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牢里遇故人
姬晚被扔进郑国暗无天日的天牢里。
虽然取下了琵琶骨上的铁钩，但是，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挣扎，只好顺势扑倒在那霉得作呕的牢地上。
接着，两个面目可憎的狱卒将他翻了个身，叉腰凶狠说道：“你就是胆敢刺杀我们大王的刺客，叫你在老子这一关再吃点苦头。”
一顿脚踢，一时折磨得死去活来。
姬晚伤口的血流不止，沾得草上血迹斑斑。须臾，陷入昏迷。
但是此时，他反倒感觉轻松，整个脑海里再没有血腥，挣扎，只有殷于兰的影子飘来飘去。
不知过了多久，摸约午后，狱卒将一盆冷水泼到他身上，他一时醒来。
他们不再来折磨他，反帮他止了血，又将发霉的地草换成新草，并送上了好酒好肉来伺候他。
他想，这是临死的送行餐。虽没胃口，但还是强忍着一身伤痛，吃了一些。
正在用食，见着门口昏暗的光线里，身影晃动。
他不经意一看，见是一个少女进来。仔细一看，却是郑迟，正带着个御医进来。
迟儿见跪地用食的姬晚遍身是伤，且新伤累着旧伤，大怒，一脚踢翻身旁狱卒，喝道：
“如果让本公主下次进来再看到他身上有新伤，定不饶你们！”
那狱卒抱头避到远处。
虽是故人相见，心怀喜悦，但是一细想，他感觉愧对她。因此，看她走近，便把身子转过去，不去看她。
郑迟见他还不肯面对自己，就幽幽的说道：“你就算躲着我，我也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不是厌恶我，你只是因自己身为刺客，身不由己，不肯连累我。”
姬晚见着平常刁蛮任性的公主突然就变得体贴起来，不禁感慨：“人成长起来真的太快了！”
但想着于事无补，便说道：“你是高贵的公主，善良又美丽，不该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感情与时间。你该知道，杀手没有感情，他们是冷酷无情的傀儡。”
郑迟说道：“杀手也是人，我从你救我那天就看出，你眼中并非没有感情。因为当时，我从你眼中，看出了爱憎。
如果你不是身陷这天牢，就算你是杀手，我也愿意跟你一起餐风露宿，浪迹天涯。”
姬晚苦笑道：“你把杀手的生活想得太美好了。他们没有明天，没有阳光，也没有自由。他们只能像臭虫一样，在黑暗里生活。天涯，不是杀手的天涯，是自由人的天涯。”
郑迟见他说得倔强，便不再与他讨论人生，问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曾愿意告诉我？我叫郑迟。”
姬晚答道：“我的名字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过不了两天，我将从这世世界消失，我们没有必要还相互认识。”
郑迟见他连名字都不愿告诉，心里更加难过。等他说到死，一时站起来大声道：“虽然我人小力薄，但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将你带走！如果我做不到，就不配说爱你！”
姬晚虽见她说得坚决，但深知她父王为人，因此对她的话当作一时气话。但是于无望之中还肯有心救人，他还是想感谢她。便转过身来，乞求她一件事，说道：
“你莫枉费心思，我死之前，有个心愿一直没有完成。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意，请帮我最后一次。”
郑迟见他有求于自己，心中好不激动，伏下身来，握紧他手说道：“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成。”
姬晚刚要说出请求，突然见她的神情停顿，眼睛紧盯着他，深情说道：“你的眼睛，好像我的一个故人。”
姬晚以为她又要发痴，便苦笑一下，说道：“你的故人大抵都死了。”
郑迟看他许久，终于激动大叫起来：“我没认错，你的眼睛骗不了我。我如此糊涂，看你那么久，到现在才认出你。你没死，你是我三哥姬晚！”
姬晚一惊，他原以为先前她没把自己认出来，便永远不会再认出。不曾想，在这临死之际，却让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这不仅是对她的伤害，也是对郑鲁两国的伤害。
但是事已至此，再没有办法改变。
