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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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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微斜, 正午过了,投在人间的暖气却还没散。

    尹秋有点热,被满江雪拿捏住的地方冒了点薄汗。她不知为何, 竟有些不敢直视满江雪了。

    屋子里的光在游走, 从窗前移到书案上, 满江雪的手亦是如此, 她只要再稍稍往上一些, 就能挨着尹秋的腿根,但她没这么做,她只是隔着衣料,把尹秋的重量牢牢掂在手里,像掂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尹秋说:“师叔——”

    满江雪贴在尹秋颈侧嗅了嗅, 闻着尹秋身上的味道, 她在这一声呼唤将起乍落的过程里,再一次吻上了尹秋的唇, 把尹秋剩余的话都堵了回去。

    同在一片蓝天之下,又同在重重宫墙之中, 所隔并不遥远,也只是一夜未见, 可满江雪今日很想她。

    很想。

    尹秋去了别的地方,沉星殿里就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满江雪回来后其实根本没有过多思虑旁的,她倒也不是刻意要去想尹秋, 也并非是要拿尹秋来冲淡那些杂乱的思绪,她仅仅只是不管想到了什么,眼前都会很快浮现出尹秋的面容。

    这让满江雪生出了一种十分微妙且难以形容的感受。

    在还没有遇见尹秋之前,惊月峰没有能够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那时的暗卫弟子常年不见踪影,时时刻刻都隐在暗处,也没有如今新来的弟子们这般活跃,殿内殿外清净,却也冷清,不会有人随时随地在惊月峰走动。

    满江雪能够回想起那些年的光景,她一个人,在这分明处于人世中却又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无牵无挂地活着。她每日没有多余的事做,困了就睡,饿了就吃,闲来无事独自练剑,挑灯夜读,或是与自己对弈,前尘往事不去想,余生种种也不去假设。她早就做好了孤身到老的准备,老天却在一夜之间把尹秋送到了她身边。

    尹秋是她命中的意外,也是一份惊喜,她来得这样突然,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满江雪的世界,给她略显空白又纯粹的人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尹秋的惊月峰,就失去了该有的颜色,满江雪坐在这殿中,会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孤独,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孤独。总之年年月月都那样过了,孤独是何物,她又有没有孤独过,满江雪不曾深思,也不太清楚。

    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春日,没了尹秋在身边说说笑笑,满江雪头一次触碰到了这种名为孤独的东西。这东西说无形却又有形,更多的还是一份来无影去无踪的感受,很强烈,也很清晰,容不得她忽视,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满江雪起初为此困惑,咂摸不出一个具体的意味,直到尹秋踏入了沉星殿,在她身侧坐下,她听到了尹秋的声音,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那种过往不曾留意却始终环绕着她的感受才在转瞬之间淡了下去,甚至很快就消失不见,无处可寻。

    满江雪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这就是孤独。

    原来尹秋不在,她是会觉得孤独的。

    ·

    外头的人语声减弱了些,弟子们都相继离开,仿佛是要心照不宣地给屋内两人制造一份宝贵的清净。

    尹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贴上门框的,她反应过来之时,满江雪就已经把她抵在了门上。今天的亲吻比过去每一次都要更加漫长,也更加缱绻,满江雪的动作是那样的轻,还透着些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尹秋在她别致的对待下有了全新的感受,满江雪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阵风,又像是一团雾,她好像会不自觉地离开,或是散掉。

    纵然她不想这样,也不会这样,可满江雪今日的小小反常却让她不得不这般遐想。

    她察觉到了满江雪对自己的依恋,还察觉到了满江雪身上透露出来的不安。哪怕这点不安是若有似无,也很微乎其微,可尹秋敏锐地捕捉到了,并且在这场亲吻当中,她还在用心地感应,试探。

    不安?

    这个词,仿佛和满江雪并不相衬。

    她为什么不安?

    心里泛起了些许疑惑,又弥生出了有迹可循的疼惜,尹秋慢慢睁开眼,满江雪也在看着她,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挨在一起。殿里如此宽敞,她们却要挤在这冷硬的门口,自己把空间缩得狭窄,好像只有这样做,两个人才能都拥有相同的安全感。

    寝殿内的轩窗未关,隔绝外间的帘子在春风里飘荡起伏,输送来了熟悉的疏香。尹秋与满江雪静静对视着,亲吻还在继续,谁也没有贸然停下来,满江雪仰着头,抬着尹秋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道。

    尹秋被她掐得有些痛了,抬高下巴长长出了一口气,后脑枕去了殿门。满江雪打量着她,启声说:“你在走神。”

    人未靠近,声音却像是就附在耳边。尹秋没来由打了个激灵,扶着满江雪的手臂说:“师叔放我下去罢,你不累吗?”

    “不累,”满江雪微微垂首,将额头搁在了尹秋胸前,“你方才在想什么?”

