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光暗了又明, 冷寂的光华映照出满地狼藉,也映照着神色各异的面容,因着那大涨的灿烂阵光, 竹林显现出了今夜最亮堂的时刻。
阿芙抹着眼泪,歪在剑阵能伤到她的范围之外, 尹秋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那袖子都被血水染透了, 将她下半张脸越擦越脏,瞧着有些慎人。
头上的斗笠有些遮挡视线, 温朝雨把它揭了下来,看着阿芙说:“小姑娘不要乱说话, 我来的确是为了杀人, 却不是要杀你们。”
她说完,冲剑阵里头的尹秋露齿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温师叔……?”尹秋对她的突然出现十分意外, 想站起来, 却已经没了力气。
温朝雨兀自挥了挥手,后方的竹林间便飞跃出来一众紫薇教教徒,二话不说就朝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两方人马一经对上, 便各自拔剑缠斗起来。
发觉她还真是带着人要来解围的, 阿芙半是疑惑半是惊诧道:“你、你不是紫薇教的人吗?你救我们干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温朝雨直接忽略掉了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笑着反问道:“那你不是九仙堂的人吗?你当年在总坛放那一箭救我干什么?你和梦无归又是怎么知道总坛地形的?”
阿芙说:“这个嘛……”
“缘分么, 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温朝雨说,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虽说我当年也没想过自刎,但你那一箭也算帮了点小忙, 咱们这回扯平了。”
阿芙不由放大了双眼,终于欢喜道:“你、你是个好人啊!那、那尹秋……”
“先别急着高兴,”温朝雨说,“我功夫大不如前,救不救得了你们还是未知,人倒是带得不少,但也不知对方又是不是也还留有后手。”
阿芙愣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多带点人啊!”
她把那个“多”字特意拖得很长,咬得很重。
温朝雨摊了摊手:“你和梦无归那般神通广大,我就不信你们会不知道我如今在教中的处境,此番能有这些人来就不错了,知足罢你。”
阿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闻此言不免又垂头丧气道:“那怎么办?我和师父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可没想到我师姐被他们设计拦住了,你的人要是打不过,我师姐也来不了,那我们不还是死定了吗?”
温朝雨对她这话未置可否,只是看了尹秋一眼,绕着剑阵走了两圈,问道:“还站得起来吗?”
尹秋撑着逐冰尝试了一下,两腿直打哆嗦。
“行了,别试了,”温朝雨说,“我只问你,若是这剑阵破了,你还能不能接着打下去?”
尹秋回答得很快:“只要还有口气在,我就不会轻言放弃。”
温朝雨笑了一下:“那得先破阵,把阵破了以后,依旧得靠你自己解决难题。”
尹秋说:“我会的,”她咳嗽两声,又问道,“所以,温师叔能破这阵吗?”
闻言,阿芙立即朝温朝雨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迎着那两道饱含期许与渴望的视线,温朝雨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不能。”
尹秋一愣,有些啼笑皆非道:“那您……”
“那你废什么话啊!”阿芙抢着吼了出来,“我们还不知道得破阵吗?真是的!”
“我又没说我能破阵,”温朝雨像是比阿芙还无语的样子,“你有能耐你破去。”
“我没有!”阿芙说。
“那我也没有。”温朝雨说。
“那我们就一起死罢!”阿芙说着,抬起手指向温朝雨身后,“你的人都快死光了,大家一起陪葬,黄泉路上走着也热闹!”
经她提醒,温朝雨与尹秋才发现另一头打得有多激烈,先前跟随温朝雨来的教徒们已被黑衣人杀掉了不少,只剩了十来个武功较为厉害一些的还在拼死周旋,或多或少显得有些狼狈。
反观对方却是游刃有余,配合也更为默契,尤其是那领头的黑衣男子,眼见温朝雨率人现身,他并无丝毫意外和慌乱,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只是立在原地静静远观,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这场面看似无甚蹊跷之处,可尹秋见了那男子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却是起了点疑心。
他为什么不出手?
既然温朝雨带来的人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又已经被剑阵困在了里头,那他何不趁此机会快一些将她杀掉?
他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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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也太没用了罢!”阿芙禁不住又焦躁起来,“我看见里边儿居然还有个跛子!你在紫薇教混得这么惨吗?完了完了,一起死一起死!”
