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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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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江雪立在沉星殿前, 抬头看着夜空之上的明月。

    寒风卷着霜气而来,擦过周身,牵动她雪白轻柔的裙角, 在空中荡开优美的弧度。

    宫里各处都张挂着彩灯与红绸,一片喜庆,远远的,还能听见其他峰脉传来遥远而缥缈的欢笑声, 唯有惊月峰不曾装点一二, 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周身尽覆寒霜, 大殿没有点灯,只有廊下飘着几盏孤零零的昏黄灯笼, 那灯光映在满江雪挺立的背影上,显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冷清。

    她已在此地站了多时。

    一名暗卫弟子自林间飞落而来,犹疑着开口道:“师叔, 掌门请您去一趟明光殿,年夜饭已准备好,就等您入席了。”

    满江雪没有回话。

    她看着那弯月,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明媚动人的笑脸,沈曼冬挺着大肚子,一路从山下行来惊月峰,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师妹, 大婚之日你公务繁忙未曾到场, 下月初我就该生产了, 那天你总该来看看我罢?”

    画面倏地变换,如意堂燃起了熊熊大火,沈曼冬一身血衣,执剑立在火势中央, 神情绝望又落寞,她嘴唇噙动,却什么也没说。

    可她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表露着——你还是来了,可你来的太迟了。

    下一刻,眼前又换了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尹秋欢欢喜喜地扑在她怀里,说:“师叔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拿个好名次,和师叔一起过个好年。”

    两张相似的容颜不断在脑海中更替着,满江雪紧紧皱着眉头,目光深远又莫测。

    “师叔?”那暗卫弟子看着她,有些迟疑,“您若不想去,弟子这就去跟掌门说一声。”

    满江雪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收回了繁重的思绪,回道:“不必,我这就过去,你们也都下去休息罢,今夜不必轮值了。”

    那暗卫弟子打量她一阵,想说些宽慰的话语,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退了下去。

    大年初一,本该是个好日子,可尹秋被紫薇教劫走,至今还不知她情况如何,满江雪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过

    眼,茶饭不思。

    那日她一路从弟子院毫不停歇追下山去,途中始终没能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到了上元城外,守城弟子们跟着她漫山遍野地找,最后只找到了中毒受伤的季晚疏。

    季晚疏那时已因着毒素产生了幻觉,问她什么也得不到回应,只是嘴里说着些含糊不清的梦呓,她精神错乱,六亲不认,还将满江雪误以为是温朝雨,缠着她打了一场,最后精疲力竭,被毒性冲昏了头,晕了两天两夜也没醒。

    被季晚疏这么一耽搁,追人也来不及了,满江雪虽然有心继续追赶,但叶芝兰很快带了谢宜君的口信赶到林子里,叫满江雪不必再追,先回宫商量对策。

    而直到方才那暗卫弟子传话之前,谢宜君也因着季晚疏的毒没能与她好好谈一场。

    这就彻底断绝了追回尹秋的可能。

    ·

    到达明光殿时,谢宜君已在里头等候多时。

    一见满江雪的身影出现在殿外,谢宜君便赶紧吩咐弟子将饭菜传来,还备了不少温酒。

    “可算来了,菜都热了好些遍,快坐罢。”

    满江雪入了座,看着那些一一传上来的佳肴,兴味索然。

    她鲜少沾酒,这会儿却是接过了谢宜君递来的酒盏,微抿了一口。

    “先吃点东西再谈,”谢宜君主动布了菜,挑着鱼刺说,“天塌了都有人顶着,万事不急在这一时,你这两天颗粒未沾,要谈正事也得先给我把饭吃了。”

    满江雪丁点胃口也无,她连筷子都不想取。

    叶芝兰在外头关了殿门,没有入内同坐,隔绝了寒风,这大殿里里外外都没什么人,不仅感受不到什么节日气氛,反倒叫人觉得冷冷清清。

    目光落在那满桌菜肴上,满江雪一眼就认出了哪些是尹秋爱吃的。

    糖醋排骨,清蒸蛋羹,莲藕馅儿的饺子,还有尹秋最爱的红豆汤。

    尹秋若是在,她一定会把所有菜先夹给满江雪,等满江雪都尝过了,她才会动筷子。

    如果没有出意外,这一桌年夜饭,该是她们两人一起吃才对。

    过往在宫里过的每一个年,谢

    宜君都会大摆宴席,请各峰长老堂内共聚,把酒言欢,而满江雪每一次都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再独自回到惊月峰去。

    她也不是头一回一个人过年了,可今年,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叫她难以静心。

    轩窗半掩着,借着窗外的月光,可以看见那地方缭绕着轻柔的青烟,就像尹秋在风里舞剑时,飞扬起伏的发丝。

    满江雪看着那烟雾,想起在桑榆山初次见到尹秋时,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长睫下的一双眼睛映着微弱的烛光。

    也不知那孩子在紫薇教如何了,可有饱饭吃,可有热茶喝?

