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结难解
投资机构的圈子,实话说,接触了不下5"60家后,给俞矜的感觉并不好,可以说,是非常不好。
认知差异和水准差距极大,一半以上机构俞矜讲解时完全没有反应,明显是每个字都懂,合起来理解不能的样子,问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各有各的不靠谱,甚至连沟通的欲望都很少,明显是对项目模式和做的事情没概念,接不住。
俞矜后期接触机构,基本一开头就知道会是什么后续反应了,也没什么沟通的动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明明融资额度不高,任何一家机构出手都可以搞定,却迟迟无法敲定。
俞矜经历了非常大的彷徨期,持续了一年多。是自己路演的技巧不对,内容输出太多太庞大,还是沟通技巧不到位,没有用对方适配的方式互动?
是商业模式以小博大太过离奇,不可思议让人很难相信现阶段和远景之间可以贯通,还是投资机构长期脱离实业视角,对高度人力密集型的行业和产业了解不够多导致认知障碍?
也有请过fa作为助力尝试过,都是很不错的专业的fa,负责俞矜公司融资的代表也很nice负责,推荐的机构各有各的针对性,可惜结果都是差不多,听不懂,接不住,疑问跑偏,不同频道。
俞矜唯一宽慰自己的是,如果你要做一件价值巨大的事,真理就一定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划时代的机遇,必然面对的是『创新者的窘境』。
这是一本书名,为了书名,俞矜买了它,看了内容,却表示失望,太浅显了,无法触达那份寂寞孤独以万一。
虽然绝大部分机构都是懵逼状态,好消息也是有的。唯一一家名声响亮也有投资意愿的机构,经过了几轮沟通敲定了投资意向。在尽调后给出了一份让俞矜三观颠倒的复杂中英文协议。
其中的坑无数,跟律师和投资经理过协议条款,本来几天内几个来回可以完成的,一次次排雷,一次次电话沟通达成修订共识,下次发过来的还是有的改了有的没改。
前后用了差不多快一个月漫长的时间才接近定版,而且双方都有些心浮气躁。
俞矜内心有越来越重的不安全感,正是因为对条款的了解,哪怕逐条修改后还是违和感很深。
在定版发出前,俞矜终止了谈判,因为信任基础已经开始动摇,如果不是故意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极端情况呢?
俞矜觉得自己一旦接受了,很可能在给自己和项目埋雷,事后朋友圈里另一家公司拿了他们的投资,据创业者说合同比较公道。
对接俞矜的投资经理也很无奈,隐晦的承认当时合同确实有些问题,他们后来内部改善了,所以后续投资项目没有再出现拉锯的情况。
俞矜觉得自己很无辜,也很炮灰,这么大的机构,投资协议模板早该套路门清,不同类型不同阶段都是有范式可依的,怎么就到了自己手上就状况百出了呢?时也运也?
自己还惹了一身腥,做了这么多年职业经理人,圈内也算是有一些位置的,哪里会想不到,那些参与的律师,机构财务法务,投资经理,各有各的主观意识,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问题呢?
即使后来他们确实一起做了协议模板改善,但自己难搞的印象,怕是已经深入人心,局部扩散了,只能内心叹气,认了呗。
见到主动上门的盛景时,俞矜公司的资金链已经很紧绷,坚持下去俞矜需要把最后的资金额度用完甚至于要跟朋友拆借或非专业投资的个人投资筹措资金,股份俞矜代持了。
第一次接触,面对三位投资经理,俞矜就感受到了深深地不同,从自己开始宣讲一直到最后,对方全部接的住,过程中大量的互动,问题都切中要害,尤其是明显能看出来的那个领头人simon。
俞矜越来越兴奋,嗯?一见钟情?创业者被投资机构给感染感召了是怎么回事?好丢脸!哎,不管了,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共鸣型的投资人。太稀罕了。
意向确立,立刻保密协议和尽调。
后面几次接触下来,俞矜痛快极了,心里想,如果是这样的机构投资,自己是极为高兴的吧,创立公司,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走向产业链漫长的终点,重构整个产业形态,如何不令人兴奋的呢?