温朝雨被她闹得有些烦乱,忍不住开口骂道:“要死你自己死去,若非你和梦无归将尹秋引来,今晚会有这样的事?你嚷嚷个屁,你倒好意思说话。”
阿芙不甘示弱道:“我们不把尹秋引来,这事就不发生了吗?这事迟早会发生!要不是我师姐……”
“你师姐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她便是来了又如何?”温朝雨截话道,“她能凭一己之力杀掉对方所有人吗?”
“我师姐很厉害的!就算她杀不了所有人,但只要她先前按时来了,再和尹秋一起联手,就不会有现在的处境!”阿芙极力辩解,梗着脖子道,“你不了解就不要胡乱点评,没人想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又不是为了害尹秋!这不也是发生了意外吗?”
温朝雨白了她一眼,根本不想让着她,反驳道:“事关多少人性命的大事,你们早该预料到会有多种意外发生才对,任何事情实施之前都必得考虑周全,事后诸葛亮顶个屁用,这事你们就是做得不对,少废话了你!”
阿芙被她训得鸦雀无声,想再多做解释又觉温朝雨说的不无道理,只得懊恼道:“那就不废话嘛!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温朝雨没吭声,眉头微蹙地朝另一头看了过去。
她在烈火池待了几近五年,还愿意追随她的教徒并不多,此番能有这些人跟着已经是难能可贵,但也诚如阿芙所说,她这些属下确实没什么用,对方的功夫明显要更胜一筹,就算她来了,也只能是多拖一点时间罢了。
想到此处,温朝雨又联想到这种境况下尹秋居然还能以一敌众,逼的对方要靠剑阵才能制伏她,心里头不由对尹秋多了点刮目相看。
如此看来,剑阵不破,她们依旧处于劣势,剑阵若破,就还得靠尹秋反过来保护她们。
温朝雨又生出了点恻隐之心。
瞧见温朝雨默然一阵后朝自己投来了类似同情的目光,尹秋有点不解道:“温师叔?”
“你命苦,”温朝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尔后又沉沉叹了口气,“我也命苦。”
她说罢,将先前收回来的飞刀捏在了手中,冲阿芙说:“要干就干大的,那些小喽啰不去管,你箭术不是挺准?把那领头的杀了,搏条生路罢。”
阿芙观她动作是要准备迎战,便赶紧将弯弓拾了起来,振奋道:“你尽管上,我给你打掩护!”
温朝雨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真能行?我怎么觉得你这姑娘分为不靠谱。”
“小看谁呢!”见她轻视自己,阿芙瞪眼道,“这满地的死人可都是我杀的!”
温朝雨无声一笑,捏着飞刀朝那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尔后冲人群中的薛谈喊道:“务必要把他们缠住,不求你们多杀几个人,自己别死就成!”
薛谈在一片混乱之中回了她一句:“护法放心!”
尹秋顺着温朝雨的视线看去,见了薛谈一瘸一拐的身形自是一愣。
那不是前几天在街上被抢亲的那位姐姐吗?
许是察觉到了尹秋的目光,薛谈越过人群朝她看了一下,不合时宜地笑了一笑。
尹秋正在惊愕,眼前黑影一闪,温朝雨已动身掠了过去,飞刀灵敏而迅捷,在夜色中斩断了飘落下来的竹叶,朝那黑衣男子当头袭去,阿芙瞅准时机,在那男子翻身跃开之时,紧跟着补了一箭过去。
这两人除了当年紫薇教总坛那一夜匆匆打过一次照面以外,几乎称得上是素未谋面,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了非凡的默契,温朝雨自知功底不足,不敢贸然与那黑衣男子正面对打,便始终拉扯着距离,辅以飞刀袭击,那黑衣男子每每闪避开来,阿芙便恰到好处地朝他射去利箭,两人分工合作,有进有退,几番主动出击之下,倒也叫那黑衣男子吃了点苦头,令他应付得够呛。
旁边薛谈也在暗中观察她们那处的动静,他因着身有残疾,许多功夫早已不能稳定发挥,是以缠斗过程中便充当了众位教徒的眼睛,指挥大局,没叫这些黑衣人腾出空来去帮那男子。
纵然眼下形势似乎有所好转,但尹秋仍是捏了把汗,她被困在阵中寸步难行,那些长剑始终如一地竖在周围,严丝合缝地压迫着她,尹秋便是想过去帮忙,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凡是精通剑术的门派,都必会学习相应的阵法,尹秋在云华宫这些年也习过不少,可她摸索之下却发现自己并不认得这剑阵。
须知这世上的阵法花样繁多,层出不穷,除却前人遗留下来的,后世也有不少新创立的,剑阵与剑法相比,就又是另一个全新的领域,剑术强者不一定就能破这世间所有阵,任何阵法都有其规律,若是不知阵眼在何处,不知解法,那就休想走出去。
除非被困人功力深厚,能做到强行破阵,那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可尹秋所学有限,对这阵法一筹莫展,加上她又负了伤,要想强行破阵,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既然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行了。
“嗖!”的一声,阿芙放出的利箭精准击中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温朝雨见状赶紧掷去飞刀,又在他胸口割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眼前绚烂阵光顿时忽闪起来,那些强悍的压迫感也随之有了些许松懈,尹秋面上一喜,当即大喊道:“他是主阵人!伤他就能破阵!”
