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雨一瞬落得大了, 穿林打叶,淅淅沥沥,月色彻底消失不见, 唯余花园里投过来的昏光, 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秦筝打了个手势, 示意教徒们不必惊慌, 她上前两步, 视线定格在温朝雨身上,开口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也能碰见。”
“不是冤家不聚头么,”温朝雨指尖勾着飞刀,越过秦筝瞧了一眼段宁, “我可以放你们走, 但你们得把人给我留下。”
“我若是不肯呢?”秦筝哼笑,“这丫头与你们非亲非故,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教主仁义,既放了你这叛徒, 你便不要来坏她的事。”
温朝雨说:“是我坏她的事,还是你要坏她的事?”
“自然是你, ”秦筝说,“你如今已不是教中人, 便没资格使唤我做什么,快快闪开!”
“是了, 我已不是教中人,”温朝雨说,“那么你就得明白一个道理,我此番并非使唤你, 而是强迫你。这丫头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秦筝咬紧牙关,却没了声响。
温朝雨从前便一直压她一头,同为护法,南宫悯对她们二人的态度却是云泥之别,秦筝心中记恨,却也无可奈何,眼下温朝雨虽功力不大如前,也不再是紫薇教护法,秦筝要杀她,那是神仙也拦不住的事。
可偏生她身边站了个季晚疏。
季晚疏是什么人?云华宫首席大弟子,那位子不是猫猫狗狗都能坐上去的,细数云华宫历代首席大弟子,哪一个不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剑术天才?季晚疏闭关这几年,莫说她秦筝,便是南宫悯亲自来了,只怕也不敢小瞧了她。
秦筝压抑着火气,目光在季晚疏身上游移片刻,转而露出了笑脸,和气道:“好歹共事一场,多少有几分情谊在,温护法,我不欲与你结仇,你大人有大量,行个方便?”
温朝雨笑道:“好说,我可以让你们几个毫发无损地回去,但这丫头你说什么也得留下来。”
秦筝面露挣扎,犹豫不决。
她正要再劝说温朝雨两句,然而话还没说得出口,季晚疏便一声不吭地闪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掌狠狠拍在了她胸口。
霎时间,一股剧痛传遍四肢百骸,秦筝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登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狼狈倒地。
“与她啰嗦什么?”季晚疏冷道,“紫薇教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见此场景,教徒们心头震骇,既不敢擅自逃跑,又不敢搀扶秦筝,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噤若寒蝉。
“看看,我有耐心,可我这徒儿却没有,”温朝雨佯装惋惜,摇摇头,“把人给我罢。”
秦筝一口气半晌也没缓过来,被季晚疏那一掌打得无力爬起,后头的教徒们交换了眼神,只得老老实实地将段宁的头套摘了,把人放在温朝雨身边的空地上。
季晚疏一声冷笑,暗地里催动真气,佩剑瞬间环飞而出,银白剑芒似道道银龙闪现,一圈疾驰下来,几颗人头顺势滚落,鲜血溅了满地。
她出手这般快,甚至没听到那几名教徒发出惨叫,秦筝眼前一花,再回头时,带出来的随行属下就一个也不剩了。
“你……!”秦筝急火攻心,只差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她忿忿地看着季晚疏,咬牙切齿道,“人都给了你们,何必再取他们性命!”
季晚疏脸色发寒,伸手接住飞回来的佩剑,指着秦筝道:“我不仅要杀他们,还要杀你,你又能奈我何?”
温朝雨道:“晚疏——”
“这人在魏城想要杀你,”季晚疏将剑尖抵在了秦筝心口,“若非师叔和尹秋误打误撞碰见了,你和薛谈都得死在她手里,别告诉我你想留她一条狗命。”
温朝雨噤声须臾,说道:“不必你亲自动手,她事情没做成,南宫悯也不会饶了她。你的剑,不该使在这种人身上。”
“没、没错!犯不着让我的血脏了你的好剑!”秦筝能屈能伸,顺着温朝雨的话道,“季姑娘,一切都是误会,并非是我想要对温护法不利,魏城那一次,其实是教主吩咐我那么做的!你想想,我便是杀了温护法,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全是奉了教主的令!”
