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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鬼面娃娃(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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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蒹葭哆哆嗦嗦地交代完, 颇为不安地看着顾淮晏,额角处已经渗出了冷汗, 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 欲要再说些什么,此刻,陆明晨和陆明笙却是适时赶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正厅处,见着顾淮晏, 便是恭谨行礼。

    陆明晨原本是神色无异,只是当他看到了跪伏在顾淮晏近前的蒹葭之时, 一霎地勃然变色, 神态变得异常凝肃,深黯的眼中一抹惶然之色戛然逝过。

    陆明晨兀自定了定心神, 扶在轮毂之上的手紧紧蜷缩着, 手背上青筋突起,但明面上镇定自若,问道:“侯爷急的召在下过来, 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顾淮晏看了他一眼, 视线从他拘谨的蜷手之姿上一掠而过,淡声道:“陆茗烟不见了。”

    果不其然,陆明晨面色出现了一丝局促和紧张,身体原是倚靠在轮椅靠背处, 此际不由得前倾了些幅度, “这种时刻, 茗烟突然不见了……这,一定是与那凶犯有关!侯爷,可能是凶犯将茗烟抓了去, 茗烟是千金矜贵之躯,怎能受得了此番折腾……侯爷,快去命人捉拿凶犯,凶犯一定还在府上!”

    景桃越是细细观察陆明晨的反应,越是琢磨出一丝诡异的韵味出来,不知为何,她殊觉古怪的人不只有陆茗烟,还有眼前这个陆明晨。

    陆明笙不解其中计较,她常年不在府中,对府内这些弯弯绕绕不甚知晓,当下晓得陆茗烟失踪,她面露灼色:“茗烟不是待在院子当中的吗,怎会无缘无故不见?”

    顾淮晏审视着陆明晨的容色,后者不知是不是出于心虚之故,没敢正面与顾淮晏对视,紧张地低下了脑袋,梗着一口气不说话。

    顾淮晏眸色轻轻一凝:“适才你说凶犯与陆茗烟有关,那本侯问你,凶犯为何要抓陆茗烟?”

    陆明晨额际冷汗直下,半露出袖袂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指腹把袖裾攥出了浓深的褶皱,脊椎尾骨处亦是覆上了一层阴飕飕的寒意。

    晌久,他才缓缓地道:“凶犯连番杀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他变了态,与府上每个人都有仇,我们都不知招惹到谁了……茗烟,下个月便是茗烟的大婚之日,一切事宜都已备好,但凶犯却是将她抓走,肯定,肯定是想搅一趟浑水,让我们骑虎难下……”

    陆明晨此番话有些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话句之间不甚缜密,毫无逻辑可言。

    顾淮晏眸中掠过一丝轻哂,抬指缓缓摩挲着尾戒,“□□爷,你也说到了,凶犯要谋害陆茗烟。在此火烧眉睫之时,你若是还不愿意坦白实情,可是因为陆茗烟自身的身份有异?她的生辰并非吉星之日,而是一个阴年阴时的煞日。”

    顾淮晏话锋如刃,一举戳裂了陆明晨伪装的镇静,惧色如黑色藤蔓般爬满了他的脸容,他眸底黯沉沉一片,脸色忐忑得扭曲:“侯爷此言真是说笑了,在下不懂何谓阴年阴时,更不懂茗烟的身份为何与煞日牵扯上了关系,她是救下了九殿下的吉星,写有生辰的折子也早就送入大内,当年母亲也寻国寺的师傅普渡过,茗烟命有金光,她的身份光明磊落!”

    陆明晨勃然变色,且如此激烈地辩驳,却是反而坐实了他心虚的事实,陆明笙听着四弟的话,眸中微有惑意,但什么都没问,静候再侧。

    顾淮晏淡淡地轻抿唇角:“有巢不会算错,并且京中折子也撤下了来,陆茗烟的生辰与折子上的相悖。”

    陆明晨全然未料到侯爷竟会真查到陆茗烟生辰上的疑点,他的气焰登时塌颓了几分,只听顾淮晏又道:“陆茗烟生辰作假,此外,她可是还有个双生的弟弟?”

    话落,陆明晨整个人如罹雷殛,瞳孔剧烈地震颤了好一会儿,悉身都在发冷,顾淮晏的话显然正中靶心,把陆明晨心中的隐秘剖掘了出来。

    相较于陆明晨的骇悚,陆明笙只是震惊,她当真是什么都不知情,听此话如听天方夜谭一般,满眸皆是不可置信,忍不住问:“侯爷此番话,具体作何解释?”

