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奔月
琰京城至浚山行宫共有三日的路程,第一日骄阳似火,晒的人头脑发昏,第二日倒是气朗天清。
纳兰玉儿坐上了自家长君子亲手做的马车,果真是平稳舒适得很,其实纳兰玉儿是想和雪茗同乘的,毕竟车驾宽大,容纳个三五个人都是可以的。
然而她的长君子并不是很乐意,这几日她纵着性子让脸皮薄的雪茗陪她胡天胡地的闹,让雪茗颇有一种‘祸国妖妃’的自我认知,怕她再闹,所以跟在了队伍的中后方,和太女殿下中间还隔着三四辆车。
被夹在中间的纳兰流云表示,姐姐现在看他碍眼,瑟瑟发抖。
天气好,故而侍卫们都散开了去,将保护范围扩大了不少,年纪小些的臣子和世家的公子小姐们玩心起来,就都避开前方的太女车架,跟在大部队中后段骑着马,赏景闲谈,热闹的很。
这般风和日丽之下,赫连雪茗看着耐不住手痒也骑了马,金冠束高起长长的马尾,黛蓝色的箭袖劲装,阳光下奕奕金纹闪动,胯|下骑着的宝马也漂亮的异常,瞬间便让其他人的坐骑都黯然失色。
“我听说这黑马是大食国进献的宝驹,一雄一雌,四肢纤细皮毛柔软如丝,因为性情温顺,是殿下特意赐给长君子的。”
“长君子宽仁,温雅又英俊,殿下自然爱重。”
“跟你们说啊,我听说这俊山行宫就是为了长君子开心才建的……”
“是吗?长君子之前不是……殿下重情,果然不虚。”
“且小声点,俞将军家那事你们没听说,前日朝上就自请去东边守边疆去了。”
冒犯了长君子,就算长君子不计较,太女殿下也容不下。
四个近身长史骑着马在赫连雪茗身后护卫,赫连雪茗驱马走近,马上的人们都下马行礼。
微风吹过,赫连雪茗额角的几根碎发,被阳光映成金黄色,明明温和如水,确耀目异常。赫连雪茗五官分开并无惊艳,但组合到一起便是亘古不变的温润白玉,光华纯净。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请长君子安。”
赫连雪茗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踏春出游,便是由着性子玩的,起来吧,不必顾着本君。”
“长君子宽和,臣等不敢造次,谢长君子。”
赫连雪茗稍稍向前队伍前部策马,拉开距离后便专心观赏湖光山色,山路宽阔,回首还能看到远远的拉的长长的队伍。
宝马香车,青衿云鬓。
这是盛世独有。
越苏自小长在琰京,有不少相熟的公子小姐,从小胡作非为惯了,此刻竟领着几位小公子策马冲到了队伍最前面,扬起不少烟尘,经过太女车架之时也无人敢拦。
“殿下,澈为您开路去!”
声音扬散在疾风里,纳兰玉儿倒是听清楚了,只是现在她并不在车驾里,现在的车说是轿辇,实则是个罩纱的议事亭,几位宗室大臣,礼部的几位大人以及左右相都在,右相大人掩唇含笑,左相大人依旧风情万种,只是额头上隐隐跳着青筋。
几位礼部大人一脸菜色,宗室大臣则是一脸不满的看着霍钺。御前策马,不敬君主,这般娇纵无理,简直……
“越苏小孩子脾气,几位大人见笑了。”纳兰玉儿锦衣金冠,饮茶含笑,摆明了纵容,几位大人便只能讲话憋回去了。
“……臣惶恐,御子好性情!”
当朝大将军嫡次子,左相大人的亲弟弟,文能七岁成诗,武能打遍琰京所有世家子弟,当真是性情好得很。
“霍相,苏儿如今加冠,是时候历练一番了,孤有意让他去威远侯手下,你意下如何?”
