果蔬菜浇水、拔草、除虫了，她可喜欢这些瓜果蔬菜，天天盼着它们快快长大，好让自己把它们吃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