    顾淮晏面容掠过一丝散漫的笑色,徐徐道:“十七年前,因为三夫人生下双生龙凤之事,尚书府怕招致非议和邪祟,遂是把当年所有知情的下人杂役进行大清换,在三桩案件之中,皆有『鬼面哭』『鬼面笑』的暗语,而三夫人做扎的竹娃娃亦是鬼面面具,皆有一颗血色泪痣,这是儿子面容的征象。

    “景桃在与凶犯打照面之时,也看到此人面孔之上亦有一颗泪痣。并且,在藏书阁搜掘物证之时,查到了与陆茗烟有关的字画,但怕官府发现当年的隐秘,你们与严嬷嬷商议,纵火烧了藏书阁,证物被烧,这般你们就会认为我们无从调查,被烧毁得不仅仅是字画,还有那地底下的那一间密室,一处幽禁着活人十多年的地方。”

    陆明晨倒抽了一口寒气,眼底一片惶惧之色,但还是强自镇静地说道:“侯爷,仅凭推测可无甚什么用,一切皆要有凭有据,不然便是纯属空话。”

    顾淮晏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一般,“你问本侯索要证据?藏书阁被大火烧毁,但好在密室没有受到了损毁,藏在里边的人安然无恙,这个你们幽禁了十多年的人,他没有如你们所愿的那般被烧死,他还活着,他定还会寻你们复仇。”

    陆明晨一霎地吓得面如土色,悉身恍若脱了线的木偶一般,瘫倒在了轮椅上,陆明笙被他的反应吓着了,匆促地走上前,“四弟,茗烟是怎么回事?这个被幽禁十多年的人,又怎么解释?”

    许是心神过于绷紧,陆明晨的胸腔一直在剧烈地起伏着,瞳孔缩了一缩,顾淮晏的一番陈词恍若悬在他脑袋上方的利刃,刃锋仿佛即要削去他的命脉一般。

    陆明晨双手揉搓着脸,声音从指缝处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不知道……我不知该怎么说……我没做错什么……就算、就算是要杀人,那人也不该杀我……”

    陆明笙深深蹙了蹙眉,转眸看向了顾淮晏。

    顾淮晏轻敛眼眸,适时道:“你之前便说过,双生龙凤有『阳龙阴凤』之论,阴凤会对阳龙招致祸患邪祟,遂此,陆尧、老夫人和你的大哥等人,在当年为了保住陆茗烟和九殿下的婚事,将陆茗烟的亲生弟弟幽禁在地下密室之中,他的处境与你大同小异,虽然不用刻意变装,但仍旧不受待见、无人关心,长年蜗居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吃着残羹冷饭,遭际比你更为惨厉。”

    陆明笙自幼时起便是双生龙凤之中的凤,长年招致尚书府内漫天的非议和白眼,父亲觉得她会阻碍大哥陆明昀的官途,母亲觉得她会阻碍陆明昀的婚娶,就连大哥也觉得她碍眼无比,恨不得她离开此处。

    陆明笙从四五多岁时,不是没有过轻生之念,她觉得自己的出身如此泥潭一般污浊,自己是多余的,自己是无人顾惜的,既是如此,自己本不该出世,那为何母亲又要把她生出来?既然生出来,为何又不对自己负责?

    原来啊,她只是尚书府要遮羞的一个污点罢了。

    在大熙朝的山河之中行走多年,陆明笙压抑的心结逐渐开阔,不再纠结自己出身之事,但她却是未曾预料到,在十多年前,三夫人也生过一对龙凤胎,但那次为了保住陆茗烟的婚事,陆尧决定将弟弟藏起来,这一藏,便是整整十七年。

    忽然之间,陆明笙能对弑人复仇的孩子感同身受,她眼眶不自觉微红,鼻尖微微涩住,不知是替这个孩子的境遇担忧,还是为终其一生寻到了同类而感到喜泣,陆明笙颤着声问:“这个孩子,他,他现在在何处?”

    顾淮晏凛声道:“方才去地底下搜寻,密室之中并无人烟,凶犯仍是藏在府内某处位置,自己的栖所被人掘开,他必是警惕万分,又在此刻,乌崽、陆茗烟相继消失了踪迹,”说着,顾淮晏转眸看向了瘫倒如无骨鱼的陆明晨,“□□爷,你觉得他们会去何处呢?”

    陆明晨双手抓紧了轮椅扶手之下的轮毂,指腹深深陷入了木身之中,几乎要掐出血来,“茗烟是无辜的,她对此事一无所知,都是凶犯自己的罪咎,她本该待在地底下,死也死在那儿就好了,为何要出来索我们的命?……”

    近侧,景桃听出了些端倪,□□爷方才称凶犯为『她』?

    她没出声,但见到此刻陆明晨的眼底涌现出了一丝疯魔,“当年之事皆是父亲母亲的主意,茗烟那时年岁还幼小,她是什么都不知的,不要把罪推到她身上,她性子虽冷,但本性不坏,真正罪大恶极之人就是那个凶犯,是凶犯要害了她!……”

    陆明晨说着,又开始用手掌抱着脑袋,手腕贴着两侧鬓角,额际深深抵在膝盖上,癯瘦的双肩一直在颤。

    顾淮晏凝了凝眉,陆明晨终于承认了此事,他视线一掠,看到了跪伏在地的蒹葭,蒹葭面色亦是有些微妙,听到乌崽跟陆茗烟一同消失,这个侍婢面色也沉了沉。

    顾淮晏话中捎了几分寒意,看着她,“你可是也有隐瞒些什么?”

