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云华山连日放晴, 日光晒得足,把这个深冬积起来的厚雪晒化了不少,四下里一片水光潋滟, 难得有了几分暖意。
不出两日,陆怀薇是奸细的事便已传遍整个云华宫, 连各大州城的驿站也都陆陆续续收到了消息, 包括南宫悯给了圣剑在观星台的假消息, 也都一并传了开来。一时间,宫门上下无不为之震惊, 人人都在就这两件事议论纷纷。
谢宜君在佛像前供了两炷香,捏着佛珠拜了一拜, 对满江雪说:“将小七引出来的事, 你考虑得如何了?”
满江雪今日着了一身常服,裙袂飘飘,袖袍宽大, 衣襟处的珍珠扣衬得她肤白唇红, 气质出尘。她习惯性地把玩着匕首,闻言答道:“还在考虑。”
谢宜君转了身,瞧了她两眼, 说:“怀薇的罪名已定, 观星台的事也已经推给了南宫悯,如今正是绝佳的好时机。江雪, 事不宜迟啊,趁热打铁才有奇效, 你得考虑到什么时候去?”
案上置放着黄铜香炉,青烟寥寥,满江雪伸手拨着那烟雾, 说:“我不能拿小秋的安危当儿戏,信笺已经送出,等上半个月自然就能知道小七是谁。”
“万一南宫悯不说呢?”谢宜君蹙眉,“她若不说,或是给个假名字,又让我们冤枉其他人,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满江雪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若要让小秋做诱饵,她会很危险,我们没人能保得住她。”
谢宜君说:“如何就保不住她?以你的身手,再加上晚疏,还有温朝雨,她虽然断了只手,但我看她那飞刀使得还不错,再不济还有我么,这么多人加起来,还能叫个病秧子跑了不成?”
“我之前说过,拿下小七不是问题,”满江雪说,“但她能操控蛊毒伤害小秋,尤其小秋目前还不能动用真气,她连轻功都还使不得,一旦落在小七手里,她便半点自保之力也无。就算我们能将小七引出来,她也完全可以用小秋威胁我们,从而全身而退,既然左右都拦不住她要逃,那又何必叫小秋受这一遭罪?”
正所谓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但凡满江雪等人要痛下杀手,小七自然也可以催动蛊毒杀了尹秋,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温朝雨这计策虽有可取之处,却并非万无一失,铤而走险不是不可为,但这已经直接关系到了尹秋的性命,便不能这般草率。
谢宜君不免又焦虑起来:“那该如何是好?把人引出来,她就能伤害尹秋,不把人引出来,这半个月里她也说不定会逃,能在宫里把人抓住自然是最好的,可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满江雪说:“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等,就等南宫悯的回信,现在局势已经勉强稳定下来,只要这半月里不再出什么意外,我们就能将她先控制起来。如此,她才伤害不了小秋。”
“这人实在太过歹毒,若是抓住了她,务必要第一时间将她杀了,”谢宜君眉目生寒,冷笑,“绝不能再给她一丁点伤害尹秋的机会,她既是你的仇家,江雪,你到时候就看着办罢。”
满江雪略一思索,缓声道:“不行,还不能那么快杀她,这人必须要留活口。”
谢宜君很快反应过来,叹息道:“也是,有关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她一定知道,即便是死,她也得把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了再死。”
殿中人不多,只有叶芝兰和季晚疏在外间替谢宜君处理公务,两人把控着谈话的声量,没叫外头两个小辈听见,满江雪越过珠帘瞧了季晚疏一眼,说:“我前日听晚疏提起,师姐近来有立少掌门的意思?”
谢宜君斟了两杯热茶,听到这话哼笑一声:“我就知道她要去跟你告状,这孩子……我真是管不了她了,你也不帮着我劝劝?”
满江雪说:“她让我来劝你,你又让我去劝她,我夹在中间也为难。”
“你为难什么?”谢宜君指指自己的鬓发,说,“瞧瞧,我这头发都快白了,再不立下少掌门替我分担一些,我迟早要因劳累过度而猝死。那孩子虽然脾气怪了点,又冲动易怒,但她本性不坏,纯善正直,大事上头出不了错,至于小事么,自有芝兰在旁盯着。她们俩一文一武,我倒也放心。再说了,今年宫里风波不断,弟子们人心惶惶的,此时立下少掌门,也好安抚上下,何乐而不为?”