霍钺靠在凭几上:“臣无异议,殿下对越苏自然是好的。”
几位大人心下了然,从前霍澈年纪小尚可娇纵着,说是陛下亲赐,但先前年纪小没有侍寝,殿下又向来喜欢年长稳重的,若是旁人在后宫当做个玩意儿也并非不可,但霍将军的儿子,他当朝左相的胞弟,自不能让他一直胡闹下去。
这番安排是早晚的事情。
“诸位大人也不必陪孤了,今儿天气好,莫辜负好景致。”
“是,臣等告退。”
宣平侯府的大公子,襄国公府嫡次子,海兴郡王的族弟,白鸾将军的妻弟,忠武将军的大公子。这几人都是琰京负有盛名的佳公子,文韬武略都是上乘的,都是赫连雪茗颇喜欢的几个孩子,都常来太女府给他请安。
此刻几人跟在赫连雪茗左右互相闲聊打趣,也不知说了什么,赫连雪茗面带笑意。
前些日子礼部的大人来找过他,说是如今琰京适龄的公子小姐颇多,故而询问一下可否令官员家中的子女随行,一来便于结识交流,二来也是借着踏春的意思热闹。
虽是如此说,但真正的隐意大家都懂。
之前两国因他隔岸对峙,殿下新人在侧,他回京后便圈地为牢,那般猝不及防之下,他才万念俱灰。如今殿下回京对他珍爱如昔,想来当时的失宠、圈禁更是保护,两国若是因他交战,这个祸水的名字他便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以男子之身担祸水之名,那时他才是真正承受不住的。
如今殿下待他如旧,有些事情自然看开了,殿下是君,他既被封长,便该贤明大度。
宣平侯府的大公子羽睿是个好人选,温雅君子知情识理,醉心于书画,无心朝政,最重要的是他的模样,羽睿长的很像他当年的样子……容许他的私心吧。
“你们看!!!”
“哇!!!这是殿下么!!!”
侍卫宫女、王公大臣、公子小姐一时间都忘了应该第一时间向太女殿下行礼。
侍书和入画跟在身后,太女殿下一身白色百鹤穿云广袖四铃襦裙,头发挽着琰京城最流行的样式,手持金箔雕镂这花草的小扇,行走间白鹤飞舞,宫铃琅琅。
仿佛仙子降世,踏莲而来。
眼前的人如果是世家小姐也就罢了,第二日定然家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可这人是威严庄重的太女殿下……
“咳咳……”是侍书。众人恍然:
“臣/臣女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纳兰玉儿行走的方向,是赫连雪茗的方向,赫连雪茗一直愣愣的看着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殿下,鬓边的簪子,正是他娘亲的碧玉簪子。
是花朝节当夜,他送给殿下的贺礼。
“殿下……”
赫连雪茗下马,纳兰玉儿也走到了近前,还没等雪茗行礼,纳兰玉儿就牵住了雪茗的手,侧头道。
“雪茗,今日天气好,孤要骑马。”
此刻的纳兰玉儿与任何时候都不同,她就如寻常的姑娘一般侧着头,声音温柔的问着自己的情郎。
看着盛世升平,莺莺燕燕的青年人还有霍澈肆意纵马的少年意气,雪茗是羡慕的。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国家战乱,随时可能国破家亡,现在盛世来了,他的最好年华也不在了,而这些好年华的孩子里,哪一个都有可能入了他心上人的眼。
他也想在盛世里长成这般明艳自信的样子。
幸运的是他的殿下懂他,她的殿下脱掉金冠锦袍,换上平常女儿家的漂亮裙子,让他带着她骑马。
这一瞬间,赫连雪茗觉得他的心脏要跳出胸膛,他的魂魄都飞了,耳朵听不到其他声音,眼睛也只能装下一个眼前人。
纳兰玉儿和雪茗四目相对,彼此的心意尽在不言中。他不愿意让她的雪茗有任何遗憾。
赫连雪茗拉住纳兰玉儿的手攥了攥松手,转身上马向他的妻子伸出手。
“殿下,上马。”
玉儿,上马,我带你走。
允许我的僭越,称你为妻。
纳兰玉儿上马靠在雪茗身前,赫连雪茗手提缰绳催马行走,目光凝在靠在怀中的妻子身上,恍若令人痴迷的绝世珍宝一般,仿佛丢了三魂七魄一般。
静止了岁月,柔和了山水。
直至一对璧人走远,众人才在侍书的招呼下起身,心下都是震撼。
几位宗室商议着此次为殿下寻觅些公子的大臣们瞬间觉得,其实所谓的“踏青”没有什么必要,殿下虽然喜欢美人,但都不过是赏玩而已。朝日姬送来美人何等倾城绝色,殿下不过也就是听了一曲,赏了些东西便扔在后院了。
真正入心入眼的,还是只有长君子一人,只要长君子无忧无虑,他们便可安享盛世安康。
左相撇了撇嘴,轻轻的切了一声,心下倒是安心不少。赫连雪茗先走进了太女殿下的心里,只要殿下不动心,百里予渊就翻不出什么浪来。
两人依偎着走远了,整个队伍都放下了速度,纳兰玉儿侧头在雪茗的脸颊上蹭了蹭:“茗儿不用羡慕盛世才子佳人,你怀里有这世上最俏的姑娘。”
爱与敬,重要的是心。
纳兰玉儿的心在他身上,天上的月亮奔他而来,所以他爱的痴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