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专业
连浩宇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之所以要保持开机状态,只是不喜欢失去意识被人随意摆弄,就像处理场那次被迫陷入休眠一样。
失去身体掌控权的感觉,真的非常糟糕。
但此刻,在这小小的工作台上,在温夏不带任何欲念的温柔触碰下,他却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他虽然看起来像是关机的机器人,但实际上,他不只是清醒的,所有的感觉也都没有调低,反而更加敏锐。
温夏的工具和手放在他身体的哪个位置,正在进行什么样的操作,他无需动用监控,仅凭感觉就能了解地一清二楚,并在内部系统里构建出相应的动态模型。
连浩宇已经无数次通过各种监控看过温夏工作时的模样,知道此刻她也应该和往常一样,栗色的眼睛里满是专注,灵活的双手上下翻动,稳健地操作着各种不同的工具,每一步都处理得小心翼翼。
她仿佛将他当成了一尊艺术品,一点点悉心雕琢、打磨,努力地让他绽放出最美的光彩。
她的认真、细致、珍爱、期待……所有的情绪都融入其中,清晰地传递给了连浩宇。
如果说上一次,她在他的信息湖投下的是一朵花瓣,只能增色,却掀不起一丝波澜,那么这一次,她就像是在湖里放生了一条活泼的小鱼,吐着泡泡游来游去,所到之处,湖水荡漾,虽然最终重归平静,但那被触动的感觉却留了下来。
有那么片刻,他很想要温夏停下来,停下所有的动作,让他找回最初的平静,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样的平静太过无聊,难得有这样新奇的感觉,又不会对他有伤害,为何不能继续体验呢?
就这样,带着这种微妙的心理,他一直坚持了五个小时,整个修复工程才终于结束。
连浩宇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查看自己修复之后的模样。
温夏站在他的身后,一边揉着自己酸疼的手臂,一边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无比满意的笑容:“怎么样,我做得不错吧,今天真是超常发挥了,感觉我那方案至少被我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
“百分之百,不,应该是比百分之百更加完美。”连浩宇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慢慢抚触记忆中那些曾留有细微疤痕的位置,现在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来,更有一处原本如蜈蚣一般丑陋的细长创口,如今已然变成了一株半开的永生花,让他的身体更添了别样的魅力。
温夏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本想说句谢谢,可脑子里不知怎么想起了前几天连浩宇对她说的那句话,鬼使神差地重复了出来:“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说完,她就一阵发窘,想要弥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连浩宇转过身来,捧起温夏的脸庞,一点点地拉进彼此的距离,眼看着两人的唇就要碰到一起,温夏的心脏狂乱跳动,理智告诉她要逃开,但身体却无法动弹。
“非常,满意。”
低笑着说完这个答案,连浩宇重又起身,揉了把温夏的头发,就离开了。
好一会儿,温夏才回过神来,明白连浩宇是在故意逗她,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脑子抽了,先去挑衅的呢?
不过,这一点点怒气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在温夏看到连浩宇特意为她制作得大餐之后。
“为了犒劳你的辛苦,我特意多加了几个菜,食材有限,不够完美,你将就着吃。”
“木有,你做的最好了!”温夏嘴里包着饭菜,口齿不清地说着。
上次那个志愿团队包的酒店提供的食物已经不错了——据说老板娘曾经在雾华星最大的酒店做过主厨,但只吃一口,温夏就觉得,老板娘的手艺比连浩宇差远了!
“慢慢吃,不要噎着了,没人跟你抢。”连浩宇坐在桌子对面,左手托腮,侧脸看着温夏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却不由地发出感慨,吃饭时如此纯蠢,工作时却那么自信专业,两种矛盾的特质集中在同一人身上,还真是有趣啊!
不过,她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所以说,她会这样,也是因为他做得食物真的太好吃了吧!