满江雪对这话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间闷头做事的两个人。
季晚疏这几日才开始学着接手宫中事务,许多东西她连门道都还没摸清,坐在那地方一脸烦躁,叫人直觉她下一刻说不定就得掀桌子。反观叶芝兰却是容色平静,不急不躁,始终不厌其烦地给季晚疏指点讲解,整个人端庄又沉稳。
这副画面,无论落在谁人眼里,都会更加欣赏叶芝兰,她也的确比季晚疏更有一个掌门该有的样子。
“我看芝兰脸色不大好,人也瘦了一大圈,”满江雪说,“是在刑堂受苦了?”
谢宜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喟叹一声:“谁在刑堂里头关一个月都不会好了去,何况历经此事之后,她比从前更为小心翼翼,简直成了个惊弓之鸟,芝麻大点的小事也要来过问我的意见,不敢擅自做主。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晚疏若实在不堪大用,我倒也想过把掌门传给芝兰,可她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这念头我也只得作罢了。”
二人谈话之前,满江雪已经与叶芝兰问过话了,对于面具材料和暗卫弟子的事,她仍是一头雾水,半点合理的解释也拿不出来,若非为了稳住小七,又给陆怀薇定了罪名,叶芝兰其实还不能被放出来,眼下人虽是出来了,但也大受影响,连奉茶这等小事也做的战战兢兢,生怕惹了谢宜君不快。
满江雪瞧了叶芝兰一会儿,说道:“晚疏品性虽好,剑术也不错,但终归不是当掌门的料,何况她那般不情愿,便是当上了掌门只怕也难当重任,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倒不是为着她说话,只是从大局来看,师姐的确可以另挑人选。”
毕竟季晚疏连她那首席大弟子都当得差强人意,满腹牢骚,又何况一派掌门?
谢宜君面露难色,问询道:“那依你的意思?”
满江雪说:“再等两年罢,后起之秀也不是没有,师姐亦是不必急于这一时,你别忘了师父离世时也才六十不到,若非病得厉害,她老人家便是八十岁也不会退位,你又慌什么?”
谢宜君斟酌再三,只得应道:“你说的倒也有理,那就再观察着罢……”
她这话音一落,便见外头的季晚疏忽然提着佩剑起了身,说:“不看了,再看眼睛都要瞎了,我出去练会儿剑。”
叶芝兰正要将她劝住,谢宜君已在里间一字不差地听了去,不由骂道:“才看多久便坐立难安,你都多大了?还是三岁小娃娃不成?折子不看完,你哪儿都别想去!”
季晚疏杵在原地,满面乌云。
叶芝兰笑道:“师父别动怒,晚疏也是刚开始学着处理这些公务,还需要时间,让她慢慢来罢,余下的事情我来便好。”
谢宜君看着季晚疏,喝道:“你瞧瞧!师叔也好,师姐也罢,哪一个不是护着你,宠着你?你自己倒也争点气!”
季晚疏嘀咕道:“……我又不想当掌门。”
“你再说一遍!”谢宜君抽了戒尺,作势要打人。
季晚疏正好迎来了逃脱的机会,顺势便一个飞身朝明光殿外掠去,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谢宜君气得不行,冲满江雪控诉道:“这都是被你惯出来的!”
满江雪觉得好笑,说:“我惯她什么了?我又不是她师父。”
“是了……是了,”谢宜君胸口起伏,指着惊月峰的方向道,“都是她那师父带出来的,这两人简直一个德行!”
满江雪笑而不语,叶芝兰赶紧奉了一杯热茶,安抚道:“师父快别气了,当心气伤身子。”
谢宜君冷哼一声,推了茶盏,说:“罢了,晚疏气我的次数还少了么?也是拿她没办法,你也下去休息休息罢。”
叶芝兰颔首:“那我去医阁看看陆师妹。”
谢宜君下意识就要驳回,但转念一想还是应允了下来:“去罢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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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秋提着食盒入了医阁,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
孟璟开了门,侧身让到一边,说:“你怎么来了?”
