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缚灵
闻到伸手摘下雏菊,干枯的头颅就碎成了一地黑灰。
只有雏菊仍然新鲜、柔软,摇曳在他指尖。
原来这就是理发师在寻找的花,是花也是他消失的爱人。
是她最后绽放在恶毒瞳孔里的影子。
一楼的柜台空荡荡的,只有老旧的躺椅还在原地。齐哉弓着腰站在柜台里鼓捣那台直冒雪花的电视机,不知道碰到那个键,电视机“呲啦”一声有了画面。
应该是卫生间,不过应该是有二楼常住户们的维护,所以设施还是要温馨一些。齐哉拍了拍老电视的方脑壳:“这是录像还是监控录像?”
八秒以后,一个站立的虚影出现在了视野角落,她把自己挤在墙角,仿佛在想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随即,她开始一下一下地撞自己的头。
“是录像还是监控画面试一试就知道了。”闻到随手把雏菊花束放在柜台上,“敢一个人在这吗?”
齐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还有一张心想事成。”
“那我去一趟二楼的卫生间,”闻到从狭窄的柜台后钻出来:“顺便和当事人接触一下。”
临睡前推论的“主线x”、理发师的妻子、无辜受害后仍然想要为其他人示警的女人。
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在被害的卫生间里,仍然在被小小的摄像头窥视。
“哎你等等。”齐哉翻开登记簿,将已经有点脏了的蓝紫色丝带摘下来,递给闻到:“顺便洗一下吧,要送人的,至少干净好看点。”
闻到上楼离开,齐哉紧紧盯着电视机画面,大概一分钟左右,女人仍在角落里撞头,画面仍然没有改变。
两分钟过去,闻到依旧没有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人的缘故,齐哉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似乎他也在被人窥视着。
下一秒他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黑洞洞的楼梯口传来:“文川……文……川……”
齐哉给吓得一激灵,抄起手边的登记簿就扔了过去:“谁!”
“我!”金丝眼镜痛叫一声,这会儿倒是中气十足、嚷得震耳欲聋了:“我还以为是老板坐在那,但看着又有点像你,可给我吓坏了。”
齐哉心放回肚子里,继续盯着电视机,随口问道:“没砸伤吧——你怎么下来了?”
从刚刚理发师小哥出现的一瞬间,他和粉毛两个就连滚带爬跑没影了,这会不知道金丝眼镜怎么又摸着黑跑到一楼来了。
“我,我和那小粉毛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得来看看。”金丝眼镜见是齐哉,瞬间有了一种找到主心骨的镇定感,抬头挺胸走了过来:“结果你和闻哥都不知道去哪了,我就只能一直往下走……诶?闻哥怎么在这里!”
他正准备凑凑电视机的热闹,突然见奇奇怪怪的电视机内容里多了一个他熟悉的人。
而且衣着好像还……不太整齐。
闻到只脱了上半身,他的姿态非常随意,脱下来的t恤和外套就搭在手臂上,正对着刚扒拉出来的摄像头打招呼。
他的身材比例非常之好,属于那种肌肉薄韧又不夸张的类型,再加上这个稍微有点糊的拍摄质量微微模糊了他精致锋利的明艳五官,让人想起正在丛林纵情狩猎的豹子。
有种难以言说的慵懒贵气。
金丝眼镜酸出十里飘香:“这得给健身房了送多少钱啊。”
齐哉……齐哉羡慕极了。
毕竟看着就很能打。
他俩在这眼巴巴看着的时候,闻到已经拧开了花洒开关。
偷窥的眼睛有了,洗澡的人也有了。
地面刚刚湿润,齐哉就看到站在墙角的女人动了。
她转过头,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头和齐哉对视,眼里有怨恨也有悲伤,但最终也只是走到了闻到面前。
闻到恍若未觉,非常敷衍地接着水流洗那根脏兮兮的蓝紫色丝带,下一刻地上的水陡然染上了一丝猩红,女人的身体逐渐凝实。
她举起手,血淋淋的手指甲又尖又长,仿佛要杀了闻到一样。
闻到陡然抬头。
同一时间的楼上。
粉毛蹲在无头的灰脸人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健美先生和小赵蹲在另一边低声说话:“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刚刚应该陪他一起下去,唉。”
粉毛反驳道:“我只是建议他,那你们当时怎么不劝啊?”
小赵一直觉得粉毛就是一个肤浅的舔狗,因此既不愿意和他蹲在一起,也不愿意在口头上落下风,立刻回击:“你说肯定没事肯定没事,现在好了,说不定他也被那个怪物杀了,你开心了吧?”
粉毛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怎么说话的?我开心什么,是我让他送死去吗?”