    亦不知她住的地方好不好,冷不冷,夜里又有没有厚实的被子盖?

    一个人身处陌生的环境,她能不能睡得好?怕是又要做噩梦,夜深人静时缩成一团,两眼都要哭得肿起来。

    满江雪越想越心乱,眉头皱得更深了。

    谢宜君见她这罕见的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

    自从十年前如意门突遭横祸,沈曼冬消失无踪,谢宜君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满江雪有这样沉闷愁郁的时候了。

    谢宜君入宫早,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她算是看着满江雪长大的,在所有师姐妹当中,满江雪是最低调也是最不可忽视的一个。

    她性情寡淡,不像温朝雨那般喜爱说笑,也不像沈曼冬那样活泼跳脱,她永远都是冷静而理智的,该抛头露面时绝不胆怯内敛,该谨慎小心时也绝不乱了分寸,说起来,满江雪是几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师妹,可她这些年来,却担任了一个年长者的角色,默默在背后护着师姐们,也护着云华宫。

    她甚至放弃了云游四海的心愿,甘心敛尽锋芒辅佐谢宜君,只为了履行师父临终前的请求。

    这样一个自来云淡风轻、仿佛不受世间种种纷扰的人,如今却为了个孩子坐立难安,这是谢宜君远远没能料到的。

    她实在没有料到,满江雪竟会把沈曼冬的女儿看得这般重要。

    毕竟谢宜君对沈曼冬,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实际上,她对旁人也没有上过什

    么心。

    不过谢宜君倒也能理解,当年满江雪入宫,是沈曼冬和师父亲自下山接的她,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沈曼冬对满江雪倾其所有,无微不至,把她当做亲生妹妹般疼爱,满江雪不喜人情往来,唯独对沈曼冬笑脸相迎,事事听她的话。

    若要说满江雪此生最后悔的是什么,那便是她当年没有及时赶去如意门解救沈曼冬,而之后,又叫沈曼冬在她眼前销声匿迹。

    眼下旧事重演,轮到尹秋又一次在她眼皮底下被紫薇教掳走,这前后加起来,满江雪怎么可能不忧心忡忡?

    ·

    今年出了这趟子事,宫里虽照常过着年节,但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一来是担心尹秋的安危,二来也是对紫薇教这般嚣张的行径感到气愤。

    偌大一个云华宫,竟叫贼人来去自如,先不说外头会怎么传,宫里的弟子们又岂会咽的下这口气?

    见满江雪迟迟没有动筷,谢宜君也不便多劝,她仰首饮了一杯酒,沉声说:“这两日晚疏情况不太乐观,好在是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我也叫人查过了,那丁怜真的确没有离开过天音峰,且听晚疏睡梦中说的那些话,也能确定这回进宫来的必是温朝雨,”她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面具丢在满江雪面前,“这是弟子们在山中追查时找到的,你看看。”

    满江雪拿起那面具瞧了瞧,暂时没有开口说话。

    “无悔峰李副长老的易容术如何你我都知道,我已请他看过了,”谢宜君说,“他说这面具的材料都是宫里来的,大半都是他亲手所做,温朝雨能拿到这些东西,说明宫里有人帮了她,看来除了上回服毒自尽的细作外,宫里还有紫薇教的人。”

    满江雪沉思片刻,这才启声道:“有关易容之物,统归李副长老所管,即便有弟子要取材料,也要由他同意并登记在册才行。”

    谢宜君说:“不错,但李副长老叫人清点过,材料的确少了一部分,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也就是说,有人瞒过了李副长老,偷偷盗取制作面具的材料,按着

    丁怜真的相貌做了一张面具,还拿给了温朝雨。

    会是谁?

    无悔峰弟子不多,但几乎个个都是能文能武之辈,算是宫内弟子中综合实力最高的一批人,他们一向不会管太多宫中事务,但凡是入了无悔峰的弟子,基本都要被送去各大州城的驿站驻守,维护当地安定,所以能留在宫里做事的人很少。

    “可即便如此,也是不好查的,”谢宜君说,“无悔峰人虽少,但深究起来却没什么线索,目前唯一能排除的人就只有怀薇,她回宫不久,还被紫薇教打成重伤,直到现在也还待在医阁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于别的人,这两日也没问出什么可疑之处来,有些难办。”

    满江雪顿了顿,缓声道:“细作是谁可以慢慢查,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救回尹秋。”

    谢宜君又是一声叹息:“说来也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以为放出圣剑在宫里的假消息,可以顺藤摸瓜揪出紫薇教的细作,没想到反被那南宫悯借此事将了我们一军,她要我们拿圣剑换人,可我们哪里来的圣剑?”