季晚疏眸光厌恶,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慢着,”温朝雨拦着季晚疏,没让她动手,问秦筝道,“是谁杀了沈曼冬?”
秦筝抹了把唇边的血迹,虚弱道:“你还不清楚教主的为人?她生性多疑,从来不会真的信任谁,她能告诉我七少就是叶芝兰,也是为了防着你,至于杀害沈曼冬的真凶是谁,她从未与我言明,我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而已。”
这话,温朝雨是信的。
“到底杀不杀?”季晚疏不耐,“我的剑拿来砍什么都行,我没那些七七八八的忌讳。”
温朝雨摆摆手,又问道:“你想活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还能说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秦筝立即道:“明月楼弟子前几日就已赶往了上元城,梦无归要攻打云华宫,她除了明月楼和九仙堂,还另有人相助!”
“什么人?”季晚疏口吻不善。
“这我真不知道,”秦筝说,“此乃教主亲口所言,别的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求求你们放了我罢!”
“南宫悯接下来又有何计划?”季晚疏追问,“说清楚!”
“这个教主也没说!”察觉季晚疏手中的剑戳破了衣料,秦筝吓得魂不附体,“她只让我将阿芙抓回去,有了那丫头,纵然梦无归无动于衷,傅湘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就能牵制她们一二,从而给梦无归添乱,让她没那么容易打进你们云华宫。”
季晚疏当然知道南宫悯此举不是为了帮云华宫,而是为了自保。她没吭声,侧头看向温朝雨。
温朝雨想了想,说:“放了她罢,让南宫悯自己清理门户,也算我报她的恩了。”
季晚疏迟疑少顷,不情不愿地收了剑,起身之时却又给了秦筝一掌,把人半条命都快打没了。
温朝雨见她满脸不乐意,哄着季晚疏道:“好了,我尚且不恨她,杀她也泄不了什么愤,倒不如交给南宫悯亲手处置,你说呢?”
“那还不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季晚疏倾身将段宁扛了起来,没忍住嘀咕道,“……人是没在紫薇教了,心却还在那里头。”
温朝雨得了这话,哈哈大笑:“你为了这个呷醋?没必要。南宫悯说我的心不在紫薇教倒也罢了,你却又来说我的心在她那儿,我这里外不是人的,你也要给我气受不成?”
季晚疏把地上的飞刀拾起来,擦干净,说:“谁舍得给你气受?”她说着,白了温朝雨一眼,兀自带着段宁翻过围墙入了后花园。
温朝雨瞧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没再管秦筝如何,旋即也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园子入了一条长廊避雨,温朝雨自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凑到段宁鼻尖闻了闻,段宁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啊……?你们是谁啊!”段宁受了惊,从季晚疏手中挣开,两眼金星直冒,脑子还晕着。
“我们是大善人,”温朝雨逗她,“你是个小善人,一别多日又见面了,你方才差点被人掳走知道不知道?”
段宁揉着眼睛,好一阵过去才看清这两人是谁,不由喜道:“你们怎么来了明月楼?哎!正好,我打听一下孟璟……”
“别嚷嚷,”季晚疏截了她的话,“我们来此是有要事,傅湘在何处?”
秦筝那一记手刀下手不轻,段宁这会儿还觉得后脖子仿佛吊了个秤砣似的,她看了看周围,指着正心楼的方向道:“要么是在密道练功,要么是在那座楼里看折子,你们要找她?我带你们去!”
温朝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嘱咐道:“带路可以,劳烦你小点儿声,毕竟是大半夜擅闯进来,还是别闹得人尽皆知。”
段宁疑惑:“那你们为什么不走正门啊?”
温朝雨噎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刚才紫薇教的人想把你抓走,是我们救了你,反正都进来了,又干什么要绕一圈去走正门?”
“紫薇教要抓我?”段宁更疑惑了,“我又没惹着他们,抓我干嘛?”
