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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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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定城内最大的医馆名为正雅堂, 落在那东南大街一株百年槐树后头的园子里,修的比好些大户人家的府宅还要敞亮气派,里头的大夫一个比一个厉害, 老板却是个不会行医的,也不知名讳, 只是城里的百姓都尊他一声雅先生。

    正午时分, 园子里的前院被一群脏兮兮的难民们挤了个水泄不通, 雅先生在廊子里支了口锅,也不要丫鬟帮忙, 自个儿煮了碗阳春面,边吃边说:“哎呀, 不是老夫心狠, 老夫就是个开医馆的生意人,你们没有府衙的放行文书,我这儿可不敢收啊。”

    一群小厮举着棍棒拦在阶下, 又碍于云华弟子的面不敢轻易动手, 孟璟躬身作了一礼,面色平静道:“先生既开了医馆,便没有将病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至于放行文书我等已派人到府衙请示了, 稍后便会送来,还请先生看在这么多条人命的份上, 行个方便。”

    雅先生只看碗里的面,不看任何人, 嘴上把得严,笑眯眯道:“年轻人,不必多说了, 那文书什么时候来,老夫什么时候放他们进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的,等着罢。”

    他说完这话,端着面碗入了内堂,只留给众人一道摇头摆尾的背影,一群小厮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阶前,手里的棍棒也没有落下的意思。

    真是世态炎凉,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样儿都有,问心峰的弟子们自来便由长老教导要心怀慈悲,凡事都以人命为首要,岂料这雅先生开了这偌大一间医馆,竟将那些中毒吐血的难民视若无睹,简直荒唐。

    “什么雅先生?这般狠心绝情之人,开什么医馆!”

    “此等行径,令杏林蒙羞,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笑话什么?没听他说么,人家是生意人。”

    ……

    若是放在从前,孟璟哪管什么文书不文书,劈头盖脸就得将那雅先生臭骂一顿,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在问心峰上那几年早已学会了处变不惊,当下听着弟子们愤愤不平的发言,也未说什么。

    身后的大门开了,风雪一瞬涌了进来,孟璟回过头去,瞧见久久未归的尹秋行了来。

    尹秋先去了一趟城门口,发觉那地方一个人影也无,问了才知发生了何事,此刻院儿里这副场面,不消多问,尹秋已心中有数。

    “没有府衙准许,医馆自然不敢收纳难民,可有派人去请示放行文书?”

    孟璟缓步站到尹秋身侧,点了下头:“叫白灵去了,”她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怎么去这么久?”

    尹秋行到人群外围细看了一阵,说:“路上有点事。”

    她没有提及满江雪。

    眼下难民突发中毒事件,满江雪颠簸数日,难得睡个好觉,便是要她来了也不会加快事情解决的进程,倒不如不去叨扰她。

    众人候了多时,才见白灵捏着一封文书行了来,后头还跟着一应官差。

    有了文书,那雅先生自然是命小厮们退下,安排难民们入了内馆,大夫们闻讯后鱼贯而出,这医馆上下也就变得忙碌起来。

    “我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调查毒粥一案,你们云华宫现下何人管事?”

    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尹秋站了出来,拱手道:“见过各位大人。”

    “就是你了?”那官差瞧了尹秋几眼,似在打量她的相貌,随即大手一挥,“带走罢!”

    几个官差上来就要拿人,弟子们脸色骤变,欲上前阻拦,尹秋却是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慌张。

    “敢问大人要将民女带去何处?”

