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消失的无尽
国师府中，很久没有开过正门的国师府此时显得很是清冷，虽说是白天，屋内只有几只小小的烧炭炉偶尔发出了燃薪的声音。桌子上有着两只酒杯，和一张纸条。
看起来时日无多的许轻舟坐在庭中，看着庭下的鱼，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想到了很多年前和那一位大圣人交谈的情景，那时的他站在城头，看着夫子进城，那时的他虽然已经是白发满头，但是精气神却是出奇的好，不像现在，如今他连去朝会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昏昏欲睡，有时候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坐在棋盘上，可是他不记得休息之时有与他人下过棋的习惯。
不过对于这些，这位国师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将在旁边的一些燃薪柴向那个还算蛮大的炉子添了添。
这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夫子与自己说的话，
“有些事情，放下比较好”
想到这里，国师眉头紧皱，抬头看向越发空旷的大院，心中默默地盘算着这打酒人离去的时间，以及得到的并不算是很好的消息，自从两天前紫禁城天子告病开始，他也开始告病不上朝，如今。
“如今连他也不知道，为何他也需要如此做了，仿佛像是有什么事情将做未做，又或者是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去完成，是吗，无尽”
冷清清的大殿内，回荡着许轻舟自己的声音。
火光映红了许轻舟的脸，忽明忽灭，就像是照出了此时许轻舟的内心，如同火炉上的蚂蚁一样，心乱如麻。
忽而许轻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无尽，你觉得这一切都有意思吗？你所引以为傲的一切，你布局了这么多年，现在沦落到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最终不得善终便是好的吗？”
终于此刻，国师许轻舟紧皱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来。
但明亮的火焰此刻却皱的灭了。原来是一阵北风吹来，他的门没有关上。
“许轻舟”缓缓睁开了双眼，将手中的汤婆子放下。
对着远方，向着他们从前生活过的方向。
“原来皇兄一直都知道我在，倒是臣弟冒犯了”
“可无尽想问皇兄一句话，难道皇兄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亡国之仇了吗？忘记了当年我们兄弟二人跟着光复大哥一起，行走于荒野，归来于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国之中，难道父王当年死在了我们的面前，皇兄也忘记了吗？那是一个血色的轮回夜中，下着小雨，我们都抱头痛哭，皇兄也忘记了吗？”
“无尽一直以为皇兄能够跟无尽一样，怀着对于旧国的一腔热血，我以为兄长能够帮助无尽，可没想到兄长居然会问无尽这个问题，难道兄长以为无尽布局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些，“许轻舟”站起了身来，缓缓地站起，身旁并没有人扶着，因为身边的亲卫和侍从都被他打发掉了。
知道情况的便自觉的执行他们的将军所下达最后的一道命令了，不清楚情况的则是被许轻舟无声地送出了城外，好生进行安顿。
对于一个将暮老人来说，这一切都算作是做完了最后的一些事情了。
这时候，“许轻舟”像是听到了什么，脸上带有着不解的神情和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这是什么时候”
说完这句话，“许轻舟”就立即离开了大殿，回到许轻舟居住的房间中。
“许轻舟”轻轻的推开房门，手掌依稀可见颤抖。
此刻屋内并没有点上灯火，入眼可见的都是飞尘和暗影。
“许轻舟”来到了自己晚上卧榻的地方，来到了榻前。
忽而“许轻舟”弯下了身子，伸出手来想要进去里面进行摸索，而后伸进去的手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许轻舟”用力拖了出来，接着薇曦的光线，可以看出是一个箱子，且依照上面落满灰尘的数量，这个箱子已经存在这里很久了。
“许轻舟”眉眼紧皱，双手轻轻地拍去上面已有多年的灰尘，这时候才可以看出这个箱子本来的颜色，箱盖是金黄铺就，上面的龙纹些许的蒙尘，但经过了搽拭之后，可以想象这个箱子的华贵。
箱盖上依稀可以看见好几个大字。
“庆君赠，勇猛无比的大将军许无尽”
“许轻舟”的眼眶顿时有些湿润，双唇微微地颤动，许是触物生情。
“这么多年父皇的赠与我的东西，兄长你还留着啊”
“许轻舟”或者说叫做许无尽，借着许轻舟的身体，借着许轻舟体内的许无尽的灵魂，打开了箱子上面的锁子。
随着锁子应声而开，许无尽打开并看到了这里面的东西，不时竟有些哽咽。
箱子中是一件盔甲，两柄战刀。
一柄无尽，一柄光复，胸甲前的一个许字印在其间，看起来依旧是威严无比。
许无尽伸出手，一双发皱的手摸向那柄刀的刀柄，刻有无尽二字的那一把。
顿时从刀柄处发出了亮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仅仅只有一瞬的时间。
“许轻舟”看到了在刀的前方，也有一个人与自己一起握住了那一把刀。
忽然“许轻舟”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
对面的人影对着许轻舟笑着道：“皇兄，好久不见，无尽向你问候”
许轻舟看着眼前的人影，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嘴唇微动，呢喃：“好……久不见”
但许轻舟却高兴不出来，兄弟连心，况且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一次相见竟然会成为了永别的讯号。
许无尽感觉到他的灵魂已经完全从他的兄长身上剥离了出来，真的多年来的联系已经完完全全断开了。
许无尽看着自己的手握在了那一柄剑上，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有一件多年未做的事情想要做一下，忽然他转身背离了许轻舟的身体，带着那一柄剑，走出了房门，今日的太阳固然并非是最好看的，可这是他第一次能够直接地触碰到别样的世间，自从，那道钟声想起之后，每次迎接他的只有黑暗和孤独，只有今日他才知道，在他以为自家兄长沉睡的时候，其实兄长早就在看着他所策划了一切。
“原来在黑暗中，他并不是那么的孤独！”
忽而许无尽转头，看向许轻舟。
“皇兄，这么多年了，臣弟都不想忘记当年你当时被父皇骂没出息，而我和大哥两个人打了胜战而归，那时候，你躲着父皇的教鞭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忽而空中一阵风来，许轻舟也想要出门去，至少去抚摸一下许久未见的家人也好，他明白自己的心中并没有像自己的臣弟那般，有着怎么样高大宏伟的志向，他只是想要陪伴在家人的身边就好，以至于他总喜欢在大哥和臣弟凯旋的时候，去找父皇。
至于无尽做出的种种布局，他知道有着很多的漏洞，所以他极力的扮演好国师的身份，以至于登上了这位极人臣，只手可扭转乾坤的位置。
许轻舟的步伐有些许的踉跄，估计是站得久了的缘故。
可眼前握着剑的人影似乎就要被这一阵不速之风所吹散，所以许轻舟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要将眼前人拉入怀中，好好地保护他。
“皇弟……无尽，为兄想你”
许无尽的身形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渐渐地，许无尽握不住那一柄剑。
“恍噹”铁器撞到了地上的声音仿佛在撞击着许轻舟的心。
许轻舟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却发现扑了一空。
许无尽想要伸出全部的力气，去触摸眼前的人，熟悉了很多年的脸。
可是一阵风来的快，当然去的也快。
二人都没有能够做到想要做的事情。
许轻舟跪在了地上，久久不起。
无言的悲怆超越了冰冷的地板所传来的寒冷，也超过了腿部所带来的疼痛。
很久很久之后，地上的那一柄刻有无尽的刀被缓缓拿起。
今日的紫禁城中风很是喧嚣，吹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花儿，许多熬过了寒冬腊月，却没有熬过突如其来的一阵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