温朝雨很有耐心,正要跟她细说,季晚疏却没那闲情逸致给段宁解惑,搡着两人道:“能别废话?正事要紧!”
一大一小被她搡得一个趔趄,温朝雨自是没脾气,乐呵呵地跟上她的脚步。段宁想着以后说不定能进云华宫,她近来听闻季晚疏已是少掌门,便狗腿道:“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恭贺。季师姐,看在我多次救了你们云华弟子的份上,让我进宫拜师学艺成不成?”
季晚疏没理她,温朝雨在边上搭腔道:“云华宫指不定过两天就没了,你换个门派罢,别去趟这浑水。”
段宁不可置信道:“你别哄我!那可是江湖第一大派!哪有说没就没的?”
温朝雨说:“你不信?那你等着瞧,不出半个月,云华宫就得跟人打架,你这千金小姐,去了就得直接埋起来,我诓你做什么?”
段宁说:“打架好啊!我最喜欢打架!去了还能帮一帮孟璟呢。她半点功夫也不会,我得去守着她!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带上我啊!”
季晚疏觉得耳边像飞了两只苍蝇,吵得她心浮气躁,便低声呵斥这两人闭嘴。温朝雨不说话了,段宁还在喋喋不休,三人掩人耳目入了正心楼,刚翻窗而进,一柄气势烈烈的长剑就在下一刻杀到了眼前。
季晚疏眉目一凛,运转真气徒手接了那柄剑,顺势挽了几道剑花,又反手推回去。竹帘那头闪过一道白影,竟是不动声色地就移到三人身后,这人将佩剑召唤过来,还未动手却又险险停住。
“季师姐……你怎么来了?”
季晚疏转了身,段宁已在旁边鬼叫起来:“你看清了再出手啊!我头发都被你削断了!”
傅湘仍是着了一身丧服,模样瞧着些许憔悴。她将这三人来回扫视一遍,果断送出掌风熄了两盏灯,又火速关了窗。很快,便听几个弟子在门外问道:“楼主!里头可是有动静?”
段宁赶紧将嘴一捂,季晚疏和温朝雨自是闭口不言,傅湘难掩喜色,开口道:“无事发生,你们退下。”
弟子们依言告退,傅湘立即挑了帘子,为三人奉了茶,喜形于色道:“宫中一别,快五六年没见过师姐了,你专程来此所为何事?”
季晚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说:“这是掌门托我转交你的慰问信,”她难得面露不忍,“紧赶慢赶,到底是来了,你……还请节哀。”
傅湘一愣,眼中的神采不由暗淡了几分。她接过那封信瞧了瞧,面上看不出悲喜,倒是又看向了温朝雨和段宁,问道:“你们三人是怎么走到一处的?”她还不知温朝雨已经离开紫薇教,也不知温朝雨和季晚疏之间的关系,只知道段宁年前阴差阳错救了尹秋,与她们两人在云华宫打过照面。
“这个暂且不提,长话短说,”季晚疏道,“梦无归没在明月楼?”
傅湘看了她一眼,如实道:“不在,师父那处有贵客,一早便出门了。”
“贵客,”季晚疏说,“是要帮你们对付我们云华的人?”
傅湘眸光忽闪,没接这话。
“梦无归是你师父,你可还记得掌门也是你师父,”季晚疏眉头深锁,听见温朝雨在旁边咳嗽,便将茶盏递与了她,“你如今要为着梦无归攻打师门,宫里头的弟子们都是与你朝夕相处过的人,到了今时今日都还有不少人记着你。你在宫里不过待了短短一年,弟子们就记你到今天,每每提起你的名字都是一番夸赞,你当真要冲进宫里对他们下杀手么?”