    尹秋试图组织语言,却以失败告终。她把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放在了心里,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说给满江雪听。于是尹秋笑了起来,缓声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师叔好像更喜欢我了。”

    满江雪低垂的眼眸一动。

    “是么?”她轻轻地说。

    “是或不是,”尹秋说,“也得师叔亲口告诉我。”

    “貌似不必我亲口告诉你,”满江雪说,“你已经感觉到了。”

    “是么?”尹秋笑得愉悦,也学着满江雪的腔调问了一句。

    “又或许不是更喜欢你了。”满江雪咬住了尹秋的衣领,让她白皙的肌肤和清瘦的锁骨露了出来。

    似有还无的吐息浅浅喷薄在胸口,又夹带着风吹过后留下的凉意,一点若即若离的温热在那里反复试探。尹秋控制不住绷紧了身子,努力平复着快要紊乱的气息说:“那是什么?”

    满江雪腾不出手,就这么咬着尹秋的前襟,她藏在昏暗里,面颊被泄落下来的长发遮挡了少许,线条分明的侧颜带着异常专注的神情。

    尹秋手指微蜷,望着顶上的雕花木栏,余光把满江雪的一切动作都收进眼底,她有了一种预感,她似乎知道满江雪接下来要做什么。

    “应该是更爱你了。”

    随着这一句话的尾音落下,尹秋肩头的衣领也随之滑了下去,同时,有什么滑腻湿润的物什极其轻浅地碰了她一下。

    尹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被那样温暖又潮湿的触感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无法抑制地打起了颤。

    “你还记不记得,”满江雪的唇落在那片柔软之上,略显含糊不清地问道,“去年冬日,你去了云间城,而我回了宫。”

    尹秋胸口起伏,掌心攥皱了满江雪的白衣。

    她记得。

    她在姚定城从阿芙那里拿到了逐冰和机关大会的请柬,满江雪为此亲自回宫与谢宜君商议,尹秋则与孟璟和白灵先行上路去了云间城,途中头一次被叶芝兰以笛声所伤。要从云华宫赶到云间城,便是快马加鞭也要跑上七八日,但满江雪那一次只费了四日,她到得云间城时,驿站内的弟子们都去了草场跑马,尹秋还脱离队伍见到了傅湘,后来满江雪还罚他们在院子里跪了许久,连尹秋也不例外。

    她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只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起这个?

    尹秋回答不了,她甚至发不出丁点象征着回应的声音,她仓皇地收回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很快弥漫出了水雾,她羞得不敢低下头去。

    “我在离宫赶去与你汇合之前,去过观星台祭拜师父,”满江雪在尹秋胸口流连着,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当时与我随行的暗卫弟子说,掌门师姐命他们翻修过衣冠冢。”

    满江雪的舌尖又湿又滑。

    尹秋挂在她身上,后背催了一层汗,她在接连不休的潮涌里竭力保持着清醒,试图跟上满江雪的思路。

    但她没成功,她已经乱掉了心神,只能从喉间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音节。

    “嗯……”

    “嗯?”满江雪停了停,抬眸看了尹秋一眼,“你又走神。”

    尹秋仰着脖颈,曝露在外的肌肤都攀爬上了惹眼的红潮。她细若蚊足道:“我、我集中不了注意力……”

    满江雪往前走了两步,与尹秋贴得更紧了。她说:“没关系,慢慢来。”

    视线变得朦胧,满江雪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尹秋被身后的门板硌得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环在满江雪腰间的腿绷出了漂亮的弧度。满江雪把控着分寸,埋下头去后没有急着重新开始。

    “那现在呢?”

    尹秋闭上眼睛,在回荡不止的余波里迎来了片刻的喘息,她理着思绪,心中暗暗地回想着满江雪方才所说的话。

    可是太难了。

    放在平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反应过来的问题,这时候她却什么也分析不了。

    “可以换个地方吗?”尹秋汗涔涔地问,“我、我们去寝殿……”

    满江雪不容置疑地说:“不行,”她再度把那片柔软含进了唇齿,循循善诱道,“好好想想,暗卫弟子为什么要翻修衣冠冢?”

    这样明显的提醒之下,尹秋终于找回了发散的神思,不确定地道:“他们……他们是把圣剑移走了吗?”

    “是,”满江雪说,“还有呢?”

    还有?尹秋发着抖,短暂的思索之后倏然间明白了满江雪的意思。

    “师叔是说……掌门?”

    满江雪问:“你觉得有可能是她么?”

    尹秋一瞬感到不寒而栗,吃惊道:“怎么会——”

    “在今日之前,我其实已经去过一次刑堂,”满江雪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哪怕她正在对尹秋做着不可言说的事,她也仍然这样冷静,“并且我也已经试探过她了,但是目前也还无法断定。”

    尹秋眼睫微颤,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满江雪今日会在沉星殿里发那么久的呆,也难怪她会表现得这般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自己师姐头上,还是一派掌门,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以平常心对待。

    “那……暗卫师兄也说了是掌门吗?”