    那官差道:“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府衙自然要彻查清楚,你既是管事的,就随我等去一趟府衙问话,放心,不会为难你什么,好好儿配合就是了。”

    尹秋想了想,欣然道:“如此也好,任凭大人安排便是。”

    见她这就要被带走了,孟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拽住了尹秋的手腕,说:“我刚来不过半日,还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你且留下,我去罢。”

    “我留下没什么用处,”尹秋回眸看着她,“你会医术,留在这里自是比我要强,别担心,问话罢了,出不了事。”

    听她如是说来,孟璟便也松了手,眼神透着关切:“也好,那你早去早回。”

    尹秋应了一声,冲这几位官差又行了礼,一行人立即离开了医馆,行上了去往府衙的路。

    内堂的难民们已被安顿下来,药童也已熬煮起了汤药,孟璟立在前院遥遥看了一阵,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沉思片刻,叫上几名弟子打算回驿站一趟,却见余下几个官差立即拦在了门口。

    “还未查清何人下的毒,你们云华弟子通通都得留在此处,一个也不能走。”

    孟璟说:“水粮都是自云华驿站而出,诸位大人与其看着我们,不如一同去驿站查上一查。”

    一名官差道:“自然是要查,但人不能走多了,有个带路的就成。”

    孟璟顿了顿,偏头看向身后:“你去罢,尽快知会陆师姐一声,叫她有个准备,不至于太仓促。”

    白灵颔首应了声“好”,当下便也带着两名官差行了出去,不多时,又见一队带刀府兵赶了来,将这医馆大门把守得严密。

    瞥见尹秋的身影已消失在长街尽头,孟璟眉头紧锁,轻轻叹了口气。

    ·

    楼下传来一阵略显吵闹的动静,满江雪抬了抬眼睫,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正午已过,外头天色阴沉,雪还在下,满江雪起身披了衣,立在屋内静静听了一阵,不太听得清底下人在说什么,她推门而出,绕着廊角下了楼去。

    厅内立着两名官差,正在同弟子们问话,无人察觉满江雪来了,陆怀薇看样子也刚起,整个人精神恹恹,不住地咳嗽,倚在门边站立不稳,像是来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声音,弟子们纷纷回了头,陆怀薇一见满江雪的身影,半是惊喜半是意外道:“师叔?”她捂着帕子又是一阵猛咳,急忙朝满江雪迎去,“您何时来的?怎么也没听人知会一声。”

    满江雪随手倒了杯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说:“刚来不久。”她捏着茶杯,看向那两名官差,面上露出探询之色。

    陆怀薇也是适才知晓难民中毒一事,便赶紧将事情同满江雪细说了一遍,满江雪听完表现得十分镇静,她抬起头,越过前院瞧见驿站门口已被府兵把守,心中便大致有了个数。

    “说来也怪我,这几日病得厉害,照看不周才出了这样的事,”陆怀薇面色不佳,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目前看来,那批难民是紫薇教驱赶来的,这厢又突然被人蓄意下了毒,很显然是有人想要对付我们云华宫,师叔,这极有可能是紫薇教在背后搞鬼。”

    自从那年紫薇教总坛被公子梵放火烧了一场后,这些年,紫薇教也算是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江湖中的人泰半也都知道,紫薇教其实一向都不常在江湖上露头,他们多数时间都是不见首尾的,但只要哪一阵子又闻到了紫薇教的动向,那就说明他们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上一回是因为寻到了尹秋的踪迹,那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薄光透过了朦胧的窗纸,映在满江雪略显单薄的衣袂之上,将她衬得些许难以接近。

    她缄默不语,弟子们都心怀畏惧,不敢贸然开口问话,那两名官差先前态度算不得好,见了满江雪的容颜当即惊为天人,这会儿只顾着暗地里打量美人的姿容,也忘了催促一二。

    过了须臾,满江雪才侧脸看向陆怀薇,启声道:“既是粥里有毒,那水和粮就都有可能不干净,去看看。”

    陆怀薇咳得震天响,闻言立即在前头带起路来,一拨弟子被满江雪吩咐去了粮仓查探大米,余下一拨人便去了厨房察看水源。

    “米是昨天夜里刚送来的,水也是昨天夜里蓄满的。”白灵立在水缸边,那里头的水已经快要见了底,瞧着很是清澈。

    满江雪说:“取银针来。”

    白灵早有准备,立马从带来的针包里取了一根银针置去了水中,待拿出来一看,那银针干干净净,未曾变色。

    “水没有问题,”陆怀薇说,“那就是米有问题?”