尹秋笑了笑,顺势入了内里,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把饭菜取出来,“给你送点吃的,陆师姐情况如何了?”
屋子里燃着不少炭火盆,暖如春夏,尹秋解了外袍,孟璟给她倒了杯茶才坐下,说:“性命倒是保住了,就是不知人什么时候才会醒。”
尹秋隔着帘子看了看陆怀薇,人还昏睡着,面色苍白若纸,脖间的绷带想是才换过药,看着倒是干净。尹秋扫了一眼屋外,见周围无人走动,才又开口道:“这回陆师姐受苦了,等她醒来,我还真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孟璟夹了几筷子菜,却没什么食欲,她低声说:“眼下人人都当她是宫中细作,那真的细作,又要几时才能揪出来?”
尹秋转身在桌边落了座,捏着茶杯道:“师叔不同意由我将小七引出来,那就只能等南宫悯的回信了。”
“她若是不回信呢?”孟璟说,“叶师姐和陆师姐先后被栽赃构陷,这事南宫悯岂会一点不知?你要清楚,小七和南宫悯才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即便圣剑一事小七骗了南宫悯,但南宫悯也不一定就会因着此事与小七反水,她二人若是一唱一和,再故技重施污蔑他人,届时又该如何应对?”
尹秋沉吟片刻,回道:“我这次去苍郡见到了南宫悯,十成的把握我不敢说,但八成怎么也有,她是因着圣剑才肯与小七联手,而今她若得知小七一直在骗她,我不信她能忍得下这口气,所以我那封信,南宫悯一定会回。”
“但这之中存在一个漏洞,”孟璟说,“倘若南宫悯认为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呢?毕竟她根本无从得知我们到底有没有找到圣剑。”
尹秋呷了口茶,说:“这个师叔早已考虑到了,但目前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南宫悯身上,她若不肯说,那我们也只能另寻出路。”
孟璟思索道:“既然师叔不肯让你当诱饵,那么除了盼着南宫悯言而有信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将小七引出来?”
尹秋抬眼看着她:“能想的法子,师叔和掌门都已商讨过了,但都不甚合适。倒是你,我知道你心思缜密,头脑机敏,你这两天可有想过什么对策?”
孟璟叹口气:“我这几天一心都扑在陆师姐身上,思绪乱得很,也没精力去管别的,我暂时也还未想到什么良策。”
尹秋问道:“你多少也算个旁观者,并未深陷迷雾之中,那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你认为谁最有可能会是小七?”
孟璟皱了皱眉,沉思道:“不好猜,范围实在太大了,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假扮陆师姐,她又极其谨慎,半点可供人追查的线索也未留下,对于这事,我也只能说爱莫能助,”此言作罢,她又看着尹秋道,“但躲过这一阵风波之后,她一定会再度生事,绝不可能就此沉寂下去,且观星台的事她到底信或不信我们也还不知道,万一被她察觉了蹊跷,暗中逃跑倒是不甚要紧,怕的就是她又对你下手,那才是防不胜防。”
尹秋“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言之有理。”
“所以往下这半个月里,你最好不要离开师叔半步,”孟璟说,“任何一个你落单的时候,都有可能被小七暗算,但只要你待在师叔身边,她就不敢轻举妄动,就算她能用笛声伤你,可只要你人没落到她手里,那情况就还不算太坏,若是你哪天被她掳走,那可就糟了。”
尹秋得了这话,不由地后背一凉。
她还真没想过这事。
这些天以来,不止尹秋,包括满江雪和谢宜君等人都在一门心思研究如何抓住小七,几乎没人考虑到这一层上头来,而经过孟璟方才的提醒,尹秋才骤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
之所以要给陆怀薇定罪,就是为了防止开挖衣冠冢一事会打草惊蛇,也是为了给小七吃一粒定心丸。小七或许会因为观星台怀疑南宫悯与云华宫私下做了交易,但眼见陆怀薇已经被云华宫上下视为奸细,她定然会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躲在暗处观察形势。
——可这也只是尹秋她们单方面的设想罢了。
万一小七根本没信呢?