俞矜并不认识他们老大,也没见过。她只分几波见过盛景投资团队的几个成员,前后有7,8个人的样子,都是他们到公司拜访。
有的可能是来见人,提供对俞矜作为创业者的判断,有的可能纯粹是对潜在投资项目的了解和涉猎,还有的是来消费一下俞矜,难得遇到对产业脉络这么清晰的人,听懂听不懂都要听一听。
俞矜能感受到不同批次过来的人的侧重不同。果然是打造基金团队不遗余力的啊。
实话说,俞矜对他们团队的印象十分的棒,见过的投资机构前后也有50多家以上了,这样的感受是唯一一次。
盛景这家机构的老大,曾经是国内影响力最大的,最早大范围大面积的投资国内科技圈和互联网早期应用发展公司的某一线知名机构的团队成员。
积累了足够的投资募资经验后,出来做了盛景,也是那一批头部机构带光环的投资人出来设立基金中能把握住业内独角兽诞生脉络节奏最清晰的基金,没有之一。
在二代互联网独角兽的投资上,出手极稳狠准,可以拿的出手的让人津津乐道的项目非常多,帝都投资圈地位上升的极快。
老大姓言,是厚积薄发型,善于思考总结,愿意记录所思所想,很有学者风范,有哲学意识贯穿思考其中。
俞矜在投资经理的推荐下,看了几篇他的分享,深度广度兼备,很少看的深度文,这种在大众领域,也不会受到多少关注,因为压根就没有多少能理解的。
俞矜不免有些不屑的腹诽,“估计在投资圈里能get到点的,也未必有多少,唯有认知水准线上的才会深度共鸣吧”。
俞矜的知识面和资讯储备非常广泛,十几年来不间断的涉猎国际经济产业科技互联网的各类信息,基本在脑海里可以串联起一部编年史。
言的稿子读起来很流畅,能感受到背后的思辨的力量,建立起认知体系的人,普遍是辩证和批判思维兼备,很少有俞矜几乎用不上批判思维的阅读体验了。
听说他在基金团队打造和人才培养上不遗余力,可以通过投资经理提到自家基金时的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自豪,凝聚力充分的感受。
理念和行动跟俞矜太相合,让俞矜觉得这是自己遇到的最佳基金,也是最佳机构团队。
考虑到公司资金紧绷,盛景提出可以提前提供一笔过桥资金,帮公司把投资完成前的时间,包括境外设立vie的流程时间平稳度过,并借此说服了俞矜接受美元投资,而不是俞矜希望的他们的华币基金投资。
俞矜虽然对此有疑问,觉得公司融资属于早期,提前架设境外结构必要性不强,额外开支对公司资金使用效率上并无好处,时间也会拖拉,而且资金进出比较麻烦。
俞矜有朋友曾经遇到这个问题,她自己的香港账户的华币进出也不是很方便,曾经有一次还有资金无法转账又给不出理由的极端状况。
但盛景给出的理由也很强大。他们的双币基金背后是不同的lp,对他们来说,投资一个项目,要么不投,要么投了轮轮跟进,项目如果遭遇风险,他们必要时可以带头领一轮,确保项目可以一直专注业务朝目标前进。
如果先用华币投,后面用美元,涉及到内部不同基金的利益输送嫌疑,这是专业机构竭力避免的情况。
对此,俞矜是了解的,很多盛景投的公司的股份变更记录都说明了这一点。对于职业操守方面的说明打动了俞矜。
俞矜最终选择支出了不低的费用,架设了境外vie结构,完成了开户和报审的全部过程。最终还是通过国内的一位上市公司大boss出手帮忙,国外汇美元给他,他在国内汇入华币给俞矜,完成了这个过程。
按部就班走到协议阶段,中英文协议果然公道,俞矜和公司代表律师基本没有多少改动的地方,双方来回沟通的很快就定版了。
可是接下来,事情急转直下。
俞矜明显感觉到对方沟通的节奏慢了下来,临门一脚,莫非出了什么状况?要说俞矜自己认为融资过程遇到的事,经历已经很多了,可是敬畏之心让她还是保持着审慎的态度在面对。
无论心里怎么忐忑,俞矜还是谨守本分。但猜测难免。
整个过程里,如果说俞矜有哪些地方感受到违和,那就是几件事了。
投资经理团队里,后面到访的人中有一个地位较高的年轻成员,他是最早一批加入早期阶段的盛景的投资经理。
沟通中他的表现违和感最重,但俞矜当时又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毕竟其他人跟俞矜的共鸣非常强烈。
这位的地位,来自他早期投过的一个行业b2b项目,那个阶段各行各业都被某钢b2b多轮融资震撼,加速了机构对其他存量庞大行业的b2b的投资。
后来他主投的项目在融资上的表现非常漂亮,完成了多轮融资,给盛景带来了丰厚的账面回报,盛景也选择轮轮跟投。
俞矜在过桥款到后,给予了盛景充分信任,作为一家人,在盛景很明显的在这个产业里扫荡所有项目深耕阶段,希望俞矜能辅助分析一下的要求。
俞矜就把这个产业内所有传统和互联网现存模式都有点评到,并一一证伪,直达每个项目终局的形态,并给出了她的思考和论证的依据,鞭辟入里。
就算听不懂逻辑,也会被长期深度思考和话术自成一派的俞矜说服,下意识的信任她的判断。
因为无论提出什么反驳的意见和角度,俞矜都能立刻马上用事实的工作场景来证伪,这种思考深度和判断力,带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他曾经问过俞矜一个问题,“你们做的事愿景是一致的,是否殊途同归?”
