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火殛回魂(5)
顾淮晏眉眸稍稍低垂下来, 细长睫羽覆落下来了一片轻描淡写的阴影,他握着她的手掌,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少女掌心处滑嫩的肌肤, 视线沉落下来,与她平视:“桃桃刚刚可有听到王大小姐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景桃无辜地眨着眼帘,“是王大小姐对侯爷倾诉衷肠的那一番话吗?”
显而易见地,小姑娘是在装傻呢。
顾淮晏看在眼底, 不仅莞尔一笑,握着景桃手心的力道又沉了一沉,手掌如包裹笋衣似的,包裹住她, 语气掺杂着调笑:“原来这是桃桃所听到的话辞啊。”
“有女子和侯爷陈情告白, 理所当然应是说这些话,不是吗?”景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有雪风拂过来,把她眉眸吹得熠熠生辉。
她笑得无懈可击,顾淮晏笑意收敛了一些,将她的手搁在他的胸膛之上,景桃眸子微微瞠着, 手掌心之下是他的心脏,隔着几层丝质衣物料子, 他的心脉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景桃欲要将手往回抽, 但没有抽动。
“王大小姐还问了一句,南方有一只鸟,非梧桐不栖,她问那只鸟, 是否寻到了『梧桐』。”
景桃静静地听着,眼睫前渐而落下了一大片阴影,顾淮晏欺身压了上来,她的下颔被冰凉的手指悄然抬起,她不得不被迫与他相视,男人含笑问,“桃桃觉得那只鸟找到了吗?”
“侯爷觉得它找到了吗?”景桃虽说正处于下风,但态度不卑不亢,故作从容坦然,甚至是眉眼弯弯地淡笑着,温声地反问。
“我觉得那一只鸟应该是找到了,但梧桐却没什么自知之明。”
景桃左眼一跳,心脏漏跳了一拍:“……此话怎讲?”
“梧桐觉得那一只鸟会栖宿在别的树上,但这一只鸟已经被梧桐归属了,可梧桐却是毫不知情。”
顾淮晏眸色深黯,手指从景桃的下颔滑开,指腹刮蹭着她的嘴唇,冰凉的指尖裹挟着凉薄之意,少女唇珠很烫,被他反反复复地抚摸着,“桃桃你说,那只鸟该如何做,才能让梧桐知道,前者已经是后者的私有物了呢?”
景桃心神绷成了一条细弦,对上了顾淮晏深黯的眸子。
忽然之间,她胆大起来,朝着顾淮晏笑了一笑:“这很简单啊,那只鸟应该表现得强势一些,梧桐性子愚钝,若不表现得明显些,梧桐是会一直误会下去的呢。”
窝在马车车厢里的叽哩,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两个人类,为何要一直在纠结一只鸟的问题。
叽哩刚欲嗷呜一声,表示抗议,却不想,下一刻,它的主子制住了少女胳膊的手,转而捧住了少女的面容,背着晌午的日光,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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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薄薄凉凉的吻,却是灼烫了彼此的舌尖。
景桃齿腔之间皆是顾淮晏的气息,木霜清气萦绕在她的鼻腔里,他的舌头渡来微甘的梅花香气,微甘之后又有绵长的微涩薄苦,景桃后知后觉今早裳婶做了梅花冰糕,还泡了几杯香气馥郁的普洱茶。
景桃根本不知顾淮晏居然会在马车上,会做这种事,她仿佛受惊了的白兔,眼眸在被幨帘遮住的晦暗光影里,稍稍瞠大着,瞳仁泛起了一圈薄薄的雾气,眉眸之中,除了惊吓,还有一丝无措。
原本是纯粹的撩拨,但真的让对方信以为真了。
他咬着她的唇瓣,不断地碾磨、撕咬、啃啮,与她耳鬓厮磨,甚至,他的嘴唇已经滑落下去,开始在咬她的脖颈了,景桃还想着今日是要见侯府的老人的,若是那些姨娘们和纨绔们看到了她身上的痕迹,就显得有些不太端庄。
甫思及此,景桃有些慌乱地伸出胳膊,抵在顾淮晏的胸膛上,打算将他推阻开去,却是被他摁入怀中,“够强势了吗?”
