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卿问归期未有期(三十)
冥希等人一路无事,行至南北交界处的县城,便见流离失所之人渐渐增多。
骑在马上的冥希看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逃难者,心里边十分不是滋味。“南方大水之事,尔淇你是不是早就在我面前提起过?”
“那天晚上,我在席间曾说起。其实,我也只是听说……”
“确实是,大概十天前京城里边就传开南方发大水的消息了……不过,很多人都以为是谣言。”疏珅想了想,又补充道。
“那为什么没有人管呢?朝廷也不辟谣……若是假的,应当予以查证,最后公布于众,安定民心。若是真的,就要马上派人去抗灾救民啊!”冥希大为不解。
“谁也说不清这其中有个什么缘由……或许另有隐情吧!我们……”尔淇也很疑惑,但含含糊糊地回应道。
“这能有什么隐情,无非是有人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疏珅冷哼一声,直言。
冥希听完这话,猛然间想到了琴郡的太守,“莫非真的是官府的不作为?”
“小姐可知琴郡太守的底细?”为了不引人瞩目,冥希三人皆乔装打扮成了出远门的主仆。冥希是个普通的官家小姐,疏珅是小厮,顾尔淇是马夫兼侍卫。
由于冥希嫌坐马车慢,便学了骑马。两个大男人见冥希两日便能熟练马术,就弃了马车,三人快马加鞭赶往南方。
面对疏珅的提问,冥希一脸困惑,毕竟她跟琴郡太守一点儿都不熟悉,面都没见过,谈什么知道底细呢?嫁接过来的记忆里也没有啊!
“他……他挺精明的……”精明到敢给自家人和公主说媒。冥希想了半天,如此回答,不过后半句没说。
“何止是精明啊!简直是胆大妄为!”疏珅突然间提高了声音,吓了冥希和顾尔淇一跳。
“你小一点儿声音说。”顾尔淇劝道。“他是个斜封官!”疏珅一锤定音。
“可这是前朝的东西啊!我朝早就禁止了……”顾尔淇不可置信。
紧接着疏珅又爆出来一个惊天大雷,“这个斜封官还是从他叔叔手里边继承下来的。”
“我朝的官位也没有世袭啊!他……他犯了家国大法!”这回轮到顾尔淇激愤不已了。
冥希这才明白,怪不得琴郡太守敢刁难无视静和公主,原来是背有靠山,才能如此无知无畏。“如此违法之事,他都能做的出来,可见其在琴郡乃至南方也是个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他?呵……”疏珅嗤笑着,摇了摇头,“他可算不上是个什么人物!听说过南枫吗?”
“这可是前朝的名士啊!不过可惜的是,他在不惑之年遭逢了战乱,最后竟殉了前朝。唉……”顾尔淇深深地叹着气。
“先祖敬其忠义高洁的品行,便封了个清华公的虚名。这个名头却是可以继承的,至少在他的孩子走上仕途的时候,能做个敲门砖。”疏珅语气沉缓郁结。
“可,我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孩子啊!世人皆知,南枫,高士也,未婚未育,一生钟情于山水文章……”
疏珅大声打断了顾尔淇的话,流着泪说:“他有!他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
原来,南枫一生未婚娶是真的,可年轻风流轻狂时,与青楼女子暗结珠胎。后来,而立之年的南枫不知怎么地,突然间变了一个性子,不再去青楼之地沾花惹草,终日只是饮酒赋诗,再后来便寄情于山水,常年生活在山野之间,成了一个隐士。
南枫的家族是盘踞在地方的一个世家大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变成了荒野山村的行客,这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轰动,可更轰动的是南枫写下来的那些诗文歌赋,引人争相传颂,颇有洛阳纸贵之势。
由此,隐士变成了高士。不过,他生不逢时,晚年遭遇了战乱,家族也在战火纷飞,政权交替中分崩离析。其自尽究竟是何原因,恐怕只有其自己知道,殉国不过是后人揣测。虽然人已死,可关于他的传言却从未止歇。
在其生前,由于其才华家世,就有很多人前来认亲,可都被南枫一一否决了,一直到他身亡,也没有妻儿老小。当时真正怀了南枫孩子的那个女子,在被发现怀孕后,就被赶离了青楼,飘落江湖时生下了个男孩儿。女子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又舍不得扔掉,便起了个名,跟自己的姓,叫白桦。
这个男孩儿聪慧异常,他长至及冠之年,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自己父母相遇的地方,同时也是南家嫡系的所在地—浔河城。
曾经,南枫是南家嫡系里最小的儿子,他上边有三个哥哥,都比他大十好几岁。由于南枫离世的时候,没有名正言顺的孩子,于是这个清华公的虚名就给了他大哥的嫡长子,由他的家族长辈做主。
本来这事儿就过去了,可偏偏出了不可预料的事故。南枫的那个谁也不知道的孩子白桦,在浔河见到了南家残存的嫡系血脉,多次接触下,南家人竟然查出了白桦的真实身份。
事到如今,理应是认祖归宗,但让人胆战心寒的事情发生了。南枫已经去世两三年,他的大侄子继承到了清华公的虚名,并且靠着这个虚名得到了不少甜头,一见南枫真正的孩子出现了,怕白桦抢走这个虚名,就下了狠手。
所幸的是,白桦的新婚妻子有了身孕,并且躲在自己姐姐家里逃过一劫,留下这一丝血脉。而这个遗腹子就是疏珅!
那个为南家出了狠毒主意的人就是如今琴郡太守的姐姐,她嫁给了南枫的大侄子,成了南家的当家主母。
在疏珅眼中,这就是一丘之貉。两家相互勾结,在当地建立了盘综错杂的关系。太守一家借南家的声名权势为虎作伥,而南家借着太守的狠心毒手迅速崛起。前者沽名钓誉,后者排除异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南家不复往日的繁华盛景了,也是不好对付的。”顾尔淇担忧地说。
“我可没说要复仇。如今,他们的报应已经来了,不是吗?”
“大水一事,震动朝野,作为一地之长,便是表率。”冥希想着刚刚看到的凄惨场面,坚定地说:“不管是太守也好,还是南家也罢,人在做天在看,这场洪水过后,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会大白于天下,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所谓因果,便是如此,没有谁能逃过,冥希一边安慰疏珅,一边振奋士气,“眼下的眉燃之急,便是治理洪水,避免更大的损失和伤害,我们奉命行事,地方豪强可不敢阻拦……”
冥希正说着话呢,前方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