那些长剑都是被这男子以真气所操控,他若受了伤,真气不足,这剑阵也就会渐渐失去了作用。
这或许也是他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
阿芙与温朝雨得了这话,更加卖力地朝那黑衣男子进犯了起来,许是发觉对手已经不如预想中的那般好对付,那男子果断收了手,冲手下吩咐道:“撤!”
霎时间,所有黑衣人都听命后退,齐齐护在了黑衣男子身前,薛谈急忙率领属下迎过去,但对方已经改换了战术,那黑衣男子躲在众人之后,再度默念起了口诀,双方扭打成一团时,阵中的尹秋再一次迎来了新一轮的压迫,被那阵法逼的真气紊乱,血气翻涌。
“不行,这样会对尹秋不利!”阿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尹秋的情况,赶紧向温朝雨喝道,“那畜生只要没死,就能通过阵法伤到尹秋,可我们又打不过那些黑衣人,这样下去不行的!”
温朝雨在交锋间已经耗费了诸多力气,见得尹秋又在那阵中吐起了血,不禁愤愤然道:“妈的,满江雪是提前给我们挖坟去了吗?怎么这时候还没来!”
“师父!师姐!”阿芙也在旁边叫魂似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们倒是快来啊!”
不知是谁的鲜血飞溅,湿透了长夜,竹林里落了满地残木,冲天的血腥味弥漫着鼻息。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立在人群后方竭力喊道:“给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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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血水自口齿间汹涌而出,那强烈的金光固执地笼罩着阵中的人,尹秋两眼涣散,视线已经模糊,她看不清温朝雨和阿芙的身影,眼前只有满目璀璨光华,刺的她双眼通红,却又流不出泪来。
人间在天旋地转,唯有鼻息间的血腥味萦绕不去,尹秋神情痛苦地呜咽两声,紧闭的双眸再也睁不开。
她全身脱力,在那笼罩着她的光里摔倒在地。
察觉到主人的危机,逐冰一瞬大涨了寒光,在尹秋手中猛地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剑鸣,像是要与那阵光对抗一般,剑鸣在顷刻间变得嘹亮刺耳,强硬地护住了尹秋,驱赶掉了尹秋脑中那些杂乱的喧嚣。
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变作了清泠的鸣叫,越收越紧,像是凝成了一股线,擦过了尹秋的心弦,回荡在她的脑海。
世界仿佛变得宁静起来,只有那低鸣久久盘踞在脑中不肯离去,尹秋急促地喘息着,用力捂着自己的头,那些外人耳中具有威慑力的剑鸣,听到她耳里却是逐步逐步地轻柔了起来。
阵眼……找到阵眼……
心里唯有这一个想法,尹秋顾不得其它,匍匐在地上四处找寻着,她将学过的破阵诀都一一试了一遍,却都只是徒劳,且错误的试探下使得剑阵反弹出了更多的压迫感,尹秋尽数承受了,身侧的血迹越积越多,她眼皮沉重,灵台变得昏暗,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可是下一刻,有个温柔的声音倏然在她耳侧说:“别怕。”
轻轻柔柔的两个字,毫无征兆地响在耳际,却又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她从未听到过这个声音。
尹秋失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清醒,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眼前变得黑暗,空无一物,像是堕入到了天地边缘,混沌之处,那里什么也没有,尹秋却好像被一双手轻轻托着,那个秋风般温和的声音在说:“孩子,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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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要怕。”
沈曼冬靠在床头,面色发白,浑身大汗淋漓,床边垂下的被褥透湿,上面全是血。
怀里的婴儿啼哭着,弱小的身躯还带着血迹和未干的羊水,她被一张干净的棉被包裹得严实,托在手心里,瞧着只有那么一点大。
屋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那些刀剑碰撞的声响透过窗纱而来,清晰地闯入了沈曼冬的耳里,可她那样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目光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
“大小姐,紫薇教已经杀到眼前了!”产婆哭得满脸是泪,趴在地上冲沈曼冬磕头,“老婆子求您,求您了,快走罢!看在这孩子刚出世的份上,您就听门主的安排,赶紧带着孩子走罢!”