结果对面小赵和健美先生脸色同时一变,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的身后,同时疯狂后退。
粉毛心下觉得不妙,一回头,见一个白净秀气的男人手上提着血迹斑斑的园艺剪刀站在他身后,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
他衣服上甚至还粘着不知道哪里崩上的肉渣骨屑。
刚刚还敢一争高低的粉毛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
他拔腿就跑,一瞬间就冲进了楼梯。
小赵和健美先生哆嗦了半天,只见提剪刀的男人有礼貌地冲他们点了点头,跟着消失在了黑洞洞的楼梯口。
他俩走出了好久,小赵才茫然地问道:“他怎么不杀我们,只追着那个粉毛跑啊?”
健美先生还没缓过来那个劲:“谁,谁知道啊!”
闻到强硬地和女人对视,于是女人只能茫然地举着手,血红色的眼睛里尽是迷惑和不解。
闻到问她:“你不想害人是吗?”
女人歪歪头,可能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吓人,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她浑身上下就像没骨头一样歪歪扭扭地动了起来。
结果面前这个男人还是不为所动。
闻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女人更加卖力地咆哮起来,殷红的血顺着她苍白的裙摆汇进地上的水流。
她可能……已经不会思考了。
闻到简单套上衣服,抓住女人的手,准备直接把她拖出去,可就在闻到夸过门槛的一瞬间,他手中突然一空。
她消失了。
从监控器中齐哉清晰地看到女人似乎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她茫然地趴在地上,过了一会自己爬起来揉了揉额头,安安静静地站回了自己的角落。
“有点像地缚灵那种。”金丝眼镜点评道:“看来是不能离开浴室。”
没多久闻到就捏着湿淋淋的丝带下楼过来,一抬眼居然发现金丝眼镜也在:“你怎么在这?”
“我,我下来帮帮你们,”金丝眼镜这话说的有些赧然:“你放心,那个灰色的怪物有他们看着呢!”
“下来的一路上不怕遇到鬼?”闻到没在柜台里找到卫生纸,就拿多灾多难的登记簿夹着丝带吸水。
“还是粉头发的小兄弟说得对!我们什么都没干,就在房间里躲着了,总不能你们在前面努力我们坐享其成吧!”
金丝眼镜慷慨陈词,此时虽然在灯亮昏暗的楼梯间,但他觉得自己犹如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那种舍己为人、团结斗争的不屈精神令他深深为自己折服:“我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成为大家前进的车轮!”
“哦,他让你来的吗?”闻到拍了拍登记簿,把丝带重新系在雏菊上,还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蝴蝶结的形状。
金丝眼镜挠挠头:“也不算吧……”
闻到的手法非常娴熟,看起来就像经常打理这种东西似的。
齐哉:“我现在又觉得你以前是花店老板了。”
“那你以前觉得我是什么?”闻到自如地把话题岔了过去。
“保安。”齐哉诚恳地道。
金丝眼镜发誓自己看见了闻大佬额角青筋蹦了蹦。
不过大佬很快就面色如常地把花束放在了柜台上,再次岔开了话题:“花拿到了,去找理发师吧。”
下一秒,楼梯里冲出来一个耀眼的粉毛,后面还坠着一个拿园艺剪刀的白净年轻男人。
不用找,人家自己来了。
理发师的目光掠过柜台,整个人就被钉在了原地。许久后他自顾自拿起了花束,鲜血洇湿了闻到刚整理好的漂亮蝴蝶结。
闻到啧了一声。
“是花啊。”理发师用温柔、眷恋的目光端详着这束白雏菊,“真漂亮,像她一样。”
“这是你的花吗?”
理发师把花抱在怀里,鲜血和碎骨沾得洁白的雏菊斑斑点点:“这不是我要找的花。”
粉毛逃过一劫,飞快窜到齐哉身后,惧怕地看着突然陷入温情中的理发师,生怕对方突然暴起给他一剪子。
那天夜里他说他丢掉的花是一束用蓝紫色丝带扎着的白雏菊,找也找到了,他却又说不是。
理发师抱着花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放下了手中鲜血斑驳的园艺剪刀。
粉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刚刚几乎以为他就要死在这了,谁知道怪物居然被一束花给吸引走,才救了他一命。
他这口气还在嘴里含着一半没出完,就感觉脖子上一沉——
那位一直是笑模样的文哥双手握着那柄沉重的园艺剪刀,剪刀的两刃正好就卡在他的脖子左右。
他一哆嗦,差点直接坐在旅店老板的躺椅上。
“别乱动,”文哥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眼神冷得像冰:“一失手伤到你就不好了。”
“我我我不动。”粉毛惊恐地举起手。
“说吧,你为什么要故意暗示别人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