连浩宇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起来。
正当温夏大快朵颐的时候,智脑忽然提示了一个通讯请求,温夏低头一看,原来是张老先生打来的,她急忙一抹嘴,走到一边,接起了通讯。
“张老先生,有什么事吗?”温夏看到通讯那头老爷子精神十足的模样,微微安心,应该不是机器人又出了什么故障。
张老先生一脸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了,只是我有一个朋友,有些机械方面的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温夏看了眼桌上剩下的食物,揉了揉自己已经发胀的肚子,随即点了点头:“可以的。”
通讯很快就切换成了另一人的面孔。
梳得十分顺滑整齐的灰白短发,光洁干净的方脸,炯炯有神的蓝眼睛,再配上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一瞬间让温夏想起了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收敛表情,微微有些紧张地开口:“老先生,您想问什么?”
老先生皱了皱眉,直接进入了主题:“我家里有一组机器人,最近,它们……”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
老先生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出来,从头到尾表情都十分严肃,时不时地点头或摇头,让温夏有种自己在做毕业答辩的错乱感。
好不容易等到老先生说出“就这些吧”,温夏才终于从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挣脱出来,然后就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老先生并没有立刻挂掉通讯,又问道:“你的基础很好,为什么没有继续进修呢?”
温夏愣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有那么多钱。”想要跨星球求学,特别是不在联盟义务教育里的高等教学,费用不是她这种连房租都差点交不起的贫穷姑娘能够承受的。
“军校不收任何费用,还提供补贴。”老先生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温夏一脸尴尬:“军校里只有联盟第一军校才不强制毕业后必须服役,但是我的毕业学校不够标准,我也没有特别优秀的成果可以申报。”
温夏不想参军,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一个普通人,等攒到足够的钱,就自己开一个机械修理铺,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维持生活即可。
如果能继续深造,那当然很好,不能的话,她就努力自学,不会强求。
本质上,她就是一个佛系的人,随遇而安,没有过多的欲望。
老先生又说:“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你参加一个月以后的联盟第一军校的特招考试。”
温夏:“!”
“怎么,你不相信?”老先生的表情不太好看。
一旁传来了张老先生的声音:“老朋友,人家小姑娘可不知道你是谁啊!”
老先生皱紧眉头:“我是王永辉,是……”
“联盟第一军校机械专业终身荣誉教授,提出‘精神力不是控制机甲的唯一方法’的第一人,还参与研制出了b级精神力也可以驾驭的机甲,其中的核心智能系统就是您单独创建的!而且您还……”
老先生只是报了个名字,温夏便眼睛发亮,滔滔不绝地将他过往的丰功伟绩一一道出。
王永辉老先生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紧皱的眉头却慢慢舒展开来,在温夏充分表达了对他一系列成就的敬仰之情后,才淡淡地回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已经退休,只是一个闲散的老头子而已。不过,给你写一封推荐信的面子还是有点。”
“王教授,您太谦虚了!”温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不过,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你就要谢谢老张头了,他仗着我以前欠过他几分人情,特意求到我这里来的。不过,我只负责写推荐信,给你一个参加特招的资格,至于能不能通过考试,把握这个机会,就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了。”王永辉轻描淡写地说道。
“哈,王老头你装什么装,我只不过这你跟前随口提了几句,是你主动说要和小温夏聊聊,如果她真有本事的话,你才愿意写这封推荐信,现在怎么全推到我身上来了?”张老先生又在旁边说道。
王永辉咳嗽了一声:“总之,我会给你写好推荐信,你好好准备考试。”说完,他便急匆匆地挂断了通讯。
下一秒,温夏又收到了张老先生发来的短讯:王老头这个人就是好面子,但他还是很看好你的,才愿意写这封推荐信,小温夏,你要好好努力啊!
谢谢您,也谢谢王教授,我一定全力以赴——温夏如此回复道。
“恭喜你啊,小夏!”连浩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夏一个转身,紧紧地抱住他,激动地说道:“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浩宇!自从有了你以后,我好像幸运多了!”
连浩宇温柔地回抱着她,轻轻地“嗯”了声。
虽然这一次的幸运与他无关,但只要有他在,她的“幸运”会一直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