今晚突然得见季晚疏登门造访,傅湘心中委实是高兴的,可防不过她们师姐妹之间横着这些事,见了面也不能说两句亲热话。傅湘默不作声地看了季晚疏一阵,心中那些欢喜不由地消散了去。她正色道:“来者是客,又有同门之谊,我敬师姐几分,但你若是要来此当说客,那还是打消这念头为好。”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温朝雨拖长调子“嗳”了一声,适时缓解道:“你已经是一楼之主,身份尊贵,我们只是些无名小卒,当不了什么说客。你连杀父之仇都能无动于衷,一个师门又算得上什么?有话好说,别伤了和气。”
她这话说得妙,于无形之中戳了傅湘的痛处,又叫人不好发作。傅湘忍了忍,维持着平静道:“漂亮话谁都会说,但你们来此绝不只是慰问我那么简单,没人要攻打云华宫,谁把这无中生有的消息说与你们听,谁就是别有用心。我师父要如何复仇,那是她的事,我登上楼主只为守住傅家世世代代的心血,不为别的,你们不能久留,趁我师父还没回来,尽早离去是正经。”
她态度虽不冷淡,但也摆明了一句实话也不会说。季晚疏冷道:“我不会说漂亮话,也不会跟你来虚的,你若知道什么是回头是岸,就该及时悬崖勒马。你须得明白,不管是明月楼还是九仙堂,抑或是别的门派相帮,哪怕是紫薇教也与你们沆瀣一气,云华宫也不是任人放肆的地方。”
傅湘暗暗攥紧了拳头,面无表情道:“我说了,没人要攻打云华宫,信不信由你。”
“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季晚疏说,“只要你敢来,我就不会留情,宫里若有师弟师妹因你们而死,我就要取你项上人头,包括梦无归,有师叔在,她也别想讨到好。”
傅湘听了这话并不动怒,反而流露出茫然之色。她垂袖而立,摸到了腰间的荷包,低声道:“别说了,倘若师姐到时候真能一剑杀了我,那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你们既然已经得到消息,我也就不再虚与委蛇。不错,算算日子,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上元城,师姐便是这时候赶回去报信也来不及了。”
听她如是说来,温朝雨插话道:“你和梦无归留在金淮城没动,派些不中用的手下过去是何意?你们该不会是自负到觉得随便什么人都能拿下云华宫不成?”
“我们留下是为了稳住南宫悯,”傅湘说,“她若也掺和进来,这事就会很麻烦,至于能不能拿下云华宫,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总之师父筹备多年,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们不必再多问。还是那句话,你们赶紧走罢,今夜之事,我不会告诉师父。”
她说完这番话,长长叹了口气:“你们不会明白我的处境和使命,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们如何看待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既可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也可说是咎由自取,算不上迫不得已。和你们说出这些也不为别的,我只是顾念着小秋而已,我眼下谁都不在乎,唯独对不起小秋一个人,但也不能为了她就此放手,我只能这般了。”
屋子里一阵寂静。
季晚疏或许不能体会她的心情,段宁在边上也如同听天书一般,但温朝雨却很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遥想往昔,温朝雨又何尝不是和她处在同样的境地?为了报恩,她要帮着南宫悯对付云华宫,眼见尹宣刻意接近,她无数次想过要与沈曼冬摊牌,最终也只是沉默不言,又在如意门事发当日一走了之。这些年来,温朝雨对季晚疏有愧,但她更愧疚的人其实是沈曼冬。
傅湘此刻还算良心未泯,知道与她们坦诚相待,可温朝雨当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她虽未跟着南宫悯一道摧毁如意门,但也在无形中有过推波助澜,称不上置身事外。
沈曼冬到死都不知她是紫薇教来的卧底,在沈曼冬心里,她是个好师姐。
茶水滚烫,握在手里如同握了一块炭。温朝雨心下唏嘘,看着傅湘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搁了茶盏,站起了身,对季晚疏说:“罢了,也算她有心了,我们在此对她相逼,也改变不了任何所要发生的事。但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咱俩不要命地跑马往回赶,估计还能与满江雪等人并肩作战,走罢。”
段宁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终于被“跑马”一词拉回了思绪,急忙道:“我喜欢跑马!我从家里带过来的马匹匹都是良驹!你们带着我罢,成不成啊?”