观星台已经夷为平地,这事几乎瞒无可瞒,给陆怀薇做实罪名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满江雪也只是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抱着有可能稳住小七的心态才提出了此计,但要是小七不为所动,早就识破了她们的用意,那么给陆怀薇定罪也好,把观星台的事推给南宫悯也罢,就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孟璟说的没错,小七畏罪潜逃并不可怕,怕的就是她会对尹秋下手。
一旦事情真的发生了,基本没人能救尹秋,敌在暗,她在明,尹秋不仅身中蛊毒,还伤势未愈,只要她落到小七手里,那这一场对弈,云华宫就彻底陷入了绝对的被动境地。
短短的一瞬间,尹秋思索良多,越想越心惊。
如此看来,云华宫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了,只有待在满江雪身边,尹秋才有仅剩不多的安全可言,孟璟这话堪称一语惊醒梦中人,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提醒得太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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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回惊月峰去,”尹秋搁下茶杯,霍然起身,“你方才所言委实说到点子上了,也是这段日子事情太多,我竟疏忽了这个,如若小七真的在宫里对我下手,那师叔一定会受她胁迫,还反击不得,在小七暴露之前,我都要和师叔寸步不离才行。”
孟璟立即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送一送你。”
尹秋本想答应,但一想到陆怀薇无人看顾,便还是摆手道:“不必了,你还是照看着陆师姐罢,往下我是不能再来探望她了,她若醒来,你千万要记得替我传达问候。”
孟璟说:“也好,我不会功夫保护不了你,那我请别的师兄师姐陪你走一程。”
尹秋欣然应下,两人即刻动身推门而出,却是才入了廊子便见庭院里来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们这处走来。
“叶师姐?”尹秋先是步伐一顿,随后赶紧上前迎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叶芝兰气息微促,握拳抵唇咳嗽了两声,说:“是师父让我来的,”她提着裙摆上了阶,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尹秋笑了笑,说:“我刚探望完陆师姐,正打算回惊月峰呢。”
“师叔还在明光殿与师父谈话,”叶芝兰说,“不如你等一等,待我看过怀薇之后,你随我一同回去。”
尹秋说:“那师姐快请进,我等你就是了。”
叶芝兰应了声“好”,便就兀自入了房中探望陆怀薇,孟璟瞧着她的背影,说道:“如此正好,你就和叶师姐同行,也省得麻烦别人了。”
“叶师姐在刑堂待了一个月,消瘦得厉害,”尹秋看向孟璟,“要不你稍后替她诊诊脉?我听季师姐说,她出来这两日郁郁寡欢,话也说的少,别是在刑堂里头憋出病来了。”
孟璟说:“她脸色的确不太好……听你的,我稍后给她看看便是。”
陆怀薇昏迷不醒,其实也没什么可探望的,两人在廊子里没站多久,叶芝兰便又很快行了出来,孟璟也就顺势开口道:“我见师姐脸上带着病气,应是身体不适,可要我给你把把脉?”
叶芝兰唇无血色,瞧着精神不佳,颇为颓丧,她叹了口气,声线略有些嘶哑地说:“无妨,昨日已叫别的医药弟子看过了,我没事,多谢师弟好意。”
尹秋关怀道:“那师姐快回明光殿休息罢,你才从刑堂出来没两日,其实不必这么忙着接手公务,先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首要,何况季师姐也已经出关了,有她在,师姐也不用担心掌门那边没人侍奉。”
叶芝兰沉默少顷,疲惫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师妹关心,走罢。”
尹秋见她神情疲倦,又心事重重的模样,便也体贴地搀扶住了叶芝兰,随她一同下了阶。孟璟立在廊下冲尹秋微微颔首,两人对视片刻,便就各自转了身,朝不同的方向行了去。
地面湿滑,不好下脚,叶芝兰又魂不守舍,忧心忡忡,尹秋只得一路都将她扶着,但也忍不住说道:“师姐既然身体不适,又何必专程跑这一趟?要么不去明光殿了,我送师姐回房休息罢。”
叶芝兰顿了顿,轻声道:“不用了,我……已经被师父厌倦,若是再不知上进,还懒散懈怠,师父一定会对我更加失望。”
“师姐快别这么说,”尹秋柔声安慰,“掌门怎会厌倦于你?师姐实在是多心了。”
叶芝兰涩然一笑:“师父虽发话将我从刑堂接了出来,但这两日,她几乎不拿正眼看我,只看得见晚疏一个,也鲜少主动与我说话,这若不是厌倦,又能是什么?”