    满江雪点了下头,平淡道:“我要防着掌门师姐与他见面后,他会有翻供的可能,所以才告诉孟璟这人可以杀了。”

    暗卫弟子若是翻供,其实并不能证明谢宜君就一定有嫌疑,他也许会顾虑着谢宜君是掌门,从而不敢当面指认,或者模棱两可地表示自己记错了,那谢宜君也怪不了他什么。可这么一来,他却会让满江雪目前的境地由暗转明,倘使谢宜君真的是幕后主使,只要她发觉满江雪一早就在调查她,必会生疑,再提高警觉。

    而眼下梦无归的处境也日渐好转,她要攻打云华宫是迟早的事,所以满江雪不能打草惊蛇,她不能让谢宜君察觉到她的心思,万一谢宜君就此跑路,那这人就没那么容易抓得回来了。

    尹秋极力控制着心神,呼吸却越来越重,她紧咬着嘴唇,抓着满江雪的手骨节泛白。尹秋说:“可仅凭暗卫弟子所言,并不能给掌门定罪,我要是那个人……肯定会继续沿用叶师姐的名字,更不提这事还是发生在他们去魏城对我下手之前,那时候叶师姐也还没有暴露,”她说到此处实在说不下去了,语气里含了浓浓的乞求,“师叔,我……我没有力气了。”

    紧闭着的殿门发出“吱呀”声响,尹秋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绵密的舔咬,她脱了力,顺着门板滑坐下去,满江雪双膝一弯,也跟着尹秋坐去了地面。

    冰凉的发丝垂落下来,满江雪的脸在昏光里显得十分深邃幽静,她毫不避讳地看着尹秋,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掺了克制的笑意。

    尹秋仰首躺在地面,后背的汗在地底渗进衣料的寒气里变得微凉。她从没有这样衣衫不整地面对过满江雪,女儿家独一份的曼妙与曲线在凌乱的衣襟里若隐若现,满江雪的目光每每触及,尹秋都忍不住要随着她的眼神而颤抖。

    即便她方才已经被满江雪尝过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传菜的弟子拎着食盒行了过来。尹秋心口怦怦直跳,急忙坐起身来,满江雪将她一把搀住,没让她逃跑,旋即又抢在那弟子扣门之前开口道:“东西放在门外,我自己会取。”

    那弟子抬起的手一顿,根本没有想到满江雪居然就在门边,她声音离得这样近,又这样突然和及时。那弟子吓了一跳,忙把食盒搁在了地上,说:“哦……师叔是在练功吗?那您记得吃饭,要是饭菜凉了就吩咐一声,我再给您热热。”

    满江雪一边把尹秋的上衣推下去,一边从容不迫地回道:“有劳。”

    尹秋心里一紧,立马朝满江雪怀里扑去,恨不得把自己每一寸皮肤都牢牢贴在她身上。

    洁白的衫裙堆叠在腰际,像落了一圈松软的云。满江雪摊开手心量了量,觉得尹秋的腰细得不像话,她真是太瘦了。

    “去床上?”满江雪用指尖勾勒着那道弧线,在尹秋耳边温温柔柔地问。

    她习武多年,便是到了如今也要每日练剑,掌心和指腹都被剑柄磨出了一层薄茧。满江雪对此不太在意,她没有刻意保养过一二,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手依旧修长漂亮。

    尹秋一直没有告诉满江雪,她很喜欢她手上的茧。

    正如此刻。

    那双手贴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细细抚摸,那有些粗糙的薄茧刮着尹秋,蹭着尹秋。有点痒,又有点舒服。

    尹秋褪了衣,却不觉得冷,她浑身燥热,面上被这热意烘出了深深的绯色。她圈着满江雪的脖子,软着嗓音说:“好……”

    满江雪低低地笑了两声,抄过尹秋的膝窝把人打横抱起来,用鞋尖挑了帘子入了寝殿。

    尹秋被里头明亮的光线刺的眼眸微眯,连忙道:“没关窗呢。”

    满江雪抱着她行到窗边,说:“你关。”

    万幸外头没有多余的人影,只有在风里沙沙作响的红枫经年不变地立在院中。

    尹秋赶紧手忙脚乱地关了窗。

    满江雪脚步一转,将尹秋抱去床榻之上轻轻放下,她背着光,抬手把帐子放了下来,然后和尹秋一起陷进了柔软的云被里。

    半个时辰后,结束了练剑的弟子们穿林而来。

    “哎……师叔怎么还没吃饭啊?”

    “这菜都凉透了,我记得尹师姐也回来了啊,怎么半天都不见她人?”

    “好像和师叔待在里头就没出来过罢……?”

    弟子们窃窃私语,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着门窗紧闭的沉星殿,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敲门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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