因添新喜，她情绪高昂，紧拉着他的手又说：“你不会死的。我将要把这事告诉我王兄，他是太子，未来的郑王，你的大哥，他不可能看着你去死！”
姬晚忙劝道：“你不要让他知道这些。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你若告诉他，还会让他左右为难，平添许多愁烦。”
郑迟也不听他的劝阻，站起来，严肃说道：“如果他连兄弟情义都不要，将来还做什么郑王？还怎么引导国民向善？！”
姬晚还想劝止她，但是她轻甩袖袍，已经走了。
姬晚知道，她将此事告诉郑悟后，自己有可能被赦免。
想着被他赦免，心里感觉矮了一截。
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它会大过一切别的顾虑。
到深夜，姬晚在迷糊之间，见着郑迟又来。
但是姬晚发现她从进门时，脸上就没有欢喜，且脚步沉重。
他知道，她没有达到预想的期望，没有了希望，这反倒让他心平静了下来。
见她难过，一时便想安慰她。将她叫近，勉强笑道：“我这是死罪，你莫空折腾，我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郑迟见说，悲从中来，朝他哭一场，道：“没有想到他也不顾当日兄弟情份，非但没有一句怜悯的话，甚至还不愿意来看你一眼。”
姬晚叹道：“这世人许多事，由不得自己。我师父对曾对我说过，人在世上飘，万般不由人。他不愿意来看我，自有他的苦衷，我不怪他。其实，他不来看也好，免得徒增我两人的悲伤。
我从不怕死，我曾去过阎君的地府，那地方与人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我之所以觉得还有所遗憾，只是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些事没有做，感觉可惜罢了。”
郑迟早听得泪流满面，哭道：“我必不会让你死，你等着！”
说罢，又走了。
到第二天，姬晚见着她一脸怒气来到，骂道：“郑难太不是人！他竟然将你鲁国太子的身份告诉父王。父王暴怒，要将在你斩首后，把你罪行广发天下，使你永世不得翻身！”
姬晚道：“这又何妨？我那本要请你帮做的事，也可以省下了。”
她骂一声“可恶！”，然后又走了。
到下午时分，姬晚发现，先前的狱卒也换了新的，脸面没有那么可憎。
心时不禁想道：“这不是想让我走得舒心点吗？”
到晚上，隔壁又被抛进一个死囚来，他看那人也像自己一样，被折腾得容貌不全，没了精神。
心里正在想：“他莫不是也像我一样，犯了不赦之罪？”
还没想完，见着郑迟身上挽了一个大布袋子，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也不再跟自己寒暄，就径直往隔壁那死囚牢里而去。
然后，她将那人靠墙搬坐起，在他脸上胡乱操弄。一直到黎明时分，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天一亮，不知何故，姬晚被与那人互换了监牢。
他心里一直在想着死后会是怎样，对生的一切早没了关心。因此，即使换过监牢，对他来说，也与原来无异。
到了中午，见着狱卒给那人端来极为丰盛的饭菜。而自己这边，依然只是郑迟为自己带来的那些，一时感觉稀奇。
却见那人吃过，然后又被几个狱卒架出，姬晚见着，情知那人要去黄泉路了。
心里念叨道：“你稍在前，我随后。你莫走得太快，到时黄泉路上失了散，没了伴。”
一时，有旨传到：言说某某沉冤得雪，即刻放回故里。
姬晚知道与己无关，也不去听，照例躺在地上，闭眼想着那阎君殿堂。
不曾想，被两个狱卒架起，须臾出了牢狱，接着又来两人，共四人将自己抬起，上了一辆四面不透风的马车。
不出一刻，在马车里听到校场上宣读：“鲁国太子姬晚，夜刺郑王，触犯死罪，斩立决！”
姬晚掀开车帘布一角，看到正在校场上，那原来用来比武招亲的擂台，一时变成了刑台，有一犯人后头插着犯由标，跪在其上。
监斩官正是自己的结拜义兄郑难，刽子手握刀立在一边。
只见刀光一闪，那人头随即与身分离，骨碌碌的滚落一边。
姬晚见那人头落，慌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除了一手血外，却发现，那头还与脖子粘连一起。
正在稀奇之中，见车前帘掀起，原来是郑迟进了车来。
她说：“从今以后，你在天下已死了。我将带你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