一道温热的血水喷溅到了窗纱之上,沈曼冬没事人一般地偏过了头,看着那血水缓缓下淌,轻声说:“如意门是我的家,我为何要离开我的家?”
产婆重复着磕头的动作,额间的血顺着鼻梁流到下巴滴下去,她声泪俱下地求着沈曼冬:“大小姐,快走,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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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走,”尹秋极力睁开了眼,握着逐冰吃力地站了起来,“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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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走。”沈曼冬揭开被子,纯白的亵衣遍布血迹,她在产婆与侍女们情急的目光中站得坚定,把怀里的婴儿稳稳地放在了榻上。
“我的剑呢?”沈曼冬看着婴儿,嘴里说的话不知是在问谁,“我的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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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尹秋举着逐冰,在那阵光中央飞舞起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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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骤变,天地间忽然席卷起了一股猛烈的狂风,一道嘹亮如凤鸣的声音凭空乍起,宛如天降惊雷一般,飞速炸在了每个人的耳际。
逐冰在狠狠震颤,不断发出能直击人心的剑鸣,尹秋死死握着剑柄,朝面前的数把长剑猛然袭去。
“砰!”
耀眼的阵光急急闪烁起来,数把长剑在同一时间猛力摇晃,人群中,那黑衣男子瞳孔一缩,一股鲜血登时漫过黑巾淌去了胸口。
惊觉此变,阿芙先是一怔,随后便若有所感地朝身后看了过去,待看清尹秋在做什么,她便大惊失色道:“不好,她想强行破阵!”
“那就趁此机会杀了这人!”温朝雨立即发号施令,“所有人,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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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快杀了这人!”侍女仰首倒在地面,鲜血在言语间渗透出来,“不要放弃,您千万不要放弃!”
重重火海,浓烟扑鼻,流苍山的高空已经烧成了一片血红,沈曼冬跪在血泊之中,逐冰在她手心颤动着,鸣叫着,可沈曼冬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在那火里无声地流泪,终究还是松开了情急的逐冰。
滂沱大雨悄然而至,穿过云层狠狠地砸下来,这场雨来的好不及时,也来的这样令人绝望。
婴儿身上的棉被叫雨水打湿了,可周围的火却仍在熊熊燃烧着,那人抱着婴儿立在不远处,脸上的笑容彰显着得意与讥诮。
“从今日起,如意门将不复存在,束手就擒是你唯一的选择,除非你想亲眼看见这孩子死在我手里。”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泥土里,很快又被雨水淹没,沈曼冬双目赤红,仰首看着那人:“你要我怎么做?”
“离开,”那人说,“改名换姓,远走他乡,这一生,你都不要再回来。”
沈曼冬在雨里站起了身。
“我可以答应你,”她看着那人怀里的婴儿,“但劳烦你,撑把伞,给她遮一遮。”
“还有一件事,”那人接过手下的油纸伞,横在了婴儿头顶,“把尹宣给你的圣剑交给我。”
沈曼冬抬起手,解下了背上的剑匣。
“不、不要……”侍女眼里流出了血泪,“不要信,大小姐,你万万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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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放弃……”尹秋坠落于地,又在下一刻重新跃上半空,“我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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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远空骤然响起了雷声,银龙般的闪电在头顶撕扯开来,一场瓢泼大雨将众人打的措手不及。
“师兄!”有黑衣人在高声喊着,“目的已经达成,及时收手罢!”
大雨将所有声响都掩盖得模糊不清,阿芙一箭击中那黑衣人的心口,厉声喝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温朝雨瞅准时机,带着余下的教徒提升速度猛地逼近。
“告诉梦无归!”黑衣男子在手下的掩护下急忙撤离,嗓音寒凉道,“她若再敢兴风作浪,下一次,你们就只能看见尹秋的尸体!”
阿芙大喊:“接着追,别让他们溜了!”
飞刀连贯而出,生生割破了密集的雨水,几个黑衣人奋不顾身地闪身挡来,被堪堪击中了咽喉,倒地不起。
“该死!”温朝雨心急如焚,“抓住那个领头人!”