温朝雨说:“小屁孩儿瞎凑什么热闹?你要是出了事,你们段家可不得了,一边儿凉快去。”
“看不起谁啊!”段宁说,“我们段家好歹结识了那么多江湖门派,你们要打架,比的不就是谁的人更多吗?大不了我让我爹帮帮忙,管它明月楼还是九仙堂,谁来杀谁。再说了,我那些马日行千里,你跑死了它都不会死,快点答应我!”
温朝雨无奈道:“明月楼楼主在你跟前站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密谋?”
段宁说:“她是我表侄女嘛!这有什么啊?”
温朝雨看了看傅湘,又看了看季晚疏,觉得这场面有些离谱。温朝雨说:“真能日行千里?那也行啊……”
傅湘心情复杂,眼见子时都快过了,只得催促道:“管你们怎么密谋,要走就快点走,我也不知道我如今到底是个什么人,多说无益,云华山见罢。”
“那我作为过来人,给你一点忠告,”温朝雨说,“任何抉择都必有相应的代价,你要么铁石心肠,谁也别记挂在心里,要么就及时收手,不然日后有你后悔的。”
傅湘神情恍惚,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段宁没好气道:“别叨叨她了行不行?我要是她,真得被你们这些人逼得上吊自尽不可,总归是看客说来容易,指责这个,指责那个,真要身临其境,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来,谁又真能做个黑白分明的正人君子?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乌七八糟的事搞完了就该死的死,该活的活,想那么多干什么!”
温朝雨说:“就你清醒,你通透得很么,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道理一堆,实则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那我总没害了谁罢?”段宁说,“你们又避不开要打这一场,那就别啰嗦了,早点打完早超生,我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也总结出来了,现在不是她傅湘说罢手就能罢手的,只要梦无归还在,这事儿就怎么都避免不了,那就直面而上嘛!一个个苦大仇深的顶什么屁用?”
温朝雨说:“那你也别啰嗦了,去把你的马牵来,这就上路!”
段宁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同意自己跟着,立马爬上窗户道:“可不许半路上丢下我啊!后门见!”
傅湘折身在桌边坐下,看着季晚疏道:“师姐若来得及赶回宫,小秋那里……”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息道,“算了,到了见面的那一天,你们会明白的。”
明白……明白什么?季晚疏心下存疑,却见傅湘合上了双眸,似是再不愿多谈,便也维持缄默,与温朝雨翻窗而出,去了后门与段宁汇合。
人影接连离开,楼中又变得冷清下来,傅湘独坐堂内,一动不动地等到了半夜才见梦无归与公子梵在夜色里入了楼来。
三人甫一碰头,梦无归便蹙眉道:“有事发生?”
傅湘两眼通红,脸上泪痕未干,听到这话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她这段日子常有以泪洗面之时,梦无归见了也不觉有疑,公子梵视线游转,忽见那窗前的地面落着一缕断发,正要问询是否有人来过此处,却见傅湘倏地朝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公子梵嘴唇翕动,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
他往窗前的方向挪了两步,挡住了那地方的光。
“你们梵心谷弟子如何了?”梦无归问道,“方才忘了问,算着路程,该是早就到了。”
公子梵不露痕迹地打量了片刻傅湘,说:“已经到了,你的人呢?”
“人到了,东西也到了,”梦无归微微一笑,“等着瞧罢。”
三人在堂内坐了一阵,就何时上路等问题商议出了个大概,便相继回了房去。傅湘行到门口,心念一动,转身熄了廊子里的灯笼,在角落等了片刻,果然等来了公子梵。
“你先前见了谁?”公子梵开门见山道。
“是季师姐与温朝雨,”傅湘也不瞒他,拱手道,“方才多谢了。”
公子梵一声叹息:“我想,你已经告诉她们了,对么?”