尹秋轻轻叹息,却也不好背后议论谢宜君,更不好当着叶芝兰的面说她身上仍有没洗清的嫌疑,好在叶芝兰倒也像是知道尹秋不方便回话,之后也就安静下来,未再多言。
两人离开医阁走了一阵,眼见明光殿就要到了,叶芝兰忽然身形一滞,扶着身侧的墙壁大口喘起气来。
尹秋一惊,急忙将她搀稳了,问道:“师姐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叶芝兰一顿猛咳,匆忙拿出手帕捂着嘴,尹秋见那帕子上头竟然渗开了丝丝血迹,自是诧异道:“怎么血都咳出来了?师姐等我一等,我这就去叫孟璟过来!”
“小秋——”叶芝兰急忙拉住尹秋,虚弱道,“不必叫人,刑堂里头不见天日,又潮湿阴冷,我只是寒气入体,算不得什么大病。”
尹秋说:“都咳血了,这还不是大病?”
叶芝兰平复着呼吸,极力站了起来,抬手搭住尹秋的肩头,说:“放心,我没事,昨日已经在医阁开过药了,你先扶我回房休息罢,待会儿再替我跟师父说一声就是了。”
尹秋答应下来,也不敢迟疑,立马架着叶芝兰绕过明光殿回了她的住所,两人一经入屋,叶芝兰便脚步酿跄地倒在了床榻之上,对尹秋说:“外头的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药,劳烦你替我拿过来。”
尹秋“哦”了一声,赶紧掀开珠帘跑出去,她将那药碗碰了碰,说:“这药都凉了,我去给师姐热一热罢。”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尹秋回过头去,见得叶芝兰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着尹秋,嘴唇翕动却没说得出话来。
“师姐?”尹秋目露探询。
叶芝兰倏然笑了一下,说:“不必热了,拿过来罢。”
尹秋看了她一眼,倒也端着药碗朝她走了过去,叶芝兰将剩下半碗药一饮而尽,又说:“看见书案上的盒子了么?”
盒子?尹秋转过身,果见窗下的书案上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
“那是我备给你的生辰礼。”叶芝兰说。
闻言,尹秋略显惊喜道:“师姐才从刑堂出来,居然还给我备了礼物?”
叶芝兰瞧着她,轻声说:“打开看看罢。”
尹秋抿抿唇,应了声“好”,立即走到书案边,伸手将那木盒的盖子揭了起来。
只见里头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碧绿荷包,针脚细密,花色逼真,好看是好看,却是十分陈旧,少说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这荷包……”尹秋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这不是傅湘离宫那年我绣给师姐的么?没想到师姐居然还留着。”
叶芝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藏在衣袖下的手在缓缓移动,仿佛是在摸着什么东西,她平静道:“东西在荷包里,你见了该是会喜欢的。”
尹秋不免有点好奇,轻轻将荷包顶端的抽绳拉开,埋头朝里面看了过去。
一点细微的金光即刻在她眼里闪烁起来。
尹秋愣了一下,抬手捏住了那点金光,待拿出来一看,才发现那东西竟是一粒镌刻着花纹的小金珠。
确切的说,那是一条串着金珠的手链,珠子一侧还挂了片轻飘飘的蓝灰色鸟羽。
尹秋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猛然间怔在了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回了头,看见叶芝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上还握着一管竹笛。
“你……”荷包与手链同时朝地面坠去,尹秋面露震惊,“你是……”
叶芝兰无声一笑,抬手将竹笛送到了唇边。
尹秋脸色一白,当即拔腿就跑。
然而叶芝兰动作比她更快,尹秋动身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便轰然炸开了一道尖锐刺耳的笛声,比过往每一次都来得猛烈迅疾,势不可挡。
尹秋眼前一黑,浑身力气如同潮水一般顿时退得干干净净,她两腿一软,连呼救的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下一刻,人就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转瞬便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