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等他死吧
昔川君问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除了喝酒,看戏,斗牌还有其他好玩儿的去处吗?”
这可得问问萧老板,阿丹哥或是柳芽儿了,就算是郁轩也不一定知晓,他当上御座之后便极少回来,此番也是因为喜虫驿网才过来瞧瞧。
“小哥哥是想寻个外面见不到的去处吧,倒还真有这么个地方,前几日才开张的,我和阿丹哥都还没去呢。”
我一听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地方?”
柳芽儿说道,“名字就很奇特,我们从来没听过,叫,海皇巴巴间。”
这名字确实有趣,根本不像是人间的名字,听着倒是跟海里有些关系。
“南陆城那边去年就开了一家,原叫海皇巴巴楼,到了咱们幻音坊就改名叫巴巴间了。”
这个南陆城并非柳芽儿的家乡南路省,南陆城是京海大运河的入海口城池,出海船队归航时第一个着陆的地方就是南陆城,南陆城和南路省之间隔着一个苍谷平原,距离远着呢,因此在当地倒是没有人会把这两个地方想成一处。而郪国所在的大陆叫东陆,跨海之后到达的是南陆,也就是昔年去过的大海对岸,南陆城的名字便是因此得来。
所以,当人们说南陆时指的是海洋对面的大陆,而南陆城指的是本国海港之城,至于南路省才是那个曾有许多蠖术盛行的奇风异俗之地。
“听说是南陆那边过来的商人开的,今年岁节可有不少人奔去南陆城,就是为了这家酒楼。”
“一家酒楼有何稀奇?”
“我也没去过,不太清楚,只听去过的人说,里面的菜保证咱们谁也没吃过,酒更是谁也没喝过。”
哼,这倒不一定,如果染昔年来了,肯定就是那个全都吃过喝过的人。
柳芽儿接着说,“其实最有趣的不是吃酒,而是里面会有一种妆戏。在南陆不叫妆戏,叫什么,哎呀,记不住,因为大多数人都记不住,所以到了咱们这儿就给改名叫妆戏了。”
妆戏在郪国是对聚会活动的统称,凡是参加之人入场前都要妆扮一番,不同类别的妆戏装扮也会不同。比如每年雨神节时候举行的妆戏,就会和雨有关,人们要通过化妆佩戴把自己变成喜欢水的精怪,河里的鱼,虾,蛙之类,以表达祈雨之意。
“咱们这边的普通妆戏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大家聚在一起玩儿些小游戏,但听说巴巴间里的妆戏更像是台戏。”
柳芽儿说到此处,原本还能听得明白的其他人也都变成一脸迷糊。柳芽儿想了好久,才终于大致讲清。
“就好比余阳师兄在京城唱演《幽灵传》,原本台上的演出是有话本的,并且故事,人物都会按照示先编排好的发生和上演,而台下那么多人也只能坐在台下看,不能上台来一起演。”
呃……这个说得也不完全对,当时祖宗不就上台演幽灵了吗?当然,柳芽儿说的是大多数观客。
“在巴巴间里,也有一出提前编演好的戏,但是每个进去的人都可以一起来演,参与到故事当中。之前听闻从南陆城走场的师兄妹们回来说,人们在南陆城参加妆戏的时候,大多数人还都比较保守,放不开,所以,无非就是跟戏中人攀谈几句。可是巴巴楼开在咱们幻音坊可就不一样了,咱们这里人人会演,到了巴巴间个个都有本事把原本编排好的戏演改了方向,最后原来的主角只能瞪眼看着,昨天我小师妹还在里面抢了主角的戏,直接把巴巴间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嗯,这下确实有些懂了,说白了就是一群客人进入一家酒楼,除了吃吃喝喝以外,还可以参与到戏演当中,酒楼里的伙计啊老板啊礼娘啊,人人都带着角色,客人可以演自己,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安排个角色,与其中任何一人互动演绎。一场酒宴下来,既能吃饱喝足,还过了把戏瘾。
“对了,余阳师兄,你还记得之前跟我们一起学艺的段华师弟吧,我听说巴巴间开张那天,他就在第一场妆戏里求爱成功,总算是感动了筚篥间的小娘子,之前可是追了三年小娘子都不怎么搭理他。”
这倒是越听越有趣,利用妆戏还能干这事儿?哎呀,那我可有些迫不及待了,怎么才能让郁轩跟我一起去呢,这家伙你若硬拉他去,他一定会反抗。
我开始在心中谋算,赶巧,川爹先开口了,“咱们下午就去这里吧,刚好也要吃饭,就一起了。”
“那可得赶紧问问还有没有位子,因为段华师弟和小娘子的事,巴巴间这几日天天爆满,很难排到位子。咱们一共几个人去?”柳芽儿问道。
“我,我去!”我站起来报了个名,免得被落下。
“在座的都去吧,算我请客。”昔川君开口阔气。
在座的都去,那郁轩岂不是也会跟着了,还是我川爹人美够气派。
“我就不去了。”萧老板说道,“你们年轻人爱玩儿的把戏,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也不去。”郁轩果然还是不愿与我同行,终于说出了拒绝的话。
“怎么的,我请客全都不给面子是吧。”
昔川君这句话首先让萧老板不大好意思了。
“去,去,我们寒大公子难得来一趟幻音坊,这点儿面子还不给,岂不是不通人情。”
“余阳师兄,你去不去,快着些,再晚可就想去都去不了了。”
“我真不去了,还有要事在身。”
郁晚空说这话时表情严肃,极为认真,看起来确实不像在与我怄气。可我听说他不去,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再好玩儿的戏耍也提不起兴致了。