俞矜不假思索的给了他答案:
“不可能。也许某个阶段他们会把我们当做竞争对手,甚至跟我们对标碰瓷,可对我们来说,任何阶段,他们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只能看着自己想要做却做不到的事情,被我们一点点实现,用他们完全做不到的方式”。
后来,公司倒下前不久,俞矜发现了,自己提供给盛景的全流通各个大众零售产业背后的数字化价值的分析图表,产业数字化价值和相应可实现的商业模式分析,被他和一个投资新人联名发表在盛景公众号上。
在没有提前告知和获得许可的情况下,连图都没有重做,把自己的exel表格截图,就那么直接的贴了上去。
还提到了那个b2b试图说明这个产业的数字化价值已经全然尽在掌握一样。
“心,真脏啊”。
俞矜换位思考了下,如果自己是他,在基金内部和业内的地位来自一个明星投资案例,自家机构重仓,但模式被证伪且被言之凿凿不可进化,连转型都无能为力。
只能做的辛苦,迟早靠传统贸易抽水为生的模式,或集采分发的模式赚差价或等死,又或只有数据价值,还未必具备变现能力。
因为有更加高效快速且低成本的开放式的数据获取方式降维打击,顶破天是香港上市公司利满的一部分+轻纺城,就是一个网站,可在线交易的传统重业务重运营的贸易公司,又会是怎样的心生惶恐和绝望?
这意味着,盛景在这个项目上的投入迟早会被吞噬殆尽,退出无门。
那么如果俞矜是他,是盛景的老大,会如何选择?
放弃俞矜公司的投资,将俞矜的理念套用到那家公司,为它造势融资,并高位陆续退出,首先力保投资本金安全,就是可选方案之一。如果对方能理解俞矜的理念和商业模式,内部另起炉灶复刻,暗度陈仓,将对重仓股份的价值有保护作用……
那么,让俞矜的公司死掉……,以自然而然的,不那么刻意的,没有道德风险只是商业上的终止投资行为,吹一口气就能做到。反正俞矜公司的门槛来自庞大的产业链一线工作场景的信息化产品,除了她没人能做到,这个项目这家公司没了就没了。
比起重仓多轮投入,区区过桥资金违约损失不值一提。
想通了这些的俞矜,对当初自己的坦诚无比痛心和心碎。
接到了盛景放弃投资的告知,理由是违和男签订协议前的最后一回合会议上提出的,一个公司这个阶段还没有发挥作用的空间的投资合伙公司实名持股的合伙人,没有全职,这一一开始就已经说明清晰的事实。
尽调完全属实没有模糊空间,居然成为借口,荒唐的侮辱性极强的把俞矜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形同弱智。
终止协议签订后的猜测之一,来自他的违和,和事后通过其他业内人士旁敲侧击得到的答案,重仓的公司对盛景投资俞矜公司认定触发“禁止投资同业竞业公司条款”。
呵呵,依然是借口,很滑稽很苍白,可能怎么样呢,刀俎鱼肉而已。
俞矜是一个很坚强很有担待,道德门槛很高的人,一直坦荡做任何事从不爱给自己找理由个借口。
从结果看,她并没有护住自己的梦想,发芽阶段猝死了。所以她的崩溃和抑郁来的凶猛又势大力沉,让她陷入了漫长的自我折磨和自我厌弃的抑郁。
而今天,时隔两年多,她站起来,站到了盛景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