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下班后，林泽生如约来到济世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就有一个护士打扮的女子来接他。
“林先生吗？伊医生正等您。”
对，苏陌给他找的医生姓伊。瞧这别扭的！姓伊没办法，但就不能叫个“伊大夫”啥的？
伊医生一身白大褂，一个大口罩，还戴着一副手套。那样子，就准备拿他开宰了。
伊医生看他一眼，“就你自己？你朋友没来？”
林泽生也觉得苏陌这个“朋友”不靠谱，没办法，只好解释道：“他临时有点事，来不了。动个小手术而已，我自己就可以了。”
说着，赶忙将提溜了一路的果篮和捧了一路的一盆水仙奉上，“他让我带给您的。”
果篮是苏陌让他买的。水仙是从苏陌办公室拿的。
水仙？！谁去医院带花带水仙啊！
没办法，苏陌说了，人伊医生喜欢水仙，他就是果篮砸了也不能砸了水仙。
伊医生应该是个清冷的人，闻言也不伸手，旁边小护士赶忙接过来。
林泽生有些尴尬。
心想也不知这人跟苏陌什么关系，一个冷一个热，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伊医生还不爱说话，除了见面第一句话，一直到林泽生躺在了手术台上，也没听他开口说第二句。
最多跟小护士说两句手术相关的事情，但不论“句”，论“词”。说的都是些专业名词，应该是器械、药品、症状什么的。林泽生猜测。
人是清冷的，连声音都是清冷的，口罩上方透出的眉眼也是清冷……的。林泽生一愣！
伊医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林泽生尴尬地转移了视线。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的眉眼有些像苏陌？！
苏陌是双眼皮，他是单眼皮；这人的眉毛也要淡一些。
苏陌有风骚的刘海，这人……
好吧，不用想了，麻药起作用了。
再醒来的时候，林泽生迷迷糊糊地看见身前俯着一个人影。
“伊医生？”
人影直起身来，嗓音带笑，“做梦都对人家伊医生念念不忘，真有你的。”
林泽生的目光渐渐清明，“哦，你来了？”
苏陌笑道：“什么叫‘我来了’，是‘你来了’。这是我的地盘。”
林泽生就要支起身子，苏陌赶忙道：“哎哎，刚给你放好的体温计，你别给我整掉了。”
林泽生已经倒了回去，倒不是怕体温计滑掉了，而是，伤口太疼了。
“你家？”
“嗯，我家，”苏陌好笑道，“也是你家。”
林泽生一扭头：“什么意思？”
“嘁，”苏陌嘲笑道，“我家是那么好进的？这是站里。医务处你体检的地方，忘了？哦，这是里面的病号室。”
“哦，”林泽生松了一口气，“那你说是你家。无聊。”
苏陌笑道：“以站为家嘛！你这点觉悟都没有。站长该伤心了，费老牛鼻子劲儿把你调来，结果调来个白眼狼。”
林泽生：“你不要引我说话，伤口疼。你医生怎么当的？”
苏陌果然安静了。
半晌，林泽生突然道：“几点了？”
没有声音。
林泽生又问了一句。
苏陌把手腕伸过去。
“啊呀，这么晚了？”林泽生仔细看了半天，才敢确认，“怎么这么晚了？”
苏陌没说话，瞥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他的腋窝。
林泽生愣了一会才会意，从左胳膊下抽出体温计，递给苏陌，口中嚷道：“哎呀，我要回家。方瑜该等急了。”
苏陌看了看体温计，“你没给你老婆打电话？”
“打是打了，我只说晚点回来，没想到这么晚。”
“你现在不能动。”
“那我打个电话。”
“这屋没电话。而且，”苏陌笑道，“我奉劝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从这里往家里打电话。”
林泽生顿住。
苏陌说得对。在这里打，分分钟暴露他家的电话号码。他作为站里的副处长，现在他的联系方式只有站长才知道。到那时，就是所有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苏陌好笑道：“放心吧，方瑜……方瑜对吧？不会那么笨的。一定会在家里乖乖等着你回去的。”
林泽生还是道：“我还是回去吧。我觉得我好多了。”
“怎么回？这个点，这附近黄包车都没有了。我送你回去？”
林泽生一愣，马上道：“不用。”
苏陌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笑道：“那就踏踏实实待着吧。”
好像只能这样了。
林泽生躺着，望着天花板，心想自己怎么没说今晚加班不回去了呢。那样如果回去的话，还是个惊喜。现在好，成惊吓了。
希望方瑜沉得住气。安安稳稳去睡觉，什么都不做。
方瑜是他的交通员，以后跟季风的联系都是她出面。这是组织上在最大程度地保护他的安全。
此刻林泽生想，方瑜千万要沉住气，别跑去找季风同志。
他觉得，他可以相信方瑜。
林泽生正想着，苏陌忽然笑道：“不如这样，我送你到附近的电话亭。”
林泽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几乎张口就要答应。但一眼瞥到苏陌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他不怀好意。
他都知道他用哪个电话亭了，还查不到他家的号码？
林泽生闭上眼睛，“不必。”
苏陌笑道：“看来你也没有多关心你老婆嘛。”
苏陌越激他，林泽生越觉得他心怀不轨，索性不理会。
林泽生心有牵挂，虚弱得不行也毫无睡意，只闭着眼睛养神。就听苏陌的声音又响起来。
“方瑜，方鱼，哈哈。这名字好，鱼是方的……放心，鱼是方的，不代表脑袋也是方的。她不会比你更有事。”
林泽生现在无比悔恨自己，怎么就在无意识中把方瑜的名字给说了出来。透漏了不必要的信息不说，还让苏陌拿来调侃。
林泽生正想怼回去，忽然改口道：“我有什么事？”
苏陌闲闲地道：“你以为你这是小手术？按理说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你根本下不了床。感染了就更麻烦。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你要真想干什么，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这么给你说吧，头三天你要坐黄包车，能把你的小命颠没了。”
“三天？！”
“还是你不折腾、不作死、身体恢复比较好的情况下。”
“我要在这里躺三天？”
“为什么不？这里最安全。还有专业人员照顾你。”
“不行！我要去给方瑜打个电话。”
天亮了再去，他这个模样就太扎眼了。
就让苏陌送他去电话亭好了。
苏陌笑道：“不介意我查你家电话号码了？不介意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去给你打这个电话。”
“我自己去。”林泽生挣扎着要起身。
苏陌忽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折腾出大出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林泽生一个冷颤，顿住了。
不是苏陌的话吓住了他。
是他方才冷漠的神态。
很像……一个人。
伊医生！
苏陌笑道：“怎么？害怕了？害怕就老老实实待着。你这条小命捡回来得可不易。”
“知道你为什么醒得这么晚吗？因为手术就六个小时。弹片稀碎，都包在肉里，跟血管缠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你做的手术？”林泽生试探道。
“嘁，你这手术我可做不了。没那本事，不揽那瓷器活儿。我也不稀罕抢人的功劳，得你的青眼。”
“为什么帮我？”
“不要自作多情。不是我帮你，是站长让我把你治好了，好给站里卖命。不然，他辛辛苦苦挖了个短命鬼来，图啥？”
“还有，赶明儿有人问起，也只说是我这个医务处处长给你治的。别提别人。人家不愿意惹事。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