    蒹葭心中一直藏着事,这事就如烫手的山芋一般,硌得她心慌不已,听着顾淮晏问她,她有些无法自抑地说:“侯爷,是乌崽,他虽看着老实乖巧,但骨子却是劲烈得很,是乌崽!他要向大小姐寻仇!……”

    景桃挑挑眉:『乌崽要向大小姐寻仇?』

    陆明笙颇感讶然,道:“为何一介哑奴会寻大小姐寻仇?乌崽是三夫人从灵隐寺捡来的,他虽受三夫人偏宠,但绝不可能是被藏起来的人,这时间也不对。”

    景桃亦是如此作想,乌崽身份清清白白,其实陆尧在三夫人把人捡回来前,也着手遣人去调查过乌崽的祖籍和身世,无甚什么异况,假若真有异常,是定不会贸然将他留置府内。

    景桃跟乌崽打过几次照面,他的面容是与陆茗烟有些肖似,许是三夫人便是将乌崽视作为她那个儿子罢了。

    可是,蒹葭急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而是大小姐曾经把猫丢入井中,雪梨不是跟乌崽玩闹才坠井的……是大小姐想要雪梨去死,但不能用刀,所以想要把它扔掉井里去……”

    在一众震愕的视线之中,蒹葭面色苍白,袖下的双手绞在了一起,缓缓地道:“大小姐早就看乌崽不顺眼了,觉得他颇为碍眼,看到雪梨跟乌崽玩得这么好,大小姐不能把乌崽弄走,只好挑雪梨下手。

    “刚巧那一夜雪梨跟乌崽去折桂折竹子,大小姐就挑好了时机,挡着乌崽的面把雪梨扔入井中。乌崽不会说话,亦是不会写字,府内也没人跟他走得相近,纵使他要求救,亦是无济于事。”

    景桃听着,困惑益深,不自觉出声发问:“打从陆大小姐被雪梨咬后,她似乎不再喜欢猫,似乎转性了一般,你跟在她身边如此长时间,可有发现什么疑处?”

    蒹葭凝神思忖了一番,面色愈发惨白,嘴唇翕动着:“……有的,有的,奴婢自小陪着大小姐,大小姐皆是要让人服侍更衣洗浴的,但自那一夜失踪以后,大小姐便是十分抗拒别人触碰她,不论是更衣还是沐浴,皆是要遣散所有下人,连奴婢亦不例外。”

    “还有一事,奴婢也颇觉瘆然,”蒹葭不知是回忆到了什么,面露惧色,“在大小姐十一岁那一年,有一个夏夜,她忽然命奴婢拿一柄小刀过去,奴婢问她要刀作甚,大小姐说,要割掉眼尾的泪痣。”

    话落,众人皆是一片哗然,甚至不乏倒抽冷气的吸气声。陆明晨猛地抬首盯着蒹葭,目露严峻的警戒之色。

    顾淮晏瞥见此情状,凝了凝眉,看着蒹葭:“继续说。”

    蒹葭在主子的眼神警告和侯爷的嘱令二者之中,飞快地选择了后者。

    蒹葭咽下了一口干沫,道:“大小姐幼时起,眼尾皆有一颗泪痣,但十一岁那年她就自己把泪痣割掉了,当时奴婢亲眼看着,差点吓坏了!

    “大小姐满手是血,那脸上的肌肤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般,她亲手就把肉给割下来了,她用刀的力度已不是很稳当,但下手狠重,刀刃差点也把右眼戳瞎了。如不是老爷和夫人迅疾赶到,喊了大夫过来,大小姐怕是要把自己弄毁容了……”

    “所以,大小姐以前是有泪痣的,但现在没有,泪痣是她自己割舍的。”

    此些话一气呵成地说完,仿佛耗光了蒹葭所有的气力,她仍是战战兢兢地的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景桃心底有些线索在一瞬之间疏通了,她面露一番了悟之色,陆茗烟将雪梨被扔入井中,洗浴不让人服侍,被割舍的泪痣,还有,她对乌崽那浓重的敌意,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结论。

    “陆茗烟是男儿身。”顾淮晏淡声替景桃把话说了出来,“他一直扮女装,扮了整整十七年。”

    但,陆明晨却是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一般,失声道:“……侯爷在胡说什么?!”

    陆明晨又恶狠狠地盯着蒹葭:“你这该死的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在府中白吃了多少年米,结果就养出了你这么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真相已经被扒了出来,陆明晨已经无法维持冷静,不行,陆茗烟不能垮台,他必须对『他』维护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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