    满江雪说:“你可曾见过那圣剑长什么模样?”

    谢宜君眸光忽闪,思索一阵摇了头:“我也只是听师父提及过一二,说那圣剑是如何厉害,但具体是什么模样,她老人家从未描述过。”

    闻言,满江雪又沉默下来。

    没有剑,南宫悯不会放人,可就算是真有圣剑,南宫悯也不一定就会说到做到,如今要按南宫悯所愿来做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靠本事把尹秋抢回来。

    “便是有剑我也不会给,”满江雪神情不善,冷道,“如意门死伤无数,还比不上那一把破剑?她温朝雨能来我云华宫,我自当也去紫薇教走一遭。”

    听她这般说,谢宜君一愣:“你要去紫薇教抢人?”

    满江雪脸色发寒:“有何不可?”

    谢宜君皱眉道:“胡闹,你怎的也变得如此冲动?任你武功再是高强,那紫薇教也并非易闯之地,何况南宫悯一定加强了防备,设了不少陷阱,你若贸

    然前去,只会中了她的圈套。”

    “不能再等了,”满江雪倏地站起身来,“十年前我没能护得了师姐,十年后我便绝不能叫尹秋也出事。”

    见她说了这话便要往外走,谢宜君只得怒喝道:“江雪!你给我站住!”

    满江雪充耳不闻,已行出了明光殿外,谢宜君赶紧一个飞身拦在她前头,耐着性子道:“就是要去抢人,也得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行,何况尹秋虽已到了紫薇教,但南宫悯不见得就会为难她,你这厢胡乱猜测,说不定那孩子在紫薇教毫发无损,还过得逍遥自在,那可是她爹待过的地方!南宫悯岂会亏待了她?”

    满江雪说:“她会不会亏待尹秋,我确实不知,但也不能放任尹秋不管。”

    谢宜君极少见她这般情急,只能尽力安抚道:“没人说不管她,再等等罢,你我先想个法子再说。”

    已经过去两日,若能想到法子早该想到了,既然没有圣剑,为今之计就只剩前往紫薇教抢人这一条路可行。

    满江雪心意已决,但见谢宜君一再阻拦,她必不会同意,满江雪思忖一番,便平复了几分情绪,淡声说:“那你容我回惊月峰好好儿想想,明日我再来找你商议。”

    谢宜君打量她少顷,见她神色有所缓和,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今夜我也再想想,那就明日再谈。”

    满江雪略略颔了首,谢宜君又说:“你也不要太过担忧了,不论如何人是一定要救的,但千万不可莽撞,你有任何想法也要切记先与我商量,然后再做决断,知道么?”

    满江雪应了声“好”。

    两人结束谈话,便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行去,满江雪回了惊月峰,脱了身上的白裙,找了件素净的黑衣换上,然后她熄了殿中的烛火,闭拢了沉星殿的大门,打算就此下山去。

    然而转身之际,却见一个清瘦的人影立在枫树底下,朝她投来期盼的目光。

    “师叔。”

    看清这人是谁,满江雪略显意外:“你来做什么?”

    季晚疏扶着树干,脸色还有些苍白,她

    脚步虚浮地靠近满江雪,说:“我跟您一起去。”

    满江雪皱起了眉:“不成,你伤还没好。”

    “小伤而已,”季晚疏神色坚定,“当初是我跟您一起接尹秋回来的,如今也应当与您同行,何况那日没能拦住温朝雨救回尹秋,也是我的过错。”

    满江雪噤声片刻,看了看她道:“你撑得住?”

    季晚疏点头:“只是虚弱了点,没什么大问题,师叔放心,我绝不会拖累您。”

    满江雪思索一阵,终是答应道:“也好。”

    季晚疏眸光一亮:“多谢师叔。”

    两人不再多话,当即施展轻功飞入枫林之中,顺着无人小道朝山下行去。

    而在她们走后,又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出现在了大殿之后的转角处。

    这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相貌,只能瞧见他穿着宫里的弟子服,身量算不得高,他隐匿着动静,默默注视着满江雪与季晚疏的身影渐行渐远。

    待那两人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拢了拢肩上的袍子,转身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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