教徒们穷追不舍,纷纷执剑迎上,温朝雨踩着碧竹快速追赶,可那黑衣男子轻功非凡,远在她之上,窜逃的速度十分迅捷,温朝雨已经使出了看家本领,却也有心无力,始终与那男子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眼见前方的人就快离开竹林成功脱逃,温朝雨气急败坏,正要咬牙逼出所剩不多的真气,却听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道巨响,紧接着,一股骇人的气浪如浪潮般铺天盖地地袭来,登时便将她从半空直直拍飞出去。
不止是她,教徒们也在这一时刻毫无防备地扑去地面,阿芙落在后头,更是受到了莫大冲击,她脸色一白,手里最后一支箭还没放出去,便在那气浪袭来之时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
温朝雨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她急忙撑着地爬起来,越过竹林朝后看去,发觉那地方突然变得一片昏暗,先前那亮如白昼的阵光居然离奇地消散,没有留下半丝痕迹。
心中正在惊疑,又听一道压得极低的咳嗽声在另一头传来,温朝雨立即扭过头,瞧见那黑衣男子此刻正趴在竹林边缘,大口咳着血,竟是站也站不起来。
见此场景,温朝雨登时醒悟过来。
尹秋把阵破了!
她心中一喜,当即仰天大笑三声,即刻摸出飞刀朝那黑衣男子奔袭而去,后方的黑衣人也在这一刻急忙追了上来,双方在林间一前一后地飞踏着,温朝雨躲过几把朝自己劈来的长剑,凌空跃上稍头,尔后朝那黑衣男子极力一扑!
飞刀捏在指尖,蓄势待发,可这危机一刻,却有人比温朝雨的动作更快。
只见两柄细长的银白宝剑,几乎是同时自林间乍然袭来,都在相差无几的时刻快而准地没入了那黑衣男子的心脏!
得见这一幕,温朝雨扔刀的动作一顿,不由怔在了原地。
这两把剑,温朝雨只认得其中一把,那是沈曼冬曾经用过的逐冰,如今为尹秋所用,可剩下一把又是谁的?
满江雪的凝霜与逐冰一模一样,温朝雨是见过的,所以不会是满江雪来了。
那是谁来了?
雨声嘈杂而喧哗,盖住了身后人逼近的声响,温朝雨回过神来时,后肩处已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一只手,那只手将她猛地往后一扯,看似没费什么力气,却是十分强势地把她掀翻在地,摔进了脏污的泥水里。
温朝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几乎要摔得背过气去,她仓皇间抬起眼,又在雨水无情的冲刷下眯了起来,她只能把手搭在上方,费力地睁大双眼,朝身侧的不速之客看了过去。
大雨茫茫,狂风仍在肆虐,漫空竹林歪歪斜斜,被雨水洗掉了浓郁的血腥味。温朝雨呼吸不畅,隔着水帘般的雨幕,看见了一袭湿淋淋却又干干净净的青衣。
温朝雨一愣,扬起下巴往更高处看去,这一次,她又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与五年前相比,多了几分锋芒,少了几分青涩,可她轮廓依旧,眉眼依旧,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与过往的那些年一般,透着错综复杂的冷然。
雨仿佛落得更大了。
温朝雨仰首躺在泥坑里,枯竭的真气在这一刻归于沉寂,可她的心绪却又紧接着波动了起来。
她泛白的嘴唇噙动几下,可什么声音也未发出,她好像在这一瞬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只能那样惊愕地看着身侧的人,忘了及时从地上爬起来。
“分别五年,再见又是刀光剑影。”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朝雨,口吻与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温朝雨想站起来,可远处剑光闪烁,很快疾驰到她眼前,季晚疏抬手收回了佩剑,用剑尖挑起了温朝雨的下巴。
她声色冰冷道:“不知悔改,你仍旧不知悔改!”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了一下没写过的写法,防止自己水平有限误导你们,所以解释一下:我只是借尹秋听到沈曼冬的声音,顺势写了一点当年的事,这不代表尹秋亲眼看到了当年的过程,真正看到的人是你们。
如果要问尹秋为什么能听到沈曼冬的声音。
那这就是奇幻色彩的东西了,我也解释不出来为什么,但它就是那样发生了,你们可以理解为心有灵犀,或者是母女之间某种特定的感应。
因为尹秋如果不爆发小宇宙,她这一次很有可能会死翘翘的,但我又不想安排满江雪来救她,我希望女鹅自己面对,她长大了。
以及,季晚疏看见温朝雨的心理活动是:我上一次见你,你就把尹秋抓到了紫薇教,五年后再见你,你又在搞坏事,又和尹秋在一起,你可真是不知悔改!
(以上废话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聪明的你们不是没可能看出我的用意,先说声对不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