过午之后,外面的雨果然停了,暖阳很快就铺照开来,为地面赶走最后一片留连的雨水。人们踏着青石路的余湿,才算掀开了新的一天。
柳芽儿找人帮我们插了个队,好不容易要来五张巴巴券,排了今天下午第三场,前两场已经满了。
郁轩喝过两杯合欢醉后,就先行告辞离开了合欢间,我又一次眼巴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间外的艳阳里。但这一次他仿佛走得很慢,没有了以前的飒然凛冽,脚步间像是在等人,却又不得不向前。
算了,这个凡人终究此生与本神无缘,等他死吧。
又闲谈过一会儿,昔川君说要带我去街上逛逛,便与大家暂时作别,约在日落酉时巴巴间再见。
昔川君虽不常来幻音坊,但这里笔直有序的街巷十分好走,就算第一次来也不会迷路。我跟着逛了许多地方,什么箜篌间,排箫间,小鼓间,大鼓间,花鼓间,胡琴间,五十弦间,一路走到海皇巴巴间的路上,能逛能耍的数不胜数。幻音坊真是个奇妙的地方,能同时包揽这世间所有的乐器,曲种,舞种,喜欢曲戏的人来到这里,简直就是入了人间胜境,妙不可言,美不胜收。
但是,眼前的一切虽好,却没有一样能走进神心里。随着郁轩的离开,我的心被掏空一般,心门一关,什么也进不来了。
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想着给粗枝大叶带点儿礼物回去?嗨,算了,都是些人间俗物。
昔川君见我不大精神,便一路给我讲解着“海皇巴巴”这个名字,这倒是能让我稍感兴趣。
海皇是南陆百姓信奉的一位神,在南陆以白龙为化身,而巴巴是南陆语中哥哥的意思,所以,连起来就是海神哥哥的意思。
染昔年自是对南陆的事颇为熟悉,回宫后,她时常讲起一些南陆见闻,最多便是有关海皇的各种传说。其中一件广为传诵,便是关于不知真假的海皇现身。有人说曾在海里见过海皇龙身,也有人说海皇登陆会变成天下最美的男子,一头奶白色长发及腰,身披淡蓝色水衣,泛着鳞光,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时间一长,人们口中的这些传说就越传越神,越说越信了。
而海皇巴巴楼就是被有心人借用海皇传说开起的酒楼,在南陆十分火爆,没想到来了东陆,也会被世人追捧。虽然此前东陆人从未听闻过海皇传说,但一传十十传百的诵扬,加之人们对海皇的想象又不似冥君那般丑陋,这个海皇巴巴就很容易被凡人接受。
之前在潭遥听闻,染震的哥哥染弈今年去了南陆城,也便是携家带口奔着当地的海皇巴巴楼。
说来说去,海皇就是一个被人们想象得很美很美的神,应该说已经美到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所以才会受此追捧。
人啊,总是有一颗爱美之心。
快到海皇巴巴间了,但时候尚早,我们就先在旁边寻了家茶水铺子歇脚。
这里的茶皆是加了糖或者奶的甜茶,可喝到嘴里还是甜不起来,大概心是苦的喝什么都苦吧。
“欢期,冥君说今天晚上要送你归山。”昔川君与我低声说道。
“嗯,我知道了。”
垂着头,手里握着木勺搅拌面前的糖奶茶,被我掀弄起来的泡沫溢了一桌子,昔川君在我面前铺了一块巾帕,防止茶水流到我身上。
“你还有什么未尽事宜吗?”
这话,好像是在等一个将死之人说出遗言,虽然扎心,却也有趣,我终于被逗笑了。
“昔川君,我发现了一件蹊跷事。”
“哦?说说。”
“郁轩不是对我的记忆全消失了吗?可是,我发现柳芽儿和阿丹哥也不记得我了,之前在潭遥我见过他俩。”
“那或许是只见一面他们忘了呢。”
“不可能。”我十分肯定地说道,“阿丹哥忘了也罢,柳芽儿一定不能忘。”
于是,我把在山房调戏柳芽儿的事说了出来,虽然不大想说自己的糗事,但这件事跟郁轩的记忆有关,算了,祖宗豁出去了,不就是丢个人嘛,又不丢神。
昔川君听完,倒是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吃惊。其实,他早知冥君骗我说还债忘情的事,他也知道郁轩的失忆一定与兰屏苑有关。毕竟,他前世是兰屏苑的第一任尊者。不过,因郁轩失忆许多线索中断,昔川君对此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欢期,你再仔细想想,郁轩失忆之前是否还发生过其它事?”
“太多,有许多我也记不清了。你若想知道,等冥君解了咒直接查看我的记忆。”我这回说的可不是气话,而是真心想把自己的记忆交付出来。
我的记忆肯定和郁轩失忆有关,也极有可能帮他找回丢掉的记忆。
没想到我的真诚奉上却被大美人拒绝了,“欢期的记忆我可不看。”
“为什么?”
“因为你还活着呀,你以后还要面对许多事许多人,总要给欢期保留些自己的小秘密。”
“哈哈,没事儿,我不介意,不过我懂,这在你们人间叫做尊重。”
记忆里会藏尽了一个凡人的一生,快乐,心酸,满足,苦楚,有些成了难忘的刻骨铭心,有些成了深埋心底的秘密往事。即便只在人间短短半年,我都有许多回忆想关起心门独自品味,更何况那些在尘世历经一辈子的凡人呢。
昔川君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因为在他眼里我像他的孩子一样亲近,而并非一个需要从中获取线索的优撒或是罪灵。