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今天是五月二十号，顾淡宁带着梁东芃回娘家的第三个晚上，梁铭雄依旧喝得酩酊大醉，但却比平时早一些回了家，因为几个狐朋狗友都说特殊的日子里要早点回家陪妻子。
梁铭雄跌跌撞撞地站在家门口，眼前迷迷糊糊的，用钥匙开了几次才成功地将门打开。
“我回来了。”推开门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冲着空荡荡的家高声呼喊。以前只要是十点前回家，总能见到顾淡宁抱着梁东芃在昏暗的客厅里踱步，可是此刻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寂寞在弥漫。
人的心灵原来是有神经的，真的会痛。
“你就不能不要喝酒吗？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没有我肯定能活得下去，但是没有了酒，大概会活不成了。”那是哪一次喝完酒回家顾淡宁冲着自己说的呢，梁铭雄在仔细地回忆着。
深夜喝完酒回家，耳边悄无声息，这让梁铭雄特别的不习惯。
梁铭雄脱下了袜子，随手扔在玄关边上，没有开灯，通过昏暗的客厅，走向厨房。他打开冰箱，拿出了了一罐啤酒，然后自言自语道：“哦，剩最后一罐了啊。”
他的心里默默地有了些许的期许，或者明天回家的时候，冰箱里又会填满了啤酒。嘴里总是骂我喝酒喝酒，每次冰箱里的啤酒喝光了，不都是默默地帮我买，口是心非。
梁铭雄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器加热洗澡水。妻子在的时候，他几乎忘却了顾淡宁的这些存在，冰箱里的小菜、已经加热好的洗澡水、马桶边上被擦干净的尿迹、被捡起来洗干净的臭袜子，还有无处不在的唠叨，而当顾淡宁有求于他的时候，他要么是对她的请求置之不理，要么就是沉浸于游戏之中无法自拔。
顾淡宁离开之后，梁铭雄似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不仅仅是芃儿的母亲，还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生活起居绝大部分都是她在照顾着的，一直被遗忘的妻子，此刻终于生动地出现在自己的心里，似乎产生了一种触手可及的生动感。
人啊，总是在恩惠失去之后，才会对恩惠曾经的眷顾焕然大悟。
居家服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淡宁指尖的温度。梁铭雄呆站在长衣柜前，静静地看着床头的婚纱照。
那时候的顾淡宁啊，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满眼的笑意。她的脸端正夹着一丝妩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天生着一副好脸色，如同雨后初开的百合花，新鲜得让人嘴馋。
她总是那么认真，明明衣服可以不用叠得这么整齐的。梁铭雄取出了衣服，轻轻地关上衣柜，带出了一股顾淡宁惯用的洗衣液的幽香。
生完孩子之后的顾淡宁，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身上的轮廓线条就像是方头钢笔勾画出来那样坚硬，她总是满脸的劳碌困倦，深情落落难合，一副愁苦可伶的样子。
浴缸里的水有点太热了，梁铭雄泡在里面，热腾腾的水蒸气驱走了他身上的大部分酒气，被加快的血液循环让他浑身都特别舒服。
“哦，今天是五月二十号啊，怪不得街上到处都是卖玫瑰花的，玫瑰花，玫瑰花。”
年初的时候，那应该是婚后的第三个情人节吧，梁铭雄记得那时候梁东芃已经出生了。那天晚上自己加班到了十点多才回家，家里居然有几朵鲜红的玫瑰花，上面的飘带有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字样。顾淡宁看着丈夫诧异的眼神，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怕别人看到了今天这样的日子自己连朵花都没有，于是晚上带着孩子出门买了，反正谁买都一样啦。节日快乐，我还顺路买了一个小蛋糕。”
那时候她好像还发了一条朋友圈呢，印象中是有的。梁铭雄急忙在浴缸里站起来，擦干了手摸到手机。是什么呢，哦，在这里呢，“感恩相遇。”这个幼稚的丫头。
梁铭雄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回了架子上，又躺进浴缸里。
“阿雄，你怎么泡个澡这么久啊，好了没有，我要上厕所，很急。”
“你去套房里的厕所吧，我还要再泡一会呢。”
“我刚好不容易把芃儿哄睡了，现在进去上厕所，等下把她给吵醒了，你快点出来啦，我这真的是忍不了了。”
“那你进来啊，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拉屎的。”
“我不要，你在场的话，我拉不出来，你知道，我最近便秘很严重，好不容易有了便意，实属难得，快点出来啦。”
“我怎么这么难，辛辛苦苦上一天班，回到家里泡个澡舒服一下都不行，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梁铭雄气冲冲地说道，不情不愿地擦干身子。
“梁铭雄，为何你对别人总能够谦恭有礼，而一同我说话便总是气呼呼的呢，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的脏话只有对着我才说得出口呢。”
突然，梁铭雄的思绪被母亲的声音打断了。“阿雄，你回来了么？”
“妈，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进来了啊，我正洗澡呢。”
梁铭雄泡澡的时候没有关门，反正家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对于突然出现的母亲，他感到有点不爽。
“怕什么，你是我养大的，你身上的哪块肉我没见过。”老太太一脸不在乎地说道，还倚在门边上了呢。
“阿雄，今天你妈又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那时候我正在换衣服，脱得精光跟她打了个照面。你能不能跟她说一下，以后进来的时候按门铃，我们去开门，不然这样多尴尬啊。”
“妈她习惯了，总觉得在自个的家里，按门铃不方便，再说了，你们都是女人，身体构造都一样，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梁铭雄遥遥地想起了妻子曾经说的话，突然间有点感同身受。
“妈，以后进我这屋，你还是按门铃吧。”
“笑话，我到自个的屋子里还要按门铃，你还真的是被你那个好老婆的歪思想给灌输得上头了。”老太太盯着儿子说道，脸上有着肉眼看得出的不悦。
“算了算了，我跟你没办法沟通。你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看出了儿子心里正在顶撞她。
“看你这么晚回来，给你煮了碗小米粥，过来问你要不要给你端过来。”老太太本来正在低头剔着手指甲，听到儿子的话，突然抬头说着，脸上有些惨然。
人一老，对于自己是不是被别人多余最为敏感，其实他们对于儿女的大部分关怀甚至是刁难，其实就是要让子女能在心中给自己留有一席之地。
梁铭雄不由得有些酸楚，“你帮我端过来吧，夜深了，你也早点睡觉吧。”
老太太听完之后，没有开口，转身离开了。
“妈，谢谢你。”梁铭雄突然间又喊了一句。
老太太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此刻的梁铭雄，终于知道了，以前自己所厌恶的，那些妻子的数落声、母亲的关怀声、孩子的哭闹声，细细碎碎的，就是这小日子的动静，它是走得比秒还小的毫秒的日子，难免是叽叽喳喳的，鸡毛蒜皮的，却是一步一个脚印，很扎实地往前去。
是啊，我们总是百转千回地追求者人生中的盛宴，到头来，最温暖的人心的，却是那餐桌上的一粥一饭，以及一盏为晚归的你守候着的橘黄色的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