    弟子们煮粥时都是优先取用缸里的水,既然如此,那院子里的水井自然也不必试了,一行人旋即离开厨房去了粮仓,弟子们正巧将米袋都搬了出来,堆在那院中如同一座小山。

    白灵换了副银筷,将所有袋子里的米都尽可能多试了几遍,一番功夫费下来,那银筷也未发生何等变化,亮洁如新。

    “目下驿站内的水粮都未见毒,那就说明毒是在城门口下的,”陆怀薇分析道,“可煮粥也好熬药也好,都是宫内的弟子们亲手所做,不会有旁人接触,除非……”

    她未将后头的话说完,倒是白灵接着道:“除非投毒之人就是我们云华弟子?”

    陆怀薇脸色几变,不敢妄下断言,只得看向满江雪道:“师叔以为呢?”

    满江雪习惯性把玩着她那把匕首,闻言没有回话,片刻后才听她说:“再回厨房看看。”

    众人便又重新回到了厨房,冬日天色不明,陆怀薇特地吩咐人点了几盏烛灯,屋子里亮堂起来,可视度也就清晰许多,弟子们各自取了银针,将一应锅碗瓢盆也都试了一遍,但都不见哪样东西有何异常。

    难民们这几日吃的都是清粥,菜肴都是由段家施舍,所以厨房内的瓜果菜蔬并不多,且被弟子们摆放得很整齐,这时候灶台冰冷,可说是四下空空,唯一较为拥挤的地方便是窗下的角落,那地方堆了不少装水的木桶,个个都洗得很干净。

    目光游移在屋内的所有摆设之上,满江雪也未发觉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她下意识走动了几步,路过一方小木桌时,忽然眸光一动,顿住了身形。

    瞧见她的动作,陆怀薇连忙问道:“师叔?”

    满江雪斜眸望向那小木桌,见那桌底歪着一个酒坛子,微微蹙眉道:“驿站有弟子饮酒?”

    陆怀薇一愣,瞧了瞧那酒坛子,正要开口,却听一名弟子插话道:“回师叔,这酒并非是弟子们所饮,乃是昨天夜里拿来招待米行伙计用的。”

    满江雪略略侧过身。

    那弟子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由于这批难民来得突然,驿站没有足够的存粮,昨夜若是不赶紧把新米买来,今日便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弟子昨夜就给米行打了招呼,叫他们连夜送过来,当时也正是弟子接待的他们,想着夜半三更劳烦伙计们跑一趟,天寒地冻的都辛苦,便备了酒菜犒劳他们。”

    “也就是说,有外人来过驿站。”满江雪说。

    “这……”那弟子顿了顿,“的确如此。”

    “若是米行伙计所为,那他们会把毒下在哪里呢?”陆怀薇思索道,“他们今早并未出现在城门口,若要下毒就只能是在昨天夜里,可我们方才已将水粮和所有用具都试过一遍了,却并不见哪样东西有毒。”

    满江雪看向那窗下的水桶,说:“你们用的什么东西把水运到城门?”

    陆怀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眸一亮,旁边白灵也已会意,赶紧拿着银针行上前去,几个弟子也都反应得快,取过水瓢在各个桶中浇了水,白灵用银针一试,果然瞧见针尖变了色!

    陆怀薇眉目一喜:“原来如此!他们是将毒粉抹在了水桶上,还是师叔明察秋毫!”

    满江雪松松散散地捏着匕首,那锋利的薄刃映着她略带凉意的脸,满江雪说:“就凭这个尚不足以证明是米行伙计所为,烦请二位差使将人找到盘问一番再说,”她说罢,侧脸瞧着先前那名弟子道,“昨夜来了哪些人,可还记得?”