“她们已从别处得到消息,我只是证实了消息的真假,”傅湘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心里有数。”
“她们此番回宫,想必是来不及的,”公子梵说,“忠义两难全,你不必自责,就算你不说,云华宫的人也能猜到曼真接下来会动手。”
“我不会伤害小秋,”傅湘说,“这个你尽管放心。”
公子梵浅笑:“既如此,我这里,便要拜托你一件事。”
傅湘颔首道:“但说无妨。”
“我们都知道,小秋是个至关重要的人,”公子梵说,“几日后,我们一旦攻上云华山,那人必会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听到风声后悄无声息地逃了,二是他有可能逃不了,但一定会想办法将小秋拿捏在手里。倘使温季二人没能及时赶回去通风报信,那么大战当日,满江雪定然分身乏术,我要你到达云华宫后第一时间找到小秋,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不能让人把她带走,这个你能否做到?”
傅湘不加迟疑道:“自是没问题,只要她还愿意见我,我当然会护她周全。”
公子梵说:“请你帮忙是无奈之举,我若功力尚存,就不会劳烦你了,还望你能将此事放在心上,来日我必当还你这份情。”
傅湘答应得很干脆,她也将这当做是自己的分内之事。两人隐在夜色里说完了话,各自离去之时,回到房中的梦无归则开了窗,把外头深受重伤的人迎进了屋里。
“季晚疏和温朝雨之前入了明月楼,一定是去见了傅湘,”秦筝大口喘着气,唇边还在渗着血,“梦堂主,你务必要在路上给她们使绊子,不能让她们赶回去。”
梦无归立在窗边朝外头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小楼,正有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梦无归无声一笑:“所以,你被她们两个打成重伤,然后将事情说了出来?”
秦筝坦坦荡荡地撒了谎,道:“我可没说!我今夜是被教主逼得没有办法了,打算过来将那段家小姐抓回去充个数,能拖几日拖几日,但没想到教主不信任我,她派了别的人在盯着你们,她也已经知道你们的人去了上元城。”
“秦护法,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人,”梦无归望着夜空中的细雨,淡声道,“你惯会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季晚疏这些年杀过的紫薇教教徒不计其数,谁不知道她遇见紫薇教的人就得杀个精光?你既能在她手里活下来,说明你一定说了什么,是温朝雨发话饶了你,我说的可有错?”
她猜得这样准,秦筝也就承认道:“……没人想死,我想活,自然就要为自己考虑。就算我说了出来,她们也来不及的,只要你的仇人在云华宫得不到线报,他就不会急着逃,我没误了你的事。”
“那你这时候来找我,是为的什么?”梦无归看着她。
“我另择新主选中了你,不仅告诉你南宫悯会拦着你杀傅岑,还告诉你她想抓阿芙,”秦筝倚在墙壁上,说话很费力,“墙头草也有墙头草的价值,如今我办事不力,南宫悯铁定会杀了我。恕我直言,梦堂主,你那两个徒儿没一个是真正顶用的,你正缺个像我这样可以为你办事的人。”
梦无归轻轻笑了起来:“温朝雨会放了你,是想让南宫悯亲手处决你,她要还南宫悯一个小小的人情,做的不错。而温朝雨年前在魏城替我救了尹秋,我也欠她一份人情,这么说来,我倒不好收留你了。”
秦筝一听这话,当即变色道:“你要卸磨杀驴不成?!”
“你看我像是好人不成?”梦无归轻慢道,“你开口第一句话便要挑唆我与傅湘,可你把我想的太蠢了,即便傅湘告诉温季二人我接下来会开始举动,那也没什么,正如你所说,她们是来不及赶回去的,我也不会叫她们这么轻易赶回去。更何况,你以为你今夜所为,南宫悯就不会在暗中盯着?不用我自己出手,她也会拦着温季二人,至于你,还是快些跑路罢,别等到南宫悯追上你,我可管不了你们的家事。”
秦筝怒道:“你——!”
梦无归冷哼一声:“我此生最恨你这类人,如意门会灭亡,正是因为有你这等奸险狡诈之徒在作怪,你是南宫悯的护法,要死也该死在她手里。”
她说罢,揪着秦筝的衣领将她扔出了窗外,寒声道:“趁早给我滚到别处去,莫要脏了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