景桃软软地抓住了顾淮晏的手腕,混沌的思绪却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梧桐还会误会吗?”顾淮晏捧着景桃的面容,一字一顿,“关于『那只鸟已经归属于梧桐』的这件事。”
景桃心率有些不稳,面颊一片绯红如火烧,她低低地垂落下了视线,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不会误会了。”她声如蚊蚋。
顾淮晏莞尔,为她搴开了幨帘,牢牢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入了侯府之中。
入侯府谒见诸房长辈,似乎比景桃所料想得都要顺畅,她预想之中的门不当户不对、长辈阻拦等等桥段,基本在侯府之中未曾出现过,只不过,当侯府的老管事看到景桃时,视线仿佛一枚隐形的钉子,钉在了她身上,视线里充溢着意味莫测的审视。
冥冥之中,景桃感觉这位老管事有些面熟,他已过甲子之年,但精神矍铄,走路带风,曾经跟随过还是世子的楚国公打过仗的。
见着这幅面孔,景桃心中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在畴昔之时她是见过他,但因为记忆过于久远了,致使她现在去追溯过往时,反而根本无法回忆起来。
老管事这一种审视的目光很快又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慈祥和蔼的笑,对着景桃嘘寒问暖了一阵,因是顾淮晏要下厨,他不让她帮忙,让她抱着叽哩独自遛猫去。
景桃想去顾淮晏幼时所栖住的书房看看,她由老管事带头走着。
老管事轻车熟路地带着她穿过三重戟门,沿着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上走着,路过几个院落,那些人皆是会与景桃福身施礼,仿佛她已是侯府的女主子一般,这让景桃忍不住红了耳廓。
穿过已是结满冰霜的三月桥,拐过一处梅林,便是到了顾淮晏幼年时的居所,庭院之中,颐和长公主所莳植的那一株梅树,还在摇曳生姿,蓬勃生香,单瓣白梅一簇一簇地怒绽着,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微甘梅香,几位着青衣的童仆正在执着笤帚,扫落飘落在树下的梅瓣。
景桃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一株梅树,透过一片雾凇,她仿佛可以看到顾淮晏幼年时的模样,在颐和长公主失踪翌日的那一黎明,那个少年捧着已经冷掉的馄饨,在树下不动声色地吞咽入食,他可能满面潮意,但竭力把一份无力和郁卒吞咽进去。
景桃也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站立在梅树之下,叽哩在她怀中静悄悄地打着盹儿,时不时嗷呜嗷呜地叫几声。
景桃抬手摩挲着猫耳,此刻,景桃感觉有被几道视线悄咪咪注视着,她返身一看,只见院外的墙头之上,匍匐着几个圆滚滚的小脑袋。
差距觉察到景桃的视线,那几个衣装精致的小孩又悄咪咪把脑袋缩了回去,跟受惊了似的。
景桃挑挑眉,看向老管事。老管事捋了一把髭须,道:“那三位少爷皆是侯爷庶出弟弟的孩子,平素就喜欢玩闹在一起,但明年就该入太学就读的年龄了。”
景桃微讶,她刚刚途经各家院落时,悄然注意了一下,楚国公除了娶了颐和长公主,还纳了三位姨娘,三位姨娘膝下各生一子,但现在三位庶弟皆是早已成家立业,小孩都可以打酱油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老管事说:“按长幼论,侯爷理应比其他爷都要早成家的,但这些年圣上一直在催,府中也被塞了不少女子画像,但侯爷一直皆是不太上心,但若是侯爷早些成家的话,小孩估计也有那几位少爷一般大了。”
这番话不免让景桃有些面红耳赤。
老管事又主动问起景桃的祖籍和家世,景桃曾前被问过很多回,这一回应付得得心应手,但她似乎没有说出一些让对方很期待的话,问完,老管事眼眸之中有些灰黯,状似呓语:
“小人还一直以为侯爷寻到了她,但又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寻到,也是差不多那样了……”
景桃微微凝了凝眸心,以为这涉及到侯府的秘事,遂是没再多问,她一向都不是什么好奇宝宝,没什么窥探欲,别人没主动告知予她的事,她是不会过问的。
很快到了晌午,顾淮晏把午膳备好了,用膳之地便是设立在梅树之下。
顾淮晏将饭盘子逐渐端上桌时,景桃看到了他脸上的灰色污渍,是吹爨之时落下的灰,蘸在了鼻头之上,但仍旧不影响他清隽俊逸的面容,在这矜贵之中,又添了好几分烟火气息。
景桃眼睫微闪,走上前,摸出了帕子,沾了些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鼻梁之上的烟灰,力度十分轻柔缓和。
顾淮晏浅浅笑着,任她替他擦着鼻梁,且哑声低喃:“小梧桐真贴心。”
庭院之中的其他青衣童仆有些愕然,似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场面,侯爷何时待一个女子如此宠溺过?又是为她下厨,又是任她亲近自己。
她们纷纷垂眸回避而去,但又忍不住对着那景桃多看了好几眼。
听着顾淮晏的称谓,景桃耳根微红,嗔怪着道:“侯爷别乱说。”
用毕饭食,夜色初降,顾淮晏便是对景桃道:“我们去府外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