    那弟子斩钉截铁道:“记得,我们驿站与那米行长期保持来往,都是熟人了,不会认错。”

    事已至此,既查到了毒物来源,又有了怀疑对象,两名官差半点力也未出,这一趟就已经有了进展能向知府交差,不由都露出轻松之态,对着满江雪相继拱手后,便领着那弟子行出了驿站,即刻前往米行捉拿嫌犯。

    庭院深深,积雪间摇晃着数点茶花的红影,满江雪立在檐下看着那茶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目问道:“小秋呢?”

    ·

    尹秋跟着官差入了府衙,在大堂静候了一阵,迟迟没能得见知府现身。

    办差大院儿里没有积雪,地板都洗得干净,这衙门瞧着十分简朴素雅,目之所及半件值钱的物什也无,甚至连那堂上的长案也是破破旧旧,漆都掉了不少,四个边角的木料像是被虫蛀了,烂的不成样子。

    尹秋静静打量着堂中的景物,看见那长案时,脸上泛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早已不是初次进衙门了,清廉节俭的好官也见过不少,但从没见过桌子烂成那样都还不换的,再是美名在外的知县或是知府,也都晓得把堂子收拾得漂亮,起码府衙的庄重与威严不能失了去,穷到家了也不会损了府衙的颜面。

    所以尹秋对此只有两个猜想,一是这姚定城的知府的确是穷到连张桌子都买不起,二是他买得起,但故意不换,要的就是营造他清廉节俭的表象。

    “看样子知府大人是不会亲自见我了,”尹秋瞧着堂上的牌匾,上头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她清淡地说,“已经等了这半天,大人们打算如何问话?”

    身后站着两名官差,听到尹秋这话便都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姑娘倒是敏锐,知府大人方才叫人来传了话,正忙着,无暇见你,姑娘随我们换个地儿待着罢。”

    尹秋敛了敛眉眼,平静地应了一声,两名官差便带着她离开了办差大院儿,转而行去了府衙后头的一个小院子,三人入了道门,里头有条通往地底的石阶,下去一看,底下乃是一片潮湿阴冷的牢狱。

    尹秋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说:“这还没问话呢,两位大人就要把我关起来?”

    那官差见她外形出众,又言谈温和,不由对尹秋生出了几分另眼相看。

    “实话告诉你罢,我们知府大人压根儿没想见你。”那官差开了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秋端详他两眼,倒也未作反抗,气定神闲地入了牢房。

    官差随即关了门,上了锁,咧嘴笑道:“安心待着罢,倒是不会为难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一声就是了。”

    尹秋立在门边,态度端的是一派从容,她说:“既是要将我下放入狱,定然得有个罪名,我虽乖乖进来了,但也请大人给个说法,因何要将我关起来?”

    那官差瞧了瞧她,说道:“这么跟你说罢,你们云华宫的粥里被人投了毒,这是大案,目前没闹出人命倒是好办,只要抓住了凶手,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但若是抓不住凶手,或是后头又死了难民,这事儿若是传到了上头,我们知府大人便不好交差,明白么?”

    “明白了,”尹秋笑了笑,“倘若查清凶手是何人,我便能安然无恙离开,若是没查清,我便也出不去了。”

    这是要把她扣在这里,当作顶罪的预备人选。

    “查不清凶手是谁,那就只能让你们云华宫担责了,”那官差晃着手里的钥匙,“谁叫你是管事儿的呢?小姑娘,自认倒霉罢,不过你且宽心,兄弟们不会亏待了你,老实待着就成。”

    “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尹秋将腰间的钱袋取下,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劳烦大人们跑一趟,心中过意不去,小小敬意,请大人们喝杯酒,暖暖身子。”

    两个官差会心一笑,接了那银子,立马冲身后的狱卒吩咐道:“来啊,把这间牢房打扫一番,